闔宮上下鮮少有過這樣忙碌的時候,慕成瑤遠嫁的日子就在是三日後,鳳冠霞帔,還有沈珂特地送進宮來的一套出嫁首飾都悉數送進了秋陽殿,就連被軟禁的元自山,也派人送了好些金銀珠寶入宮,自己的親侄女要出嫁,他自是慷慨地準備好豐厚的嫁妝。
熹妃挺着八個月的肚子甚少出玉春宮,不過這次爲了替慕成瑤準備婚事,也是坐着軟轎親自到了秋陽殿,原本纖瘦的腰身變成了頂着皮球跑的水桶腰,就連這扛着轎子的小太監都不免面露難色。
熹妃下了轎攆,一路宮人陪侍地入了秋陽殿,慕成瑤正是坐在這正殿的中央看着這滿殿的嫁妝,大紅的綢緞紮成好看的花朵,十分喜慶,可是看着慕成瑤的神情卻並不歡喜,她蹙眉坐在中間,毫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直到熹妃來了,眼眸裡也只是微微閃過一絲希冀,可繼而,又是墜入了無邊的晦暗裡。
熹妃吩咐其他宮人都一併下去,親自坐到了慕成瑤身邊,牽起慕成瑤那隻軟弱無力的手道:“要出嫁了,要開心些纔好。”
慕成瑤不說話,卻是下意識地別過頭,躲開了熹妃的目光,熹妃只她心裡頭在想什麼,因爲記掛着魏斌,所以不想嫁給別的男人,可是她熹妃的女兒,怎麼就沒隨了她以大局爲重,一個被流放的魏斌,一個罪臣的兒子,而且她還那麼悉心地準備了魏斌寫給慕成凰的情書,這一切的一切,她都已經做到了這般地步,這傻孩子,怎麼就不懂呢。
熹妃挺着大肚子,將元自山送來的一盤珍珠遞到慕成瑤面前,強顏歡笑地道:“看看,舅舅多心疼你,還特地讓人去了東海給你帶來的,到時候打了幾件首飾,一定好看。”
“母妃,”慕成瑤側過頭,癡癡地看着熹妃道:“你爲何要騙我。”
熹妃躲過慕成瑤的眼神,只是端起另一盤的珠寶,還沒說話,那盤珠寶卻被慕成瑤無情地打翻了,隨同之前的珍珠落到地上,框框噹噹的聲音,落了滿地都是。
慕成瑤眼眶泛紅,像是要殺人一樣難受:“您和我說,魏斌已經死了,可是我之前,收到了他親信的來信,說他現在過得很苦,就算很想我,你和我說,魏斌實際上喜歡的是五皇妹,可是他爲什麼要冒死找人送信?爲什麼要在信裡說他一直都很記掛我,爲什麼?母妃,你告訴我爲什麼?你告訴我的消息,到底哪條是真的,哪條是假的?你和舅舅一門心思要將我嫁到嶺南,真的是爲了我好嗎?還是因爲,元家一直打不開嶺南這個缺口,所以纔要犧牲我,來做你們的內應?”
熹妃面色鐵青,話語也是冷冰冰的,沒有之前任何的柔情:“你若是還是元家的人,就不該在這個時候,還來問我問題?”突然,她警覺到了什麼,側頭問慕成瑤道;“魏斌除了告訴你他想你之外,還說了些什麼?”
“我不會告訴你的。”慕成瑤偏過頭,此時她心中只有怨恨,無盡的怨恨,其實她心裡頭可能也知道,自己並沒有那樣深沉地愛着魏斌,不然,在他被流放的時候她就應該求了和他一起去了,或者在得知他死了的時候也跟着他一起殉情了,可是現下,熹妃越是阻撓,越是傳遞假消息給她,她就越覺得自己和魏斌割捨不開,像是一種賭氣,她對熹妃有多少怨念,對魏斌就有多少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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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要造反是不是?要在邊關造反?”熹妃提高了些許音調。
慕成瑤看着她,苦笑了一聲:“然後呢,然後母親就要將這個消息告訴舅舅,好讓魏斌造反的時候,舅舅能立下功勞,就能解除軟禁的懲罰了,還順便,戴罪立功?母親,爲什麼你想的永遠都是元家,永遠都是舅舅,我呢?我可是你親生的女兒,我就不重要了嗎?”
啪地一聲,熹妃一巴掌扇在了慕成瑤的臉上,頓時,慕成瑤的臉就腫得老高,她捂着自己被打的半邊臉,只是低頭看着大理石磚上映襯出來的並不怎麼清晰的自己的臉龐。
熹妃道:“對,就你一個人最重要,爲了你,就應該讓整個元家去陪葬嗎?元家是我們的立身之本,你以爲,沒了元家,你父皇還會像以前一樣疼愛你嗎?你醒醒吧,不僅是你,還有你的母親我,都註定要爲元家犧牲的女人罷了,你未婚先孕,和罪臣之子私通,對未婚夫和沈家的人下春藥,這樣大的罪行,你以爲你父皇是怎麼替你壓下來的,你以爲你父皇是怎麼原諒你的,還不因爲元家嗎?你這麼討厭元家,可是元家纔是真正保你的那個,不是因爲你是公主,不是因爲你是你父皇的女兒,你明白嗎?”
熹妃說得聲淚俱下,她曾經對慕成瑤給予了無限的期待,可是慕成瑤卻是一步步將自己的希望擊得粉碎,這些她都可以不計較,她只求慕成瑤能夠平平安安的。
關於讓慕成瑤嫁去嶺南與元家做內應,這一點元自山的確提到過,不然也不會這樣殷勤地替慕成瑤準備厚禮嫁妝。
可是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於私心來說,慕優的確是一個可以託付的人,就算慕成瑤之前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慕優也沒有告訴慕高賢,只是在元家和皇上的屢次安撫下,才決定既往不咎,而且慕成瑤之前未婚先孕的事情,雖然有關的人都被禁了口,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早晚會在京城裡傳開的,嶺南地處偏遠,沒有人認識慕成瑤,慕成瑤大可以重新開始,難道這樣不好嗎?
“好,母親要女兒嫁,女兒嫁就是。”慕成瑤臉上一副悽苦的愁容,她像是一隻失去了知覺的待宰羔羊,熹妃看着她這個樣子很是心疼,她微微張口,卻是沒有繼續勸下去,只是瞟了慕成瑤一眼,便是快步離開了秋陽殿。
玉流在秋陽殿的宮門口等着熹妃,見着熹妃出來的臉色十分不好,關切地問了一句:“娘娘是不是中暑了?”
熹妃抿了抿脣角,對着玉流道:“想辦法出宮去趟元家,告訴哥哥,邊關魏家可能要起事了。”
而北樑皇孫祁東海,卻是不緊不慢地,就在慕成瑤出嫁的前一天,趕到了京都,外邦使者團入京是件大事,更何況,是北樑這樣土地遼闊,國富民強的大國,派來的還是直系儲君祁東海。
先如今,北樑皇帝還是老皇帝祁緒光,而祁東海的父親,祁緒光的太子卻因爲率軍親征,死在了戰場上,老皇帝膝下子嗣雖然多,可是唯獨最疼愛的就是太子這一支,包括祁東海,那可都是老皇帝自小就帶在身邊,教習他騎馬射箭,北樑皇孫云云,卻唯獨祁東海一人有此殊榮,故而太子早逝,老皇帝一直就將皇孫祁東海作爲自己的繼位人在培養。
好在祁東海本身也爭氣,不僅生得一樹風流,儀表堂堂,於武學,十八般武藝皆是精通,於兵法,衆多兵書藏於腹中,於治國治天下,更是果敢有見解,尤其是今年已經及冠,想來,這老皇帝傳位也不過就是這兩年的事兒。
北樑和大順雖然之前屢有交戰,可自胡千元雁門關一戰大挫北樑銳氣,兩國和談後,自到今日幾十年來,都算是太平,不然怎會有大順先皇和北樑老皇帝一同抗敵,北樑老皇帝還約了向家一門親事的事兒。
北樑的使者團一來,一是當時和談簽訂的條約期滿,需要重新相談和約事宜,二來便是爲了這婚事。
這等大事,接風宴自然是要設在太和殿,悉數的皇室貴胄都會參加,自然,也是包括了慕成凰和向家。
自慕成凰懂事起,這宮裡頭大大小小的宴席參加得也是數不勝數,雖然早早地就梳妝好了,一襲淡紫色的團花襦裙,上身披着一件寶藍色梅花刺繡披帛,頭髮束成簡單的高髻,半披下來的頭髮選了兩股順溜的將披散的頭髮固定成一束,看起來端莊大方,卻又不失慕成凰本身的那股多姿和嬌俏。
明明已經裝扮好了,慕成凰卻並不急着出門,只是等着朱雀過來稟了一句,說是六公主已經和駙馬入了殿門了,瞧着時間也不早了,慕成凰纔是放下手中的書卷,領着寶鵑和文枝去太和殿。
寶鵑似有些不歡喜,見着旁邊沒其他人,也是嘟囔了一句:“公主何必處處躲着他們,又不是公主虧欠了他們的。”
“就算是成蘭不怕尷尬,我也是怕尷尬的,倒不是覺得自己對不住成蘭,而是不敢再和齊宣見面。”慕成凰又道,“對了,聽說齊宣因爲身子骨太弱,辭了戶部的工作,入了翰林院,現下在國子監教書?”
“可不是嘛,”文枝接過話頭道,“聽說齊公子這病是不足之症,自打孃胎裡就帶出來的,怎麼治也不見好,有個風吹的便是頭痛,有個太陽曬的便是發暈,戶部的事情那麼多,怕是齊公子有心勝任,卻也沒這個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