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寶珠眼神淒涼,像是已經知曉了答案一樣,嘴角浮出的那絲笑容,明明是笑容,卻猶如春日裡的一場霜降,將原本的生機勃勃打擊殆盡,只留下冰冷和無助.
“我想我會更加願意和你說話,”慕成凰盯着戚寶珠,她明白,此時的戚寶珠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戚采女,按照戚寶珠如今的位份,按照她當初的所作所爲,她只能和慕元安一起陪葬,縱然自己能放過她,可是慕秦易也不會放過她,“紅袖,將她帶去金鑾殿。”
慕成凰回頭,可是戚寶珠一聽到金鑾殿幾個字,就像是瘋魔了一般,突然高呼了一聲:“我不要去金鑾殿,那裡是吃人的。”
瞬間,就朝着景瀾宮寢殿上的柱子一撞,當場斃命,血流了一地,寶鵑忍住別過頭,紅袖剛踏進寢殿的腳還沒落地,只是默默地將腳放下,走到慕成凰身邊,沉默不言語。
這個結果,怕也是對戚寶珠最好的。
慕成凰轉頭看着阿欣:“你若是要陪你主子一起去,我不攔你,若是想活命,可以允許你出宮,只不過,若是你當真想死,就去別處,別髒了我這個地方,”慕成凰擡頭,環視了一圈寢殿光華碧綠的殿頂,像是想到之前很多的事情,呢喃了一句,“我這裡,怕還是要繼續住人的呢。”
阿欣還未從戚寶珠慘死的現狀中緩過神來,她擡頭怔怔地看着慕成凰,慢慢地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道:“求五公主,賜死。”
“看來你還是想死。”慕成凰對這個結果也沒有多意外,她示意紅袖帶阿欣出去,殿內的人一散,頓時也沒什麼人,慕成凰這幾日着實太累了,她繞着簾幕走到自己的軟榻上,原本只是想要坐下來體會一下當年的感覺,也不知道怎麼了。
許是這夏日裡的光景實在是讓人容易睏乏,也許是這外頭鬱鬱蔥蔥的樹叢裡那些嬋兒的鳴叫,當真有催眠的作用,她竟然頭一歪,靠在枕頭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慕秦易已經在身邊了,慕成凰的動作始終保持不變,雙腿垂在軟榻下頭,頭和身子則是歪斜地靠在軟榻上的枕頭上,這姿勢十分吃力,看起來也十分滑稽,也難怪,慕成凰醒來看到的第一張臉,便是慕秦易面帶微笑,靜靜地看着她的那張俊俏的臉。
慕成凰想要挪動一下胳膊,卻發現自己的胳膊已經被自己壓得發麻,她咬咬牙,使勁敲打着自己發麻的胳膊,瞪着眼睛看着慕秦易:“也不知道喊我醒來,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你可就沒……。”
慕成凰原本是想着說你可就沒媳婦了,但是突然想到,兩人如今的身份畢竟還是尷尬的,戚寶珠都還一直喊自己做五公主,普天之下,只怕大部分的人也一直以爲自己是五公主,自己和慕秦易的這層關係只要在這裡,那便是會頂上亂。倫的名聲,這是極爲不好聽的,任憑慕秦易最後走上權力的巔峰,能夠修改史書,可那些野史呢,那些悠悠衆口呢,還有自己不是公主了,到底是什麼身份,這都是問題。
“我就沒皇后了。”慕秦易接過慕成凰的話,說出了一個讓慕成凰更加驚訝的詞彙,慕成凰眼睛瞪得大大的的,滿臉寫着不可置信。
像是明明走在一片漆黑的黑洞裡,你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裡,又或者說,你明明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裡,可是你找不到了,所以你只能抹黑行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這一步是不是走錯了,或者走歪了,或者讓身後的人覺得不滿意了。
可是慕秦易卻是那個站出來告訴慕成凰說,你跑吧,你自由地去奔跑吧,有他在,你永遠不用擔心會選錯。
這種感覺,讓慕成凰莫名地心安起來,可是明面上,卻還是一副懂事的樣子道;“我的身份,畢竟不符合。”
“那誰的身份符合?”慕秦易還沒等慕成凰說完,便是直接反駁了一句,“你說說,誰的身份符合?”
誰的身份符合?這不是將難題丟給慕成凰了嗎?慕成凰微微蹙眉,其實在她心中,誰的身份都是不符合的,她也不願意讓那個別人符合。
“外頭是不是還亂着?”慕成凰避開了這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問題,沒有給出慕秦易一個明確的答案,雖然她知道,慕秦易心中想要的答案無非就是要讓自己意識到,自己纔是他的唯一。
“恩。”慕秦易也絲毫不避諱,畢竟他的小丫頭已經不是之前那般脆弱的大順公主了,她已經成了經過千錘百煉後的珍珠,堅韌無比,“我待會要出去,慕向白來了,”慕秦易頓了頓,繼續說道,“被慕優押送着來的,連帶着,還有郭天離,和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丫頭。”
慕成凰原本想着的是放手讓慕秦易去處理這一切,可是突然聽到最後一句話,郭天離身邊跟着的小丫頭,卻是突然來了心思,仔細地思慮後,謹慎地問了一句:“郭天離身邊的人?按道理來說,他從來不收女弟子。”
“就是上次那個。”慕秦易補充道,“上次來軍營的那個,看着個子小小的弟子,其實……”
“是個女子,我知道。”慕成凰嘆了口氣,如實地將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我怎地覺得自己心跳加快了,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
慕秦易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頭說:“會沒事的。”
“我想與你一起。”慕成凰怔怔地道,“我想,也是時候弄清楚這件事了,關於我是誰,哥哥已經死了,現在,知道我到底是誰的人,只有郭天離了,還有那個莫名出現的女子,我覺得不是巧合。”
得了,慕秦易知道慕成凰的那股執拗的狠勁又上來了,他好生安慰地道:“你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是誰,你雖然不是大順的五公主,可是你是天池國的小公主,這不是捏造出來的故事,紅梅,字畫,竹風,還有郭天離,他們都可以證明這一切就是真的。”
“讓我去吧,好不好。”慕成凰渴求的眼神從未如此強烈,慕秦易被她打動了,與其說是慕秦易被慕成凰打動了,倒不如說是他對慕成凰的寵愛,容不得讓自己看到慕成凰難受。
商討的結果不容多說,當慕成凰隨同慕秦易一起出現在金鑾殿前的時候,就說明了一切。
慕成凰走在慕秦易的後頭,可是眼神卻從未停滯,一直飛快地打量在場的每一個人。
南門的戰況,很明顯,慕優是個勝者,他雖然滿臉是血,可是和被五花大綁的慕向白相比,他已經無比的風光了,之前一直跟隨慕高賢的謀士邢木安亦是手持摺扇站在一旁,他一身白衣,身上未曾沾染上一點兒的血跡和污垢,彷彿今日發生的這一場又一場的惡戰都與他無關。
能在這種環境下保持全身而退,悠然自得的人,慕成凰從來都覺得不簡單,無論這人身份如何地位如何,總歸是有些本事的。
和邢木安一樣安然度過這場危機的,還有莫名出現的郭天離,以及之前提到過的,郭天離身邊的那個小弟子,雖然這女子還是將頭髮高高地束起,做道家弟子的裝扮,可是已經知道實情的慕成凰再去看着女子的時候,還是很明顯地看出了這女子身上一股優雅和貴氣,連帶着,還有一絲心機。
慕優似乎已經等了慕秦易許久,慕秦易還未坐下,慕優便是心急火燎地道:“不知道方纔我提出的方案如何,王爺終究是大順正統,繼承皇位的事情,我自然爭不過王爺,可是這嶺南軍一路從嶺南往北推進,亦是貢獻不少,若是王爺不按照我說的封賞,怕是難以服衆啊。”
慕優倒是將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是清楚,直接從皇位的爭奪上退了下來,至於他之前和慕秦易談的條件,慕成凰不知道,也不方便問,到時慕秦易看了慕成凰一眼,知道她心裡頭其實是好奇的,故意以複述的方式將慕優之前的條件說了一遍。
“加封二十座城池,封你爲南疆王,免除一切的賦稅和朝貢,還要求給你嶺南軍中犧牲的將士以國士的禮儀安葬,犒賞家人,慕優,你未免太貪心了,本王一向重視手下的人,按道理來說,地方兵是不能以國士的禮儀安葬的,你若是強求,本王到時可以應允,可是這二十座城池一封,你便是佔據了大順的半壁江山,南疆王?本王怕,你這沒兩天,就成了南疆國了。”
雖然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可是慕秦易一眼便是看出了慕優的真實目的,慕優這哪裡是求封賞,這不過是變相地瓜分大順的江山,還沒有朝貢和賦稅,和直接分走嶺南那塊地皮給慕優自己玩,有什麼區別。
慕秦易說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優,像是能吃人一般:“慕優,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好了,可惜,你遇到了錯的人。”
守則三 只要本事大,天下處處是我家 第九十章 出賣,不過是片刻的事情
想要從慕秦易的手中獲得好處,這可是比登天還要難的,慕優能夠迎難而上,慕成凰也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該誇讚他呢,還是誇讚他.
“我相信,比起兩軍再次開戰,王爺一定會更加喜歡這第二種選擇,”慕優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自信,他突然轉頭看向郭天離,慕成凰其實也一直在好奇,這次郭天離和慕優一起出現,難不成,這兩人已經達成了陣營?可也不對,郭天離當初明明是先來找慕秦易,慕秦易也答應了,事成之後,會讓他入龍虎山取回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且這一路上,也的確派人在保護郭天離的安全。
可以這樣說,若是沒有慕秦易,只怕郭天離早就死在這兵荒馬亂之中了,無論郭天離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始終雙拳難敵衆手。
“我還可以,給你一份你想要的東西。”慕優指了指郭天離身邊的那個小姑娘,“作爲交換。”
“女人?”慕秦易眼角溢出一絲輕蔑,雖然他知道這個女子的身份不簡單,可是在慕優面前,還是要表現得不屑一顧,這是一種談判的技巧。
“王爺應該知道,她不僅僅是女人這麼簡單。”慕優繞着這女子走了一圈,步伐帶着一種從容,彷彿想要講述一個很漫長的故事,慕優微微擡頭。
“十五年前,慕元安爲了解自己身上的毒性,聽信了郭天離的話,出兵天池,滅了北方七小國,想要得到傳說中的天池皇室的血液,只可惜,天池國皇室滿門忠烈,一心殉國求死,只留下了一個尚且在襁褓中的小公主,恰逢大順的五公主當時病重外出求醫,慕元安便是使了一招偷樑換柱,讓天池國的小公主,代替了五公主,成爲他永久的藥引子。”慕優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着一些得意,像是知道了一件只有自己知曉的秘密。
只可惜,從慕成凰、慕秦易再到郭天離和碧落,這四個人其實早就知道了關於自己的一切,慕優這種行爲,在他們各自的眼中,看起來,就像是一場笑話。
慕優說完,看着慕秦易:“王爺難道之前沒有因爲一絲一毫的內疚而難過嗎?因爲你竟然愛上了自己名義上的侄女,可實際上,王爺卻和如今的五公主慕成凰沒有絲毫的關係,不存在那些不恰當的關係,若是能將此事公之於衆,王爺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一起了嗎?本來以爲,王爺也算是一代英雄,卻也沒想到,王爺不愛江山愛美人,既然如此,爲了美人付出一點代價,也是正常的,在王爺看來,想來,也是值得的,不是嗎?”
慕秦易眼眸一直淡淡地看着慕優,突然開口道:“你說得有道理,所以,不然,你覺得,我爲何要將郭天離找來?”
慕優眼眸微微一挑,似有些詫異地回頭看着郭天離,郭天離眼眸深沉,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慕優心中微微一涼,有一種自己是不是被郭天離給誆騙了的感覺,郭天離不是昨日親自來了他的營帳和他商談了這些事情的嗎?不是說可以用這些來交換嗎?不是說……
慕優狠狠地咬咬牙,莫不是這郭天離其實從頭到尾都是慕秦易派來的奸細罷了,可這目的是什麼呢?自己有這個秘密或者沒有這個秘密,其實區別不過就是多幾座城池還是少幾座城池罷了,慕秦易根本不用爲了這樣一些蠅頭小利大費周章。
慕優看着郭天離,眼神愈發地惡毒起來,若不是慕秦易在背後操作,那便是郭天離自己了。
郭天離卻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彷彿他並沒有做任何的虧心事,只是笑着看着慕優道:“少都督何必如此敵視貧道,貧道之前的確將這件事告訴過你沒錯,可貧道也沒說,這是個多麼大的秘密,更沒有說過,王爺和五公主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啊。”
“你……。”慕優只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他頓了頓,似想到自己這邊最大的一個把柄,對着慕秦易道:“可若是沒有我,王爺,只怕這位碧落姑娘,活不到你想要大告天下的時候。”
郭天離突然猛地轉頭看着慕優,慕優深吸了一口氣:“郭天師精通藥性,在下原本是佩服的,不過,想來我們嶺南地處偏遠,可能,許多嶺南獨特的毒藥,郭天師從未接觸過,甚至,從未聽說過,劍走偏鋒,在下也算是撿了個漏,只不過郭天師和碧落姑娘身上現在都中了我們嶺南的奇毒,若不是想要暴病身亡,那便安安心心地配合我就好。”
“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慕成凰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如今是在皇宮裡,周圍都是西北軍隊,你單隻想借助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來要挾王爺,我這個婦道人家看了,都覺得有些天方夜譚呢。”
“是不是天方夜譚,自然只有王爺最能判定,王爺,您自己看呢?”
慕秦易多麼地想要替慕成凰討要一個正當光鮮的身份,這是不容置疑的,畢竟,他能忍受那麼多的流言蜚語,可是慕成凰是女孩子,女孩子總是麪皮很薄的,更何況,他是真心喜歡慕成凰,所以也完全無法接受外界說她一點兒的不好,亂,倫這種事情,的確是太過嚴重,他承受的起,可慕成凰呢,不過如今聽着慕成凰也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他心中的那種愧疚感,似乎也放下了一些。
“我只聽成凰的。”慕秦易坦然一笑:“她若是覺得有事,便是天大的事,她若是覺得沒事,不讓我插手,我便也覺得沒什麼。”
慕秦易說完,似乎又替慕優補充了一句:“少都督,我真心覺得,這威脅人的事情吧,你還真不擅長,你至少,做到像慕向白那樣,將長公主拿來當做誘餌,怕還是好一些。”慕秦易擡手指了指碧落,“就算這個人是真正的五公主,可那又如何?外人都一直以爲,她是向家在嶺南的遠親,她有一個固定的名字,叫做向雲衫,你的意思,是說成凰想要從五公主的身份變成天池國公主的身份很難,可你要將這個向雲衫變成五公主的身份,和其容易,你威脅不到我,你最多,不過是想要提自己謀取利益多謀幾條生路,我這裡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這個女人,對於我來說,沒有絲毫的用處,至於你們之間的問題,不是我擔心的,郭天師這次,也算是,自作自受,對吧。”
郭天離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不得不說,如今天下間,整個局勢來看,慕秦易是絕對的強者,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實力上來說,這皇位的歸屬,終究還是會落到慕秦易的手中,不然,慕優也不會爲了謀取那幾座城池,就來和慕秦易談判了,只有君主才能決定這城池的歸屬,其實慕優已經是承認慕秦易的身份了,只是,他也沒想到慕秦易如此的剛烈,畢竟,嶺南那個地方,一直都是慕高賢的地盤,嶺南人民對慕高賢的認可度,比對朝廷可是要高多了,慕秦易當真逼急了慕優,慕優回到嶺南,自立爲王,也不是不可能的,難道……
郭天離看了慕秦易一眼,慕秦易臉上寫着的全是自信,難道是慕秦易自信,慕優是回不到嶺南的?
“你若是要將那幾個城池來換取別的條件,比如,讓你最後見一眼沈珂,本王倒是還可以替你去沈珂面前傳達一下,順便再林觀瀾面前說些好話,攔着他,別一箭要了你的性命。”
慕秦易很清楚慕優愛江山也愛美人的性子,慕優一直以爲自己有把柄,卻沒想到,其實慕秦易也清楚慕優的弱點,沈珂便是慕優的弱點,一直以來都是。
“沈珂。”慕優默默地念了一句,他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坐擁了天下,那沈珂始終也都是自己的,可是現在看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不必多說了吧少都督,你若是此時安安靜靜地回去,想來,本王還可以給你留着少都督的位置,不過,嶺南地大物博,本王也怕你到時候一人操勞,多少,也會給你派個監軍,深覺得駱平不錯,而且駱平稍後會有事經過嶺南,剛好一同走馬上任,不知少都督如何看待?”慕秦易這看似是商量,可是已經是拍板釘釘的事情。
去嶺南其實是駱平主動提起的,一來,是因爲周靈犀還在嶺南,二來,他們入京的時候,也得知周國公已經殉國的消息,按照周靈犀的脾氣,知道這樣的消息,肯定也會拼了命找周國公的骨灰,或者是個衣冠冢,然後永遠地離開京城這個傷心的地方,周靈犀之前和周國公一直都在江南,周靈犀是個敏感又戀舊的人,駱平也不想讓周靈犀回到江南之後,每日看着那些物是人非的傷神,索性帶着周靈犀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想來,對周靈犀,對他來說,也是最好的。
這個想法剛好也和慕秦易對嶺南的看法相結合,嶺南暫時做不出什麼大變動,他這邊也不好做出什麼大的壓制去控制嶺南,只能慢慢地滲透。
監軍?呵呵,這所謂的監軍,不就是到時候來接管自己的部分的嗎?慕優搖頭:“王爺這個做法,未免,太過壓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