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絮從昏昏沉沉中醒來,對上宇文邕專注的眼神,嘴巴張合了幾下,小聲喚出:“阿邕……”
宇文邕嘴角扯出勉強的笑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然後一把將她抱住,不讓宇文絮看見自己難堪的臉色。“亂喊什麼呢?睡覺睡暈了吧!連四叔都不會喊了嗎?”宇文邕無比艱難地說出這些話,每一個字都似在自己心頭劃了一刀。
“四叔……”宇文絮的眼淚噴涌而出,“四叔,我做了一個夢,好可怕好可怕的夢。我好怕再也沒有四叔了!”宇文絮心裡惟願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宇文邕還可以是以前那個四叔。
“傻丫頭,四叔在這兒呢!”傳說傷痛可以轉移,宇文邕此刻寧願有一千支劍刺進自己的身體,這樣會不會讓心頭的疼痛好一些?
“四叔!四叔!”宇文絮哇哇大哭起來,這些天來的委屈、不安與害怕全都發泄了出來。她不要阿邕,她只要她的四叔!
宇文絮的身子漸漸好起來,自己怎麼好的,她也沒有多問,權當真的只是做了一場夢。只是每每看見宇文邕遠遠地看她的眼神,有一瞬的錯愕。宇文邕強勢的感覺似乎在慢慢地發生變化。
轉眼已是二月,雖是樹枝還未抽出新芽,但總算是停了雪,天兒也是晴朗的時候多。未央宮殿外種的似乎都是柳樹,宇文絮在庭院中間的石凳上坐着,撐着腦袋想了想,以前未央宮似乎不是這樣的。
“在想什麼呢?”宇文邕不知何時坐在了宇文絮旁邊,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竟笑了,道,“等到了三月,又可以看見某個人飛滿天了!”
宇文絮臉上一紅,知道宇文邕這是在取笑她。當年宇文邕手把手地教她功夫,她什麼都還算過得去,唯獨飛檐走壁的功夫就是學不會。宇文覺在一旁嘲笑她是飛不起來的笨鴨子,宇文絮當年頭腦一熱,指了指天空中飛舞的柳絮脫口便出:“誰說的!
你看漫天飛的都是我!”
回憶隨着宇文邕間斷的咳嗽聲戛然而止,他漲紅了臉,明顯是在努力剋制着不讓自己咳。
“四叔似乎咳了很久了,怎麼那羣庸醫還沒把你醫好嗎?”宇文絮忍不住皺了皺眉,欲起身叫人去請太醫。
“已經好很多了!”宇文邕連忙拉住了宇文絮,“不過是因爲國事繁重的緣故,一直歇息不好,才遷延不愈。你叫他們來,也是無濟於事的。”
宇文絮被宇文邕拉着坐下,正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宇文邕忽然轉開了話題:“高緯還在長安,現在你的病也好全了,他也並未失憶,是不是該考慮去找找他了?”
宇文絮的臉色有些尷尬了,宇文邕真的是變了,換做以前絕對不會主動提出這些事的。隱隱的,宇文絮總覺得宇文邕有什麼事情瞞着她。
眼見着宇文絮臉上疑惑的表情越發明顯,宇文邕忙說道:“下個月絮兒就二十二歲了,堂堂北周長公主二十二歲還沒個駙馬,朕的臉上也過不去。你既中意於高緯,嫁與他也未嘗不可。”
“不是說他是北齊降帝,我是北周公主,地位相差懸殊嗎?”
“都是皇室貴胄,也算是門當戶對。”宇文邕淡淡地笑着。
“不是說絮兒身份尊貴,四叔會慢慢尋一個好人家將我託付了嗎?他一亡國君,也算是好人家?”
“雖是亡國君,秉性卻是比一般的王公貴族好得多,自是可以照顧好你的。”
“四叔。”宇文絮眼神變化莫定,“你這是在趕我走?”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四叔不能一輩子將你留在我宇文家。”宇文邕難得堅持着笑了這麼久,這笑容讓宇文絮隱隱覺得有些虛假。
“有勞四叔費心了!我這就去找他!”宇文絮忽然有種賭氣的感覺,丟出這句話就跑開了。
宇文絮慢慢消失在視野裡,宇
文邕臉上僵持着的微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將心中摯愛拱手送出去的感覺,真的是在剜心頭肉。“絮兒……絮兒……”一陣風過,宇文邕又猛地嗆咳了一陣,最後還是何泉幫着順了順氣,扶着送回了屋內。
回到側殿的宇文絮緊緊地將門反鎖了,紅楓和青葉都被拒之門外。仁綱假失憶的事情,宇文絮不相信這兩個奴才是不知情的!想到這裡,宇文絮心裡除了氣憤還是氣憤,虧得自己當初還安慰這幾個人不要傷心自家主子不記得自己的事情。
過分!真是太過分了!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卻還看她一次又一次地碰壁!更過分的是,四叔這一次竟然也要她主動去找仁綱!
“你們都當本公主是什麼!不值錢的玩意兒嗎!”宇文絮生氣地又隨手摔出去了一隻茶杯,剛丟出去就後悔了。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摔四叔宮裡的東西了,自己還早早地就將四叔的財產搬空了。
正是懊悔之時,盤算着一會兒乾脆叫紅楓賠一套好一點的茶具算了,不想竟半晌沒聽到杯子摔碎的聲音。宇文絮擡眼望去,一抹鮮豔的紅色出現在視野裡,優雅的男子將杯子穩妥妥地塞回了宇文絮手中。
“總是這樣喜歡鬧小脾氣,一點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份。”長恭微微嘆了一口氣。
“你怎麼來了?”宇文絮覺得很驚訝,長恭明明在遙遠的邊關,爲何忽然出現在了北周皇宮內。
“仁綱傳書,說你病的不輕,我便來了。走的太匆忙,將恆兒交託給齊氏兄弟了,想來是安全的。”長恭仔細打量了一下宇文絮,見她氣色不錯,才放下心來。
宇文絮的眼神黯淡了,他寧可大老遠地將長恭召來,也不肯自己進宮一趟。心裡說不出的酸澀,宇文絮不明白爲何仁綱會變成這樣?難道是因爲她讓他亡了國?可也不曾聽他抱怨過半分。上一次見面,見她奄奄一息,他的眼裡明明還是有擔憂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