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加三十碼白色綢緞和六十碼第八號花邊……不,還是改要三十四號花邊,藍色的生絲也要二十碼,給小姐做晨袍和睡裙,設計流水型垂下,裙襬要飄逸,不要加任何裝飾。”
“你們這羣笨蛋!白色鑽石珠冠設計已經過時了,不要辯駁!就算上面的鑽石是十八克拉也一樣!今年流行的應該是這款頭窋型珠冠,用無數卡福斯特多面切割法切出的白色碎鑽組成星辰,將這顆十克拉的粉鑽擁在中間,這樣才能突出羅曼蒂克感覺!”
“香水還是冷豔型的好,這款‘傲慢’是東獸人族上層階級最流行的味道。”
“這手鐲上的寶石竟然是藍色的?誰不知道菲紫小姐最不喜歡藍寶石?退回去給那家愚蠢的商店!讓他們換祖母綠或紫寶石!快點!”
……
凱撒伯爵加的接見室裡一片忙亂,各色商人魚貫而入,所有人幾乎腳不觸地的奔走。
禮服試完一件又一件,珠寶戴過一個又一個,香水、化妝品、傢俱、生活用品……奢侈的嫁妝足以令每一個女孩嫉妒得雙眼發紅。
這不過是賣身的代價。
窗外,鳥兒飛過樹梢,歡快地往西邊而去。
屋內,被綾羅綢緞包圍的金髮美人,安安靜靜地任人擺佈,像個木頭做的試衣娃娃。
再過五天,她便要將自己裝入豪華的龍車,前往西邊陌生的國度,嫁給不認識的男人。
“女兒,如果這是你的命,便想開點吧,不要恨你父親,這件事發生後,他已經盡力阻止了,可是沒有辦法……其實他真的很愛你,夜裡一個人躲着掉眼淚,只是不願告訴你,”伯爵夫人將菲紫抱入懷裡哭道,“好孩子,不要哭。雖然撒比亞家族的兒子傻了點,但他的母親人還不錯,答應會好好照顧你。等戰爭結束後,你還可以回來看我們。”
撒比亞侯爵夫人?
菲紫想起那雙寒冬般的手,輕輕打了個寒顫。
獸人族分兩大派,西獸人族是狼、豹、虎、狐狸、貓等熱血類獸人爲主,而東獸人族則是以蜥蜴、蛇、龜等冷血類爲主。長相上皆有各自種族的特徵。撒比亞侯爵夫人便是蛇族,有着蒼白的皮膚,無感情的眼睛,臉上兩側還布有細碎的鱗片。當碰觸到她冰涼的體溫時,菲紫反感之餘,總是不自覺想起迪亞。
迪亞的體溫也很低呢。
可是,一點也不討厭。
牽着手時,就好像夏天裡的冷凍魔法陣,涼涼的,很暢快。
他特別害怕和女孩子相處,總會尷尬地甩開自己,然後往前走。他的腳步很大,走路很快,可是不管自己穿高跟鞋還是平底鞋,他總能保持半米距離,不緊不慢地跟在身邊。
他很容易臉紅,被調戲時眼珠子不敢看人,只盯着商店的櫥窗,不管哪商店是五金、傢俱、服裝還是女式內衣……然後走着走着,一頭撞去燈柱上,將鐵柱子撞歪。
迪亞的氣質看起來像個貴族,所作所爲一點兒也不貴族。
那男人居然不在乎她的身材,不在乎她的服飾,不在乎她的儀態,不在乎她的美貌,不在乎她的家世。
只在乎她的快樂……
他說:“菲紫,你活着究竟是讓別人看着開心,還是自己開心?”
在鼓勵下,她壯着膽子,拋下從小學習的規矩,做了一件又一件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像個野孩子般,光着腳丫,爬上高高的大樹,超不淑女地大吼大叫。
跑去街邊的蛋糕店,狠狠吃三大塊心愛的巧克力蛋糕。
豎起中指,對調戲自己的噁心貴族大聲罵出心聲:“流氓賤貨!”
……
原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是那麼開心!
原來有人縱容自己做想做的事,是那麼快樂!
第一次想認認真真談戀愛的心情,是那麼的不安。
那個靦腆的男孩,是不會先開口的吧?
可是女孩子先開口,豈不是太丟臉?
菲紫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終於找出紫色手帕,找出白色絨線,撿起最不擅長的針線活,拆拆改改,戳破手指無數次,終於繡就情狐一雙。只想在魔武大賽後給那個呆子,期望他明白其中含義。
若他真的來表白,還得告訴他貴族女孩面對求愛必須拒絕三次,所以這次的拒絕千萬別當真,記得下次再來。
若是那傻瓜生氣不來怎麼辦?
菲紫感到煩惱萬分,差點咬破了枕頭。
最終,辛辛苦苦繡成手絹沒有派上用處。
她的戀愛,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告別父母,告別喜歡的人,前往東獸人族。
那三萬五千七百里的距離,每一步,都有心的碎片。
最終剩下枯萎的靈魂。
……
迪亞站在高高的鐘樓上,看着東方。
那是凱撒家的豪宅,其中第三個窗戶,便是菲紫的房間。
龍族的視力不太好,他伸了好久脖子,也看不清屋內情形。
可惡!好想把那個金髮女孩搶回去。
他的心,煩躁得幾乎發瘋,恨不得變回原形,將這個人族的首都整個蹂躪毀滅!用鮮血來冷卻他熾熱的心。哪怕被皇家軍隊聯合用龍血武器砍死,或者被父母罰去沙漠面壁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不喜歡這樣殘暴的自己吧?
秦細和他詳細解釋過菲紫的婚事。
糟糕得一塌糊塗。
那麼聰明可愛的她,怎麼能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白癡?!
可是嫁給自己,說不準比嫁給白癡更糟。
無論是人族歷史還是龍族歷史,都沒有公主喜歡過惡龍。
他的金色鱗甲、尖銳獠牙、巨大翅膀……在人類眼裡,怕是醜陋得可笑。
而且他的體重……不小心會壓着她。
……
猶豫中,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旁邊爬了上來,坐在他身邊。
過了好一會,迪亞才遲鈍地反應到她的存在,小聲道:“細細,我心情不好,讓我靜靜。”
“我心情也不好。”秦細沒有讓步。
迪亞沉默了。
“花酒和香草是我的朋友,可是我看着他們痛苦和離別,幫不上任何忙,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可是我眼睜睜看着你難過,也幫不上任何忙。”秦細嘆了口氣,“我很想做點什麼。”
“這件事,沒有辦法,你改變不了我和她的種族差異。”迪亞搖搖頭。
“菲紫從此遠嫁,不再幸福。你繼續打光棍,永遠想念她,不能見面。還有比這個處境更差的嗎?”
“我想……大概……”
“頂多就是菲紫知道你是條龍,不願接受,繼續遠嫁。你還是打光棍,永遠想念她,不能見面。”
“這……”
“你把她搶走,如果她不喜歡你,便在山裡藏兩年,再放了她。那時候東獸人族的白癡王子已經另娶他人。反正惡龍搶公主古已有之,我看歷史書上,能被搶走的公主都有絕世美人稱號,頗是光彩。到時候她回到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秦細繼續分析,“而且,有一線希望也比沒有好,說不準她根本不在乎你是條龍,”
迪亞的紅眼睛,終於放出了久違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