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她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小小布袋。“你什麼意思……雍鳴雁你給我說清楚,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她心中明明已經有了答案,可偏要執着的聽他將這一切原本的講與她,就算自己只剩下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希冀,也不肯輕易鬆開。她此時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不住的追問:“你說話呀!”
“她……”雍鳴雁緩緩地閉上眼睛:“我們去的太晚了……瘟疫而死的人,屍身只能焚燒,佩蘭讓我將這齏粉‘交’給你,就當是見了她最後一面吧。”
辛夷怔在原地,此話一出,眼淚便‘刷’的一下奪眶而出。她的身子晃了晃,可還是死死的抓着雍鳴雁的衣襟:“你說什麼……”
“對不起……辛夷,是我無能……我沒有治好珠兒。”
她擡起頭,面上只是錯愕着神‘色’,死死的盯住他:“你胡說……你不是神醫嗎,你不是什麼人都能治好的嗎!雍鳴雁!你不是很厲害嗎!這世上怎麼會有你治不好的人!你胡說……珠兒她怎麼會死呢……怎麼會死呢!?”她死死抓住雍鳴雁的衣襟,拼了勁的搖。“雍鳴雁!說呀……你說呀!”
“辛夷……你怪我吧。是我醫術不‘精’,是我對不住她,我辜負了你們的信任……”雍鳴雁垂下眼簾,緩緩道。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辛夷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裳,整個人彷彿都癲狂了一般:“你說這些有什麼用!雍鳴雁……你把珠兒還給我……你倒是把珠兒還給我啊!”
雍鳴雁並沒有掙扎,任她搖着自己,最後終是大手一伸將她壓進懷裡,“辛夷……你冷靜一點……”
她的手依舊死死的抓着雍鳴雁的衣襟,緊緊地攥着,近乎能感覺到已經斷掉的指甲尖利的颳着自己的掌心。辛夷咬了咬‘脣’,卻再也無法抑制住奔涌的情緒,伸手猛地將他推開:“你讓我怎麼冷靜!!”而同時兩行清淚從眼眶簌簌滾落,此時的她早已泣不成聲。“雍鳴雁……她是我的妹妹……親妹妹啊……”
他微微一怔,隨後將懸在空中的手緩緩地放了下去,隨之也低下頭:“對不起……是我的錯……辛夷,若是打我罵我能讓你的心裡好過些,那就隨你心意吧。”
“就算我殺了你……珠兒能活過來嗎!”辛夷雖然這樣說着,可還是伸手用力的捶打着他、拉扯他的衣襟。“雍鳴雁,不是說、官府不是說瘟疫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麼?那爲何珠兒還……”她咬咬‘脣’,眼角的淚再度滑出眼眶,擦落臉頰:“……上次你不是救過珠兒一次了……爲何、爲何這次你就不能再救她一回呢……”辛夷的動作漸漸的停止了下去,只剩下不住的用顫抖的音調輕聲呢喃:“她才四歲……她才只有四歲啊……”
此時的雍鳴雁愣愣的站在那,垂下頭來,一個字都不說,可眼圈裡也泛着紅。
“雍神醫……爲什麼你這次、你這次不肯救救她?”她擡起頭看着雍鳴雁,可那青年在撞上她的目光的剎那,只能愧疚的轉過頭去不忍再看。“雍鳴雁……爲何我那般信任你,你卻如此讓我失望呢……”
而正在此時,辛夷的手臂不知是被誰猛然一扯,竟將二人拉開。“辛夷,誰都不想這樣。”她愣怔怔的看向身後,而拉着自己的人,正是他們的師父——重軒。
“師父……?”
見她滿臉淚痕,又望望雍鳴雁一旁垂頭靜立,重軒的眉頭也自是緊了緊:“辛夷,這件事你不能怪他。”重軒說到此時,長長的舒了口氣:“……是我們去的太遲了。我們到達冀州的時候,珠兒已經……已經不行了。”
辛夷周身一震。
重軒緩了口氣,這才望着她道:“你是知道的,我們那個年代自然是可以極力搶救,但是現在不同!你懂麼?我們什麼都做不了,甚至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嚥氣!你以爲我們想這樣?你以爲當時鳴雁就不難過嗎!”
“我知道,”她望着重軒囁嚅着‘脣’,喃喃道:“你說的這些,我明白。我只是……我只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但你不能將一切都歸罪於他……”
她看着重軒,也微微控制了些情緒,方纔哽咽道:“師父,雖然我與珠兒並不算是真正的姐妹,但……這幾個月來,我一直是將她看成親妹妹一樣的。”辛夷的臉‘色’也愈發蒼白起來:“我不接受……這樣的結果,我不接受……”她說着說着,尾音卻愈發的微弱起來。膝下一軟,竟要朝地上跌去。
重軒手快,連忙一把將她撈了起來,辛夷本還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可奈何頭腦暈沉,就連站住都十分困難。
“師父,還是‘交’給我罷。”沐方錦的出現讓辛夷並沒有許多驚訝,他是與自己一起來的,剛剛沒有上前,怕也是怕自己出現得突兀、太尷尬而已。沐方錦快步走來,伸手代重軒將她扶住,隨後彎身將她打橫抱起。
辛夷沒有掙扎,或許說是此時身上已經‘抽’不出力氣讓她掙扎。半個字音都沒有,她只能服帖的靠在他的‘胸’膛上,甚至連眼皮都沉沉得擡不起來。
“旺財,你去帶師父和鳴雁去客房,讓他們好好休息。”
耳畔傳來模糊的聲音,彷彿是來自大師兄的吧。“辛夷她……這先不急,我隨你一起去,看看她有無大礙……”
隨後幾人又說了什麼,而那些言語就像是風音蜂鳴,吵鬧在耳朵中,最終什麼都聽不見了。
辛夷不知道這一覺究竟睡了多久,只覺得在醒來的時候,搭在額頭上的‘毛’巾溼噠噠的,讓人十分不舒服。
歪頭看看,卻只見沐方錦一人坐在不遠處的桌前,又在對着案宗寫寫畫畫,時而擡頭瞟她一眼。
二人視線相‘交’,他也委實一愣,隨即趕忙起身快步走來,坐在她‘牀’沿:“你醒了?感覺如何?”
“頭上的帕子拿走……重。”
沐方錦鬆了口氣,伸手將帕子取了下,而後又用手背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頭疼得厲害。”她的聲音帶些沙啞,嘴‘脣’也乾的厲害,彷彿正是太久沒有喝水的緣故。“我睡了多久了?”
“沒有很久,一天而已。”他說着,見辛夷掙着要起身去,連忙將她扶着坐起身來。“不過在‘牀’上躺了一天,也該你頭痛了……”此時婢‘女’清塵已經走到他跟前,手裡端着一杯溫水。沐方錦將水杯拿在手裡,喂去她嘴邊:“來,先喝點水潤潤。”
辛夷終究還是伸出手想要自己接過,卻見自己幾個指頭上指尖的位置裹着繃帶,泛着隱約的痛意。“這是……?”
“還不是昨日你鬧,指甲斷了,還流了血。”沐方錦最終還是允她把杯子自己接過,“自己小心些,別碰疼了。”
她先抿了口溫水潤潤喉嚨,這才道:“哪有那麼嬌貴,隨意養上幾天也就是了。”她說着說着,斂了眸子,再沒了後話。落下視線,則見那裝着珠兒骨灰的小袋子依然被她自己攥在手心裡,鼻子一酸,眼見又要落下淚來。
“辛夷,逝者已逝,這日子也要繼續過下去。我已經吩咐冀州那邊的家僕,讓他們都搬到冀州城裡去住……若是不肯,就勤去照看着。”他說到這,頓了頓:“要不然,將他們都接到京城來呢?”
“我原就是這樣想的。”辛夷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但如今珠兒不在了……佩蘭怕是也不捨得將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丟在那……”
沐方錦緩緩地點點頭:“也好,那就等過幾個月,等新年的時候,你若回去,就在於他們商量商量。”他說完這,見辛夷緩緩點頭,又將她遞來的空杯接過:“先吃些東西吧?粥已經熱着了,或是你想吃別的什麼,我這就吩咐人給你做去。”
“吃不下。”辛夷說着,淚水又盈了眶,忽而輕笑一聲,眼淚已經順着臉頰流了下來:“你知道麼……一提到吃,我就想起珠兒那個小吃貨……她最貪吃了。大師兄一開始給帶的一二斤的栗子糕,竟幾乎都是被她吃掉的。不出幾日吃完後,又吵着要大師兄再來一次……多給她帶些點心糕餅之類的吃食——”說着說着,她的語調發顫,又哽咽了起來:“說來,我還欠她京城的玫瑰酥呢……”
聽到這,沐方錦也將眉頭擰了擰:“你就別再想了……”
“可是我忍不住。”她轉頭看向沐方錦,眼見着兩滴淚水擦過臉頰,落在被子上,傳來輕微的響聲。“越是這樣……我越忍不住不去想她。”
他見及此處,只能默默無言的伸出手來,用指尖颳去她眼角的淚。
“現在想想看……全天下,怕是沒有比我更不像話的姐姐。”辛夷一邊說着,一邊也自己伸手擦擦臉上的淚:“和一個小孩子鬥嘴,還和她搶吃的,故意惹她哭。……二師兄,你說,我是不是很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