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但辛夷是真沒看出雍鳴雁和這重軒大叔有哪點相似了。
晚飯過後,辛夷又同佩蘭打聽了些關於那重軒伯伯的淵源。畢竟佩蘭與自己僅相差一歲,許多事情都是共同經歷過的,自然更有發言權。
聽她說,重軒在她們小的時候似乎還算經常往來,起先是半年會來一次,然後兩三年、三四年來一次。這次算是隔得比較久的了,所以連卓父和卓母的喪禮也全然沒有趕上。
算不上是可惜,只是想想有些滄桑罷。
辛夷沒想到自己在無意間竟然還救了位世伯,但直至他離開,也一直沒機會問清楚他和雍鳴雁的那些恩恩怨怨。“他明天還會來麼?那位重軒伯伯?”
“怎麼會。”正在收拾牀鋪的佩蘭回頭看看她,“他每次來了不過就是停留半日的時候,從沒有例外的,興許這個時候早就已經離開冀州了也說不準。”她說着,下意識朝窗外望了兩眼。“對了,長姐你說伯伯帶來的這些銀子是存起來還是……怎麼花?”
“我主外你主內,怎麼花當然是你說了算。”辛夷靠在桌邊看她忙活,“其實前幾日我倒是有個僱傭人的想法,看你一個人在家太辛苦些。”她說到這裡,下意識的皺皺眉,“但其實這也不好,畢竟咱們家一直都這麼窮的,可又突然暴富似的一夜間能僱得起下人,這恐怕……又要不知多少人惦記上,沒準還要暗地裡嘀咕我這錢來路不正呢。”
佩蘭聽到這,跟着連連點頭,“也是,長姐和我雖然成人,可都是女孩子,半夏又還小,就咱們姐弟幾個還真怕被人給算計了。不過家裡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有我一個人也能忙得過來,眼見珠兒也一天天長大,也能幫我不少忙。”
“對了對了,一提銀子我纔想起來!”她這才意識到懷裡還揣着賀公子給的‘賄賂’呢,忙將銀子從懷裡掏出來,十分霸氣的朝桌上一一排開——唯一不太和諧的就是沐方錦給的那塊碎銀子,小裡小氣的,當真是摳門的很。
半夏和紫珠一看今日收穫如此之豐,眼睛都看直了,“長姐!今日怎麼賺了這麼多!”
“嗨,不過是又敲了個金主兒。”她擺擺手,“算是運氣好吧。”辛夷用手指戳着銀塊,“如果日日都能賺得了這麼多,不出半年我們就能在城裡買套大房子了。”
“長姐說什麼哩,還準備這麼一直給人算命?”佩蘭鋪好了被子,扭身笑她,“不嫁人啦?”
“嫁人自然是得嫁,但……”辛夷說到這裡,還真好好的考慮了一下這古代女子的第一要務,誰不想嫁個良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可就怕是遇人不淑,嫁人後事事都受欺負。與其嫁個有權有勢、給她錦衣玉服卻待她不好,還不如自己有錢,養個靠着自己的小白臉比較實在。而這樣的話,她可是萬萬不敢說出口教壞小朋友的。“但是得先把你們都照料好了,長姐再慢慢找呀。”說罷,還挑釁似的指指佩蘭,嬉笑道:“再提這,我第一個就先將你嫁出去。”
佩蘭聽他這麼說,臉上臊得紅了紅,只顧將銀子都分散着藏好,之後躺進被窩裡,再都不吭聲了。
吹滅了燈燭火,又是一日。
清晨的時候天氣本是最涼爽的,可從家中走到集市上,依舊是讓她出了一層薄汗。辛夷坐在攤前,稍作規整,就算是準備好開張了。太陽雖然還沒到毒的時候,可畢竟還是不及在屋子裡呆着涼快。她伸手用袖口抹了兩把額頭上的汗,卻不敢擦下巴上的,若是擦掉了鬍子,那可算大事不妙了。
有時候辛夷也在想,她或許只是不大習慣這炎熱的天氣還不得不穿上這長衣長褲還左一層右一層的,這裡不像現代,入了夏各種小裙紙小背心小熱褲的,想來還真是懷念的很。好在就算辛夷心理上不習慣,可身體上還是比較給力,至少沒讓她直接中暑暈過去。不過照這個架勢,若是天氣再熱下去,她恐怕就得在攤前立個小牌,上書:‘算命先生在對面茶樓納涼,求籤請吆喝’了。
想到這裡,她真是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太靠譜,不由得對自己的智商深感欽佩。
雖說晨光熹微,她也早就將大斗笠扣在腦袋上,看着飄來飄去的衣襬和走來走去的鞋靴。突然,一雙鞋走在自己面前,收回了欲要踏出的腳,反而轉過身子,站定了。
辛夷愣了愣,趕忙擡頭,諂媚的笑道:“想求籤麼這位……”她的話卡在當中,將馬上要脫口的‘公子’二字又咽了回去。因爲面前這人的年歲大概已經超出了‘公子’所指的上限。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這歲數應該是‘公子’他爹。
但正當辛夷擡頭的時候,不光辛夷愣了,面前的人也愣了。他垂眸看了看卦攤,又瞟了瞟辛夷,突然笑了:“哦,這不是小辛夷麼,怎麼跑來這地方……還會給人算命?”
“哈,謀生之道,謀生之道而已。”她尷尬的將斗笠一遮,“重軒伯伯您怎麼來了?”
他則打着哈哈,“不過恰巧路過,真沒想到這就是小辛夷你的養家方式,挺特別的嘛。”說到這裡,重軒反而更沒有走的意思,反而在面前的竹凳上坐了下,與她面對面。隨手就翻了幾頁手邊的解籤書:“你爹是學醫的,你娘也不喜這種鬼神命運之談,你怎麼突然來給人算起這些了?誰教你的?”
“無師自通。”她一把將書合上,不讓他再看。“伯伯您算來也不是外人,也不用這麼刨根問底的、處心積慮毀我的生意吧?弟弟妹妹可都等着我賺錢養活呢。”
“你說我不是外人,可我總覺得你對我外道的很,怎麼,不準備跟伯伯好好說說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兒來的?”
見重軒不依不饒,辛夷只好揮了白旗,“罷了罷了,我與您說清楚,這東西都是這裡先前的先生——甫陽山人的,我撿到了這些東西,就來頂着師侄的名號來給人算命了。”
“你倒誠實。”他說着,隨手從籤筒中抽出一根。“不過伯伯有件事想先問問你。”
“正巧,我也有事想問問重軒伯伯。”辛夷看看他,視線一碰。“不過,我想我們的問題應當是一個。”
“我瞧你腦子還算伶俐,沒兩下子看來真是不敢來這給人家算命。”重軒將那根竹籤放在手中把玩,“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們也不必多問,直接回答吧。”
重軒想問雍鳴雁和她,她也正想問他和雍鳴雁。昨天的事情暗示三個人互相認識,這個問題若是不問出來得到答案,不光辛夷一個人憋得慌,重軒也是。
“那我就直說了。”辛夷道:“我認識雍神醫,不過是他先前來我這裡算過一回才相識的,後來紫珠得了急病,還是請他去家裡診治的。所以之後就一直視若友人,關係還不錯。”她說罷了,反問道:“重軒伯伯呢?您和雍神醫又是什麼關係?怎麼他昨日一見就追着您?”
“哎呀,鳴雁那小子……嘖。”他搖搖頭,“不過是我欠了他些東西,追着我要罷了。”
“……什麼,您也欠他診費麼?”
“哈哈,你想到哪兒去了。”重軒大笑幾聲,“自然不是診費的關係……罷了罷了,說多了也是無趣,興許鳴雁有一日會與你解釋清楚的。”說到這裡,他卻突然斂了聲,上下打量着辛夷:“不過小辛夷,我有一點實在有些不明白,你既然與鳴雁相識,也知道他被稱爲神醫,他手下沒有治不好的病……那怎麼不想想,讓他將你自己的失憶症一併醫一醫?”
“勞您掛心,辛夷覺得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既然想不起來先前的事情,那也沒必要想了,還不如從頭活過更自在些。”
重軒嘴角輕勾,“哦,原來如此。這樣看來,倒也真是不錯的。”他伸手將竹籤遞去,“閒話不說了,你不是算命先生麼,那就來給我解解這根籤,就算算謀望。”
辛夷伸手將籤接過,那竹籤正上書“第四十七籤”。
第四十七籤中平
英雄氣概是男兒,暫將日出莫怨遲
再把功慨加百倍,朱衣自有點頭時
就算這一簽是中平,至少籤文的寓意也是好的,反倒是重軒聽到籤文的時候,微微一愣彷彿已經了悟什麼,最終卻不挑明,只問道:“這籤如何?”
“我終曉得這籤文爲何表着好意,卻要說只是箇中平。”辛夷看着那幾行字,無奈道:“重軒伯伯,這籤文上不過是說要您需再努力就能謀得個高位——朱衣點頭,便是說將有極高的官品了。”
“我懂你的意思,小辛夷,你是覺得伯伯老了,再怎麼能混到出頭之日,也是垂暮之年嘍?”重軒打趣的笑道:“只是我並未有入仕之意,你這官品一說,又是從何而來?”
“伯伯,您得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嘛。”她擺擺手,“現在不想入仕,那不代表以後不想入仕,萬一某天突然轉了心性,一躍上高位也並非不可能吧?”
重軒聽到她的話,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奇怪,可尚未等他開口,他的肩膀上便突然按上了一隻手。這隻手來得突兀,就連剛剛沉浸在解籤思路中的辛夷也被嚇了一跳。重軒僵硬的扭過頭去,看向來人,嘴角不自然的勾勒出尷尬敷衍的笑容。
“可讓我逮着了。”身後的雍鳴雁黑着張臉,死死的按住重軒。“看你這次還能逃到哪,”雍鳴雁咬牙切齒的喚着他:“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