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父親在虞朝的處境,董書蘭知道。
和她有着同樣擔憂的還有燕小樓。
雖然燕青衣嫁給了虞問道成了而今虞朝的皇后,但燕家在虞朝朝中的位置也極爲尷尬。
燕師道貴爲宰相,可燕師道的言語還沒有那卓流雲的管用。
燕小樓的父親,兵部尚書燕浩初也更尷尬,這尚書位置雖然沒動,但兵部的那半個調兵虎符,卻已經被虞問道收了回去。
董書蘭和燕小樓都有寫信去金陵,但在回信裡,他們卻隻字未提究竟來不來武朝。
夜風微寒,董書蘭沉默了許久纔開口說道:“我再去一封信問問父親的意思。”
無論是董家還是燕家,在虞朝爲官者衆。
兩家隨行前來武朝的人,幾乎都是家裡的婦人和小孩,在朝中任職的男丁,那是一個都沒能走掉。
而今兩國的關係頗爲奇妙,這大舅哥和妹夫之間少有的兩次信件往來,所談也是商業貿易之事,卻無半句敘舊之言。
這二人當年在金陵,可是能夠把酒夜談,還曾經並肩戰鬥過的鐵桿兄弟。
當然,兩國在表面上倒是頗爲平靜,至少沒有了劍拔弩張的那樣緊張氣氛。
甚至在邊城,兩國的商人們還極爲友好,貨物的交易,也日漸繁盛。
“父親心裡多有顧慮,若是問道真的強留……”董書蘭擡頭看向傅小官,“父親說他很擔心你再次兵伐虞朝,那樣必然造成大量的百姓傷亡,最終只怕落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小樓的父親來信也是這樣說的,所以他們現在……現在算是忍辱負重吧,他們都有向虞問道提出辭呈,但未有批覆,想來虞問道留下他們的目的,也是爲了防範於你。”
夜風徐徐,傅小官負手而立。
他在心裡一聲嘆息,卻笑道:“暫且先這樣,遲早咱們會回金陵的。”
董書蘭心裡一驚,這句話傅小官是第二次說起!
第一次他說的是西山桃花已經開了,咱們暫時還回不去——暫時,遲早……“你真要兵伐虞朝?”
虞朝也是董書蘭的故國啊!
她同樣不希望兩國起了戰事,尤其是虞問筠,爲了安虞問筠的心,相公冊封了她爲皇后,可虞問筠終究是虞朝的公主,她內心的擔憂比董書蘭還要沉重。
二人本就是無所不談的閨蜜,在那後宮中自然也說了許多關於這事的話題。
虞問筠知道父皇曾經對自己的相公捅了一刀,她是怨恨她那父皇的,但那畢竟是她的父親,自己的相公終究無事,她希望的是相公能夠原諒父親,放下虞朝。
現在聽傅小官這麼一說,董書蘭明白在相公的心裡並未曾放下。
她們都不知道的是,傅小官對於虞朝,並非是仇恨,若是仇恨,憑着現在他手裡那座金山,憑着他足足三十萬的神劍軍,他大可以直接攻略虞朝。
他沒有那樣做,同樣是因爲他不願意得到一個飽受戰火之痛的虞朝。
他深愛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百姓。
所以他採用的是另一種方式,這種方式來得溫柔,也需要較長的時間。
“沒必要兵伐虞朝,最多嚇唬虞問道一下,莫要忘了,我也是在虞朝出生長大的,走吧,肉烤好了。”
……
……
虞朝金陵城,燕府。
燕北溪書房裡的燈依舊亮着,從開着的窗櫺外吹來的風,吹得燭火微微搖曳。
“父親,這官兒當得極爲無趣,兒想向陛下提出辭呈。”燕浩初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看燕北溪,又道:“小樓的意思……若想離開,小官會派周同同前來迎接,不知道父親意下如何?”
燕北溪放下茶盞想了片刻,轉頭看了看燕師道,“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
燕師道沉默數息,“兒和二弟不一樣,青衣現在是虞朝皇后,熙文現在是臨江知州,我就算辭去相位……恐怕也不好離開金陵。”
燕北溪微微頷首,看向了燕浩初,“再等等。”
“等什麼?”
“等董康平的決定。”
燕浩初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辭職和董康平的決定有什麼關係。
“他是戶部尚書,莫要看他的權力似乎被那常歡架空了,這麼多年在戶部的經營,他這老狐狸藏得很深。”
“爲父讓你再等等的意思是,爲父也看不明白董康平忍辱負重的目的是什麼。按理說,他比你更容易離開虞朝,可你瞧瞧,該上朝他一樣上朝,該辦事他照樣在辦事,哪怕元帝召他去御書房,他最多就是不聞不問不表態……”
“小官現在的國策已經很明白了,虞朝在學,但爲父怕的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學來學去最終卻落得個雞飛蛋打一場空。若是這樣……就能解釋董康平穩住不動的理由。他在等,等着這大廈傾倒的那一天。”
燕師道一驚,“難不成這還是小官的策略?”
“說不上,爲父現在看不明白。但按照小官的智慧,他若是要謀虞朝,這一棋局就會布得極大,雲封霧鎖,只怕無人能夠看得清楚。”
“他會謀虞朝麼?”
燕北溪又搖了搖頭,“爹也不知道,總之,在朝堂之上既然受到了陛下的故意排擠,那就學學董康平,淡然一壺茶,泰然處之吧。記住,和小樓儘量少聯繫,涉及到對武朝的政策,除非陛下問起,否則儘量別發言。”
“前些日子爲父去董府小坐,看見董府上有一幅字頗有意思。”
“斑竹半簾,惟我道心清似水;
黃粱一夢,任他世事冷如冰。”
燕北溪徐徐起身,走到了窗前,輕風吹起了他的白髮,他悠悠一嘆,“這是小官寫的,極有道理。”
他轉過身來看向了兩個兒子,神色極爲嚴肅,語氣極爲低沉:“你們記住,從武朝而來的那三大上京新貴,絕對不要和他們有任何私底下的往來!”
燕師道和燕浩初盡皆點頭應下,那三族在武朝被傅小官逼得走投無路,最終投靠了虞朝。
陳氏從暮陽鹽場偷得了白鹽煉製之法,而今深受陛下恩寵,就在前兩天,陛下召見了陳氏家主陳時和其長子陳臨深,並賜予了陳臨深進士出身,還賞了個從五品的朝散大夫——和當年宣帝對傅小官的做法一模一樣。
其中自然有深意,陛下這是想要用陳氏的白鹽來搬回一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