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州牧府,議事殿。
“沒想到他這般果敢,竟真的殺了高牧。”
梁州牧側躺在座椅上,仿若自言自語般的喃喃說道。
但陰影中又傳出了人聲:“高牧一死,東陽令必定會來問責。我們最好的辦法,應該是拿下兗州人,將其作爲替罪羊送出,免得東陽令找我們麻煩。
州牧你如今卻要迎兗州人回朝,不是坐實了我們與兗州人有私通嗎?”
梁州牧聞言,撇了撇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好事都被你想完了。你說得沒錯,把王啓交出,我們能堵住東陽令的嘴。
但王啓的嘴呢?你覺得王啓要是落在東陽令手中,東陽令就一定會殺了他?”
“嘶……”
陰影中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讓梁州牧妥協的點,不是王啓能夠殺掉高牧,而是王啓掌握了足以讓梁州牧都忌憚的信息。
兗州牧!
雖然其他人不知道王啓說的是何人,但影人和梁州牧,都心知肚明。
他們也都明白這個人若是出世,將有多大的威懾力。
不過……
“我們暗中調查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到兗州牧究竟去了哪裡。他一個不過四十歲的修士,連兗州牧是誰都不知道,他會知道兗州牧的所在嗎?
他在唬人的可能性,恐怕更高啊。”影人琢磨道。
梁州牧對此卻是付之一笑:“我們既然知道劉忠沒走,而是和我一樣,繼續留在這裡。
那你覺得他最可能在什麼地方?
無非還是他的兗州境內!
王啓作爲兗州人,不是沒有接觸到劉忠的可能性。
而且,若是王啓信口開河,你覺得,
他還敢來見我嗎?”
梁州牧話音剛落。
門外一名禁衛就匆匆的跑了進來,跪在門前道:“州牧大人,王啓已經帶……請過來了。”
“進!”
梁州牧一聲令下,王啓當即越過禁衛,自行走進了大殿內。
而這一次,只有他一個人。
連喬沐都沒有過來,在半路上,喬沐就已經被喬向陽給接去醫館了。
王啓自信的邁步,走到大殿中央,與梁州牧隔空相望,行禮道:“州牧大人,又見面了。”
“繁文縟節就免了。我時日不多,咱們就直入正題吧。
你要求的事情,我答應了,不過,既然要和我喬家聯姻,你是否也該拿出一點誠意來?
兗州牧,他近況如何?可還安康?”
梁州牧倒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問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問題。
王啓毫不猶豫的答道:“他身體健朗得很,說話中氣十足,比您的狀況好多了。”
“伱和他說過話?說了些什麼?”梁州牧更加好奇,又多少帶了些緊張。
“嗯……”
王啓皺了皺眉頭,腦海中的記憶開始回溯,這一刻,他彷彿回到了那個不見天日的監獄裡。
他並沒有真實的聽到過兗州牧說話,更不知道兗州牧的樣貌。
可兗州牧的聲音,他的確記得,至今只要回想起來,都覺得震撼心靈。
他再度回味着那一道直衝進他腦海中的聲音,竟是能夠下意識的通過聲音,腦補出兗州牧的情緒與神態。
下一刻。
他的氣質彷彿都發生了變化,整個人突然變得如同石佛般穩重,可眉宇間又充滿着攻擊性。
他瞪向梁州牧,出其不意的開口喝道:“吾乃兗州牧,劉忠!”
轟!
此話一出,梁州牧登時身軀一震,嘴巴微張,嘴脣都在打着哆嗦。
不過,他這番表現,並不是出於畏懼,而是激動。
“真的……是他!”
他自言自語着,露出了一種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複雜表情。
當王啓完美的復刻出兗州牧的語氣時,他就已經徹底相信,王啓的確知道兗州牧在什麼地方,至少和兗州牧有過一面之緣。
而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可就在這時,王啓卻給他潑了冷水:“你別高興得太早,我們就算聯姻,我也不會出賣他,告訴你他的藏身之地。
我對他,有過承諾。”
王啓這番話,自然都是在瞎扯。
他的目的,不過是給自己留一些談判籌碼,保證自己安全回到兗州罷了。
至於回到兗州以後,是否把兗州牧囚禁的地址說出來,根本無關緊要。
他也不在意。
畢竟他和兗州牧實在是沒什麼瓜葛,連獄友都算不上。
他最多算是偷窺兗州牧不成的偷窺狂而已。
但誰成想,梁州牧居然連連擺手,爽快的說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知道他在兗州,他還活着,就足夠了。
他想要做什麼,不是我們應該窺探的事情。”
啊?
梁州牧的反應,反倒是把王啓搞蒙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覺得梁州牧和兗州牧是死仇,梁州牧忌憚兗州牧的同時,肯定也是想弄死兗州牧的。
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梁州牧對待兗州牧的關係,竟是有些曖昧。
兗州牧,明明是讓他折損壽元的罪魁禍首,可他彷彿還想要維護兗州牧一般。
這難不成就是所謂的相愛相殺嗎?
這個世界,也玩這麼花?
王啓不禁腹誹。
但不管怎麼說,這對他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從今以後,兗州牧的所在,也成爲了一張他可打的牌。
雖然和兗州牧沒半毛錢的關係,但只憑一個名字,就可以狐假虎威,這樣的感覺,要說沒有半點心虛,那一定是假的。
不過……真爽!
這對他來說,無異於空手套白狼,是最划算的買賣。
哪怕將來有可能被追討利息,那也是將來的事情。
別的不說,等到反噬到來的那一天,梁州牧是否活着都是個未知數,擔心那些有的沒的,根本沒必要。
“看來州牧大人的問題已經解決了。那麼接下來,咱們具體聊聊聯姻的事情,如何?”
王啓在揣摩透梁州牧的心思後,更加的大膽,隨性了。
對此,梁州牧也並沒有感到厭惡。
誠如他自己所說,他時日無多,講究的就是一個效率。
“當然可以。不過,就算我們喬家,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由我獨斷。
萬一你想要娶的人,她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但喬家適婚的女眷,你都可以選擇,總會有我能夠做得了主的。”
梁州牧前半段話,仍舊如往日一般和藹,開明,但聊到後面,他身上的獨裁者的氣息,卻是越發的濃烈。
開明和獨裁。
這似乎是相對立的兩種狀態,竟是在他的身上,達成了一種涇渭分明的共存。
以至於讓人很難判斷出,他本身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當然可以,但我優先考慮的是……”
王啓立刻表示了理解,並說出了自己想要聯姻的對象。
當那個人的身份一出口。
“嗯?”
梁州牧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反倒是大殿的暗處,傳來了一道驚疑之聲。
“咳咳。”
梁州牧立刻乾咳了兩聲,試圖掩蓋影人的存在。
而王啓也非常配合,拱手道:“岳父大人,成親的事情,就麻煩岳父大人操辦了,小婿先行告辭,您多多保重身體。”
“好,去罷。”梁州牧連忙擺手,讓王啓離開了大殿。
直到王啓離開,他才鬆了口氣,不無埋怨的問道:“你爲何突然發生聲響?難不成,你真的對小九……”
“州牧大人,你別拿我說笑了。我與亡妻的情義你是知道的,小九對我來說,更像是女兒一般,我只是覺得,讓他保護小九,我有些不放心……”影人道。
梁州牧卻是撫須大笑:“這有何難?若是小九應允,願意委身於他,你便與小九同行即可。
今後,你仍舊負責小九的安全。”
“啊?”
影人驚訝的嘆道,再沒有了任何的話語。
……
離開議事殿,王啓走起路來,更是腳下生風,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開始自然而然的以主人的姿態,向禁衛與州牧府裡的下人問話。
一衆衛兵和下人,大多數都不認識王啓,原本是鐵定不可能搭理他的。
但偏偏禁衛統領一直跟在王啓身後的不遠處。
雖然不知道王啓究竟是什麼來頭,但他們和禁衛統領一對上眼,便知道王啓身份不凡,個個都對王啓表現得十分熱情。
很快,王啓就被下人帶到了醫館之中。
“王兄,多謝了。”
王啓到達醫館的時候,郭文昌已經甦醒過來。
從郭文昌和喬沐的神情來看,他們兩人應該已經把互相知道的信息對過了一遍,各自缺失的事件經過,大部分都補全了。
王啓也就不用再解釋一遍事情的經過。
“咱們兄弟倆,何必如此客氣?你是否留下暗傷?仔細查驗過了麼?”王啓擺了擺手,坐到郭文昌的牀邊,替郭文昌號了號脈。
他不懂醫術,不知脈象,但卻可以從經脈中的靈力流動,大致判斷出郭文昌的身體情況。
郭文昌道:“我沒有大礙。只是鬼靈附體讓我有些虛弱,外傷倒是沒那麼嚴重,歇息一些時日就能夠如常行動了。”
“如此甚好,你安心養病就好,現在我在喬家,倒是可以隨意行走,每天都可以過來看你。”王啓滿意的點了點頭,鬆開了手。
郭文昌的說辭,和他探查出的結果並沒有區別。
“那個……”
郭文昌聽到王啓這般說辭,彷彿想到了什麼,眼神複雜的看着王啓,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欲言又止。
“怎麼了?你可不是婆婆媽媽的人,有什麼事直說便是。”王啓一臉疑惑的問道。
郭文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然後才堅定的看向王啓,問道:“你……真的準備迎娶喬沐?”
“噗……”
王啓險些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自己娶沐沐?
開什麼玩笑!
要不是爲了郭文昌的終身大事,他還懶得和高牧拼個你死我活呢,他怎麼可能和郭文昌搶女人?
“你是不是傷到腦子了?誰告訴你的?”王啓摸着郭文昌的額頭,沒好氣的反問道。
郭文昌下意識的朝旁邊看了一眼,儘管喬沐的眼神躲閃,但還是被王啓捕捉到了兩人的眉來眼去。
王啓一回憶哨所時發生的事情,當即就想明白了喬沐爲何會誤會。
於是,他立刻解釋了他想要迎娶的對象。
誰知,當他說出了九姑的名字後,郭文昌更是激動得險些從牀上蹦下來:“什麼?你要娶九姑?你你你……你不是說你對她沒興趣嗎?”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我還不能改主意麼?”王啓不以爲然的說道。
其實,他最開始的確沒有想娶九姑的意思。
儘管九姑貌美,但並不足以讓他傾倒。
他想要娶九姑,無非是爲了與喬家達成政治聯姻罷了。
因爲他發現,無論是喬家,還是中原郡郡守,這兩大州的主導者,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和這些大勢力沒有情誼可言,只要你與他們沒有實際的利益關聯,他們只會把你當做可以隨時拋棄的棋子利用。
和喬家聯姻,既可以讓他和喬家之間,達成利益關係。
又可以震懾中原郡勢力,讓他將來在兗州的擴張,能夠安穩一些。
至於爲什麼選擇九姑,則是因爲九姑的身上,也有着秘密。
他可不覺得梁州牧不知道九姑的真實身份,九姑也不可能是梁州牧的女兒。
但他可以裝作不知道這個秘密,從而將秘密攥在手中。
即便九姑不是梁州牧的親閨女,但因爲九姑的特殊性, 可能九姑比梁州牧的親閨女還要重要。
現在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只是九姑是否願意嫁給他罷了。
“我能不激動嗎?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
郭文昌瞥了一眼喬沐,衝王啓使了個眼色。
王啓頓時恍然道:“哦……你們倆已經……”
“別說出來!我們還沒確定……”郭文昌打斷道。
王啓卻置若罔聞,隨性的拍了拍郭文昌的肩膀:“早晚的事。你放心,不管將來你和喬沐如何,咱們倆始終各論各的。
人前我是你叔,人後咱們還是兄弟!”
“王啓,你是鐵了心的要佔我便宜啊!”郭文昌欲哭無淚的說道。
旁邊的喬沐,雖然一陣臉紅,但看到兩人的鬥嘴,卻是忍不住捂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