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與其說是提醒,不如說是等着看好戲的揶揄。
沈美景嘿嘿笑了兩聲,看着宋涼臣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有點慫地拉了拉旁邊錦衣的衣角:“世子府的家規是什麼?”
錦衣看了看世子爺離開的背影,神情十分複雜地道:“世子府家規只有一條。”
“只有一條?那多簡單啊!”沈美景大大地鬆了口氣,拍拍自己的心口:“我還以爲有幾百條呢,他表情那麼嚇人。”
玉食同情地看着她道:“主子,唯一的家規就在花廳裡懸着,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沈美景點頭,跟着兩個丫鬟就往花廳走。
這世子府裡亭臺樓閣,華麗得比太子府也不差,光是從門口去花廳就走了好一會兒。
“就是這裡。”錦衣伸手作“請”。
沈美景瞧着裡頭應該也沒人,大大方方地就走進去了,心情十分好地擡頭一看。
一幅卷軸掛在花廳的壁上,飛龍走鳳的字體,張狂地寫着:
“令世子不悅者罰!”
沈美景:“……”
錦衣站在她身側,嘆息了一聲道:“主子保重。”
壓根不講任何道理的家規!這府裡世子就是天,你讓世子不高興了,那就得受罰!沈美景沉默,許久之後纔回頭看着身後的丫鬟:“咱們也不用折騰了,直接去領罰不就完了?”
她都把世子爺給氣得想千刀萬剮了她了,還掙扎個什麼勁兒啊,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玉食看了看她身上還披着的袍子,低聲道:“可是爺也沒說要如何罰您啊。”
甚至這衣裳還給她披了呢!可從沒見世子對院子裡其他的側妃這麼好的。雖然玉食也覺得因着這婚事的誤會,世子定然會罰主子。但……誰又能猜中世子爺的心思呢?
沈美景一臉沉痛地看着她道:“玉食,你見過貓抓老鼠嗎?”
玉食點頭:“自然是見過的。”
“現在我就是老鼠,你們世子爺是正在磨爪子的貓。”沈美景道:“他之所以沒說怎麼罰我,是因爲一爪子拍死了不夠解恨,就跟貓抓老鼠一樣,總要逗弄一番,才一口吃進肚子裡!”
錦衣和玉食都抖了抖,頓了頓又都笑道:“主子想多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世子怎麼會那麼狠心呢?瞧這衣裳還是溼的,咱們先回去換了吧。”
對於一夜夫妻百日恩這個說法,沈美景保留意見,不過衣裳該換了倒是真的。
最後看了牆上的家規一眼,她扭頭就跟着她們走出去,腦子飛快地轉着,企圖爲自己尋一條活路。
罰可以罰,但是她不能沒命。留着命在,未來纔有無數種可能。現在既然已經惹惱了宋涼臣,她要怎麼做才能爭取把傷害降到最低?
這樣想着出門去,路也沒看,一頭就撞上個軟綿綿的東西。
“哎呀。”對面輕輕地喊了一聲,被她這小騾子似的力道給撞得往後倒。
有江心月的陰影在前,沈美景反應極快地就將
面前這人給拉住,用力一扯。
香香軟軟的身子就撲了她滿懷。
“抱歉!”沈美景連忙道:“我沒注意看人,撞疼了麼?”
懷裡的人有些迷糊地擡眼看了看她。
一張嬌柔的臉如同初夏粉荷,櫻口瓊鼻,眼裡波光瀲灩好似泛光湖面。頭上的髮髻裡插的不是金釵,而是粉色的緞帶挽的結,長長地垂在身後,配着一身藕荷色的裙子,讓這人看起來嬌小又可愛。
沈美景不禁都看傻了,心想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啊?
結果旁邊的錦衣屈膝喚了一聲:“寧主子。”
世子府裡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宋涼臣。其他人若是被帶着姓名叫了主子,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是宋涼臣的女人。
沈美景倒吸一口涼氣,這不及她下巴高的小姑娘,竟然是宋涼臣的女人?這世子爺是個變態啊,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寧淳兒終於回過了神,擡頭看了看沈美景,十分疑惑地問:“你是誰?”
“寧主子,這是世子妃。”玉食道:“剛從燕王府回來。”
“世子妃?”寧淳兒睜大了眼:“世子妃不是江姑娘麼?難不成我睡了一覺,她就變成這樣了?”
沈美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不是江心月。”
寧淳兒的嘴巴瞬間變成了“O”型,瞪眼看着沈美景,又看看她身上披着的袍子,最後將嘴巴合攏,屈膝行禮:“淳兒見過世子妃。”
“不用多禮。”沈美景扶了她一把,略微有點尷尬,畢竟從未有人給她行過禮,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她在給別人行禮。
“本還說要同其他幾位姐姐一起去拜見,未曾想在這裡就先遇見了。”寧淳兒笑起來臉頰上有淺淺的酒窩,可愛極了:“也算緣分。”
沈美景笑了笑,有些不知道說什麼的尷尬,雖然她覺得面前的姑娘挺閤眼緣的,然而都是宋涼臣的女人,這突然遇見,能說個什麼花出來?
好在這小姑娘也識趣,笑眯眯地道:“看世子妃好像不太方便,淳兒就不多耽誤您了。”
“嗯。”沈美景頷首,寧淳兒行了禮就轉身走了。
“這府裡的人還挺溫柔啊。”沈美景忍不住感嘆,比起許家來說可算得上世外桃源了。
錦衣的表情有點古怪,然而身爲丫鬟,她也沒多說什麼,領着沈美景就回去換了一身衣裳,再給臉上的傷口上了點藥。
“世子妃,爺讓您去主院。”
屁股剛一挨着凳子,外頭就有丫鬟來道:“請您快些。”
來了!要來了!沈美景已經猜到了,家規在那裡擺着,爲了他心愛的小白菜,無論如何宋涼臣也會逮着機會罰她!只是,能不給他逮着機會是最好,她還想安安穩穩睡個覺呢!
深吸一口氣,沈美景一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表情,問玉食:“主院在哪兒?”
玉食替她將世子爺的袍子脫下來摺好,微微屈膝:“請跟奴婢來。”
出門又是一陣東拐西拐,
沈美景算是明白宋涼臣爲什麼要把小白菜放在孝義院了,因爲丫的孝義院就在主院的背後,本來是老王妃該住的地方,方便世子請安,現在卻活生生變成了姦情的溫牀。
望着孝義院和主院中間那道牆,沈美景嘖嘖兩聲,這牆能擋住點啥?
“奴婢給爺請安。”一進門,沈美景就十分耿直地給宋涼臣來了個雙膝跪地大禮!咚地一聲,要多實誠有多實誠。
宋涼臣坐在主位上,眯了眯眼看着她:“你是奴婢當習慣了還是如何?世子妃該自稱妾身。”
沈美景立馬改口:“妾身知錯!”
這一臉的小心謹慎,大概也是猜到了他要罰她?整個人如同一隻精明的小老鼠,眼裡都帶精光的。
宋涼臣冷笑了一聲,往椅背上一靠,睨着她道:“給我泡壺茶吧,今天忙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呢。”
“好!”沈美景立馬站起來往外走,被人領着去了主院的茶水間。
宋涼臣是這樣想的,你想挑一個人的刺簡直是易如反掌,比如這泡個茶吧,他可以嫌茶水太燙,也可以嫌她手藝不佳,畢竟懂茶道的女人還是少,隨意怎麼都能挑出毛病來。
然而他沒想到,沈美景竟然直接將茶具和茶葉一股腦拿來了他面前。
“爺要哪種茶?涼的還是燙的?”她笑眯眯地問。
宋涼臣臉黑了黑,擺手道:“你隨意。”
“妾身怕隨意的茶不合爺的口味。”沈美景認真地道:“不過爺又不是會故意爲難人的壞人,那妾身就給爺泡微燙的龍井了。”
話說得滴水不漏,事兒也做得毫無破綻。宋涼臣意外地發現,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被人反客爲主了,本來是他隨心所欲挑刺就罰的事情,她這三言兩語的,又告訴了他茶的品種和溫度,要是等會他再說不喜歡,不就成了她口中故意爲難人的壞人了?
這狡猾的寡婦!
氣悶地看着她擡手泡茶,他眼裡滿滿都是厭惡。
不過,沈美景是會茶道的,師父教過她。泡茶本就是一個享受的過程,一盞精緻的茶杯、小巧的銀勺,兩個茶壺,一個玉壇,一壺茶過了第一遍水,醇香的茶就落在了杯子裡。
“爺請用。”
宋涼臣回過神,接過她遞過來的茶,微微皺眉:“你這茶藝跟誰學的?”
沈美景道:“京城名士陌桑。”
竟然是陌桑!宋涼臣挑眉,哪怕他遠在燕地,都聽過陌桑的大名,那人文韜武略無所不能,懂茶道,會天文,曾經被譽爲大明的脊樑。
然而去年他就死了,年紀還不到三十歲。有人說是抑鬱不得志而死,有人說是被嫉妒的人殺害,反正流言蜚語,衆說紛紜。
這女人竟然有幸跟陌桑學茶藝!宋涼臣輕輕抿了一口茶,前味微苦,中間清香,而後潤澤於脣色喉肺,茶味深刻。
他竟然有些捨不得挑刺,畢竟他也曾敬佩陌桑的風華,只可惜今生都不曾有緣相見。
“你還會什麼?”宋涼臣抿脣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