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擺擺手示意他別吭聲,然後和那農婦一起,左右夾擊,將一隻公雞活生生逼到了死路里。農婦本來還覺得,這姑娘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應該膽子小,便想伸手去幫她抓的。
結果就見沈美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出手,直接一手按住公雞的翅膀,一手抓過它的頭,將整個兒雞撲倒在地。
人沒反應過來,公雞也沒有反應過來,都傻了。
美景高高興興地將它抓起來,拿了草繩來將雞腳雞翅膀一捆,拿過刀就麻利地開始放血。
農婦忍不住問:“您…家裡也養雞啊?”
“小時侯養。”美景笑道:“小時候我家裡養的雞可生猛了,每次盼着盼着,好不容易能殺雞來吃,那雞跑得比什麼都快!我和弟弟兩個人什麼方法都用盡了,練出一手好的抓雞本領。”
農婦愕然,後頭坐着的宋涼夜聞言也忍不住望過來。
“姑娘原來,也是鄉下的?”
“我家在韶城的鄉下。”美景想了想:“還記得那兒的水特別多,魚啊蝦的都十分好吃。只可惜後來水災,我和弟弟兩個人就離開韶城去了京師。”
這身上,半點看不出鄉下人的粗鄙啊?農婦有些懷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繼續問:“那您的爹孃呢?”
美景一愣,燒了水將雞給燙了拔毛,才道:“我爹在我七歲的時候就病死了,十歲的時候家鄉水災,我娘救了我和弟弟,自己沒能出來。”
農婦有些唏噓,宋涼夜不禁皺眉:“你曾經不是許家的媳婦嗎?這樣的身份,怎麼嫁進去的?”
沈美景笑了笑:“因爲我後來遇見了陌桑,他收我爲徒。又遇見了子衿,不嫌我出身。前頭坎坷這麼多年,肯定就是老天給我攢着運氣來遇見他們,所以說,這人世間什麼東西都是公平的,有好有壞,有幸運也有不幸,因果循環。”
京城名士陌桑嗎?宋涼夜微頓,那還當真算她運氣好了,傳言裡的陌桑不是脾氣古怪,從不收徒的嗎?竟然收了個女人。
怪不得她不會同情他了,說起來,他還比她幸運一些,因爲至少他是個男人。
農家廚房也就鹽和辣椒兩種調料了,美景去旁邊的菜地裡挖了點蘆筍,又找了點蘑菇、枸杞,將雞弄乾淨了,煮了一鍋雞湯,用辣椒油調了蘸醬備在一邊。
宋涼夜看着她的背影,終於明白宋涼臣爲什麼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就執意要將這個女人留下來了。
“可以了。”
由於實在太餓,美景也沒打算多煮,等雞肉都軟熟了就將湯起鍋,放在外頭的桌子上,招呼另外兩個人:“快來都嚐嚐。”
走到桌邊坐下,宋涼夜也是餓得不行了,接過美景遞來的碗,吹了兩下便喝。
湯裡沒有多餘的藥材,只有蘆筍的鮮美和雞肉的香味,湯汁不算濃稠,卻十分爽口。儘管舌頭被燙了,宋涼夜還是將一碗湯連着肉給吃了個精光。
美景依舊十分優雅地吃着雞肉,因爲實在太燙了,她想吃快些也不行。
農婦還在驚
嘆:“您這做得也太快了,而且比我平日做的還好喝。”
一盆子湯見了底,宋涼夜眼睛亮閃閃的,看着美景沒說話。
美景下意識地將自己的碗抱着:“沒多餘的了!”
“我吃飽了。”宋涼夜失笑:“誰要搶你的雞湯!”
“那你看着我做什麼?”嘀咕兩句,美景將碗裡的雞肉吃掉,剛放下碗讓宋涼夜給錢呢,就隱隱聽見遠處有什麼聲音。
“你聽見什麼了嗎?”
宋涼夜將銀子放在農婦的手裡,淡淡地道:“有人騎馬過來了。”
“追兵嗎?”心裡一緊,沈美景站起來就想跑。
“不是,只有一個人。”宋涼夜頭也沒回地道:“我猜是哥哥。”
馬蹄聲近了,遠遠地可以看見人影,美景連忙站起來去籬笆門口,踮着腳往遠處看。
宋涼臣板着臉策馬而來,一身蒼灰色的錦袍清揚,遠遠地像是瞧見了她,給馬加了一鞭子。
“爺。”美景揮手:“您都回去過貫城了嗎?”
“嗯。”翻身下馬,宋涼臣呼吸尚且有些不平靜,一把拉過她看了看:“腳踝怎麼了?”
美景低頭,瞧着自己這裙角上的血跡:“昨晚上在林子裡遇見了狼羣。”
臉色更加難看了,宋涼臣道:“上馬,我帶你回去看看。”
“王爺那邊怎麼說?”美景挑眉:“妾身怕一回去就會被他老人家給我抹脖子了。”
“不會的。”宋涼臣伸手直接將她抱上了馬:“他答應我了,再也不會干預我的事情。”
“這麼大方?”美景咋舌:“王爺不是一直十分固執嗎?”
燕王爺的確是還想固執一把的,所以給宋涼臣看了京城傳回來的消息。
那信上寫着沈美景的生平,農戶人家出身,有一個弟弟,七歲喪父,十歲喪母,十三歲拜師陌桑,十七歲喪師,十八歲嫁給許子衿,十八歲喪夫。
“這人就是一個天生的掃把星。”燕王爺十分惱怒地道:“你與她在一起,萬一哪天也被她剋死,你叫本王怎麼辦?”
天煞孤星一樣的命數啊,除了她弟弟之外,目前她親近的人,全部都沒了性命。
古人十分封建迷信,相信命由天定,周圍死的人多了,這個人就一定是兇克之命。沈美景就是兇克之命,所以在京城之中,再也沒有人家敢娶她,只能改了八字遠嫁。
宋涼臣不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然而瞧着那信上的東西,他沒有多害怕,反而突然明白了沈美景爲什麼對誰都很有禮,然而誰也不能走進她的心裡。
這樣的命數,周圍的人會如何對她?在來燕地之前,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兒臣告退。”他對燕王道。
燕王問:“你想通了嗎?”
他道:“想通了,兒臣要去找她了。”
燕王長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人,你竟然都不害怕嗎?”
“不害怕。”宋涼臣道:“又不是她殺的人,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憑什
麼別人活不長,要都怪在她頭上?”
燕王爺大怒,拂手道:“罷了罷了!你愛如何便如何吧,至今之後,你的事情本王都不再插手!”
想到當時自家父王那氣急的模樣,宋涼臣嘆了口氣:“父王也有想開的時候。”
美景挑眉,瞧他的表情,好像不是說的這麼回事吧?
“對了,二爺還在院子裡。”美景道:“昨日多虧了他,不然妾身多半就沒命了。”
宋涼夜?宋涼臣皺眉,轉頭就看見那院子的桌邊坐着的人。
昨日是他與美景一起逃出來的?
“不用管我。”宋涼夜擺手:“一匹馬也坐不下三個人,你們先回去吧,派人來接我就是。”
宋涼臣面無表情地點頭,當即上馬,坐在美景身後便策馬前行。
農婦瞠目結舌地看着那馬和那姑娘走了,呆呆地問宋涼夜:“您與方纔那位,不是…不是一起的嗎?”
“也就是走在一起而已。”宋涼夜端起碗往嘴裡倒了倒,卻發現碗早已空了。
回頭看着那一雙人一匹馬,他眼眸深沉,低笑一聲。
“你和他,怎麼會遇見狼羣?”
一路上,宋涼臣明知道提這事兒自己會心情不好,卻還是忍不住想問。
美景道:“妾身和二爺都不認識路,所以昨日在樹林裡迷路了。晚上的時候當真有狼羣出來,差點把我們給吃了,您上次說那樹林有狼羣,妾身還以爲是玩笑話。”
宋涼臣抿脣,沒有再說。
他們上次逃出王府,那一幕幕都是歷歷在目,結果如今她竟然和宋涼夜重新走了一遍這些路,還在農家小院裡吃上飯了。
胸口有些發悶,宋涼臣加快了速度帶着她回去。
“不用去給父王請安了。”到了王府門口,宋涼臣拉着她就往西院走:“先去看你腳上的傷,再好好休息。”
“是。”美景應了,跟着他走。
兩人經過迴廊,卻恰好遇見了江心月。
江心月皺眉看着他二人,再看看兩人牽着的手,站在原地沒動。宋涼臣看她一眼,便拉着美景從她身邊越過去。
“世子爺覺得,這個女人比王位還重要嗎?”江心月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宋涼臣停了停步子,頭也沒回:“這不是您該問的問題,江姨。”
江心月冷笑:“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那就等到那天再說。”
跟着他繼續往前走,沈美景這算是對宋涼臣刮目相看了,這是把眼睛上糊了許久的眼屎給擦掉了吧,竟然對小白菜這麼硬心腸了!
眼瞧着她被他們倆甩得看不見了,美景才小聲問:“您不喜歡江氏了嗎?”
宋涼臣想了想:“以前是當真很喜歡,現在是當真放下了。”
美景咋舌:“不是據說有十年的感情麼?說放下就放下了?”
“男人的感情通常很持久。”宋涼臣道:“但是一旦徹底看清一個人,不喜歡了也就是那一瞬間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