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胡宗仁
馬老師和王主任看上去很納悶,可能是不知道爲什麼胡宗仁會突然如此跳躍地問出這個問題,但他們回想了片刻,不約而同的說,有,還不止一個。
早前王主任在他辦公室跟我們介紹自己的時候,曾經提到,他自己雖然在學校工作了很多年,但是資歷還是不如馬老師這麼老的。至於是因爲什麼當上了教務主任他也沒說過。不過當下看來,如果兩位老師都說有過此類事件的話,那麼就離我和胡宗仁的猜測更進一步了。
馬老師說,在九幾年的時候,具體是哪一年記不清了,曾經有學生因爲週末回家的時候遭遇了車禍,自己家人開車來接的時候翻車了,都死了。爲了這件事,學校還專門在校園裡爲那個同學舉辦了追悼會。但是那次死掉的,是個男同學。胡宗仁搖搖頭,說肯定不會是這個。馬老師接着回憶說,還有一次是發生在2000年的時候,有一個外地的女學生下課到校外去,可能是去吃飯,就在我們學校現在正大門右側的斜坡那裡,被一輛正在倒車的大貨車給軋死了。學校當時也爲學生課餘時間出行安全專門召開了一個全校師生的大會,還請了我們轄區內很多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來參加。
這件事我倒是記得,因爲那一年我在雲南,我媽打電話給我說,我學校附近有個女學生被大貨車給軋死了,要我在外面一定注意安全,不要橫穿公路什麼的。既然我媽都這麼跟我叮囑了,說明當時這件事在五里店附近肯定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於是當說到這裡的時候,馬老師和王主任彷彿都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尤其是馬老師,他一臉驚恐地來回看着我和胡宗仁,欲言又止。胡宗仁對王主任說,主任啊,咱們這就回學校去,你查查學校的歷史檔案,多打電話問問早年知道這件事的人,找到那個女生的姓名和當初入學的學籍照片和出生信息等,今天晚上我們回去把這件事處理了吧。王主任問,這個查人到是不困難,但是你要怎麼處理呢?
胡宗仁說,我要跟她對話。
再繼續跟馬老師交談了一陣,發現馬老師自從記憶中斷以後,就沒辦法再給我們提供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倒是他之前說的自己昏厥後曾有幾秒鐘意識清晰,這究竟是爲什麼我們還不得而知。於是我們拜別了馬老師,請他在家裡好好休息,胡宗仁還把自己的電話號碼抄給了他,說今天晚上一過,學校裡就一定會幹乾淨淨的,請他不要辜負學校領導挽留他的美意,也不需要再繼續擔驚受怕了。
由於說得真誠,馬老師也相信了。於是我們就跟着王主任,開車回了學校。當下的時間已經是夜裡快11點了,學校的門禁時間早已過了,校門口的兩個小保安正湊在一起嘻嘻哈哈,大概是在講一些Se情笑話。王主任帶着我們先回了他的辦公室,然後這一路上,他都在不斷給人打電話詢問當初的事情,甚至還臨時非常強硬得把學校管學籍檔案的那位教職員工從宿舍裡挖了出來,回到辦公室找檔案。
王主任告訴我們說,學生的學籍資料和個人檔案在學生入學的時候是暫時放在學校裡進行託管和記錄,畢業以後就會移交給新的學校或是單位,也有的是自己取走了,託管在別的地方,所以這裡學校能夠查到的,就是當初給那位死去的女學生建檔時候的一些基本資料,例如入學登記照,身份信息等。學校的檔案管理和派出所不一樣,並不會因爲學生死亡的關係而被註銷,這一點來說,我還是覺得非常人性化的。
就這麼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個多小時,那位管資料的老師非常不爽地找到那份入學資料,然後拿到辦公室遞給王主任,王主任說沒你什麼事了,回去休息吧。那老師很不開心地走了,她大概不知道,她適才手裡拿着的那份卷宗,說不定就是解決這次學校鬧鬼事件的關鍵。
胡宗仁打開資料袋,取出裡邊的幾張表格,然後我和他一起看起來。這個女孩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姓秦,基於對逝者的尊重也就不提名字了,我就稱呼她爲,秦同學。是個長得很清秀的小姑娘,籍貫是重慶雲陽縣,入學時間是1999年,生於1982年。胡宗仁用手肘碰了一下我,對我說,你覺得馬老師說的那個女鬼,會是這個女學生嗎?我說肯定就是了,你看照片上她的右邊臉,真有一顆痣。
我的習慣就是這樣,當你認定一件事的時候,只要但凡找到一丁點可以加以佐證的證據,那麼這件事對於我來說,就基本已成定局。因爲我們畢竟沒有辦法跟很多警察破案似的,要把證據掌握充足,我們只能查一部分,再推測一部分,否則畢竟生死有別,兩界之間即便是有法子相互溝通,那於任何一個派別的師傅來說,都是一件損耗較大的事情。我們既然是拿錢辦事,有時候,也就沒辦法事事做得非常入微。所幸的是我本人運氣還不錯,這麼多年來,還沒辦過幾件冤假錯案,即便是辦了,那就是我修爲不夠,算作罪責吧。
胡宗仁點點頭,拿起紙筆把他所需要的一些關鍵信息寫了下來。然後看了看時間,已經是臨近子時,在這個時間點招鬼的事我倆以前也常幹,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在其中的關係,我們倆原本兩個好好的青年,竟然對於這類恐怖的感覺已經比較麻木了。我倒不是說我們膽子大不害怕,而是在同等環境下,我和他一定是比較不容易被嚇到的兩個。
走到教室以後,我問王主任,你是要跟着我們進去全程觀摩呢,還是就在外邊等着我們呀?王主任慌忙地擺手說,我就站在外邊就好,我可不敢去看那些東西。我說,你就不害怕我們倆裝神弄鬼,在裡邊瞎搗鼓一陣出來跟你說完事了嗎?王主任笑呵呵的說,小兄弟你說哪裡話呢,這半天來我可是真的見識夠了,二位是有本事的人,我完全相信你們。我沒再理他,於是點點頭就跟着胡宗仁一起走進了教室。
早前我在儲物間門口結繩形成的陣依舊還在,地上敷上的墳土也沒有絲毫被吹散或是撥弄的痕跡,這對於我來說意味着這個儲物間里正被困住的鬼魂,要不然是虛弱無力的,因爲這樣的話它是連掙扎都沒有的。要不然就是它自己壓根就沒想過反抗,正等着我們來帶她上路。
我必須承認的是,我更加相信是第二種情況。
胡宗仁按照他們瑤山派請鬼問話的法子,先在地上從左到右依次擺上符咒、錢紙、鈴鐺,再把八卦袋放在這三樣的前邊。接着他按照傳承把一整套招魂的經文咒語給唸了出來,當然其中把姓名和生辰替換成了這位秦同學的。我一直站在胡宗仁的身後,手裡端着羅盤,以便我察覺到靈魂是否有突然猛烈的活動,因爲那樣的話我就必須得提醒胡宗仁,這個鬼魂當下的情緒是非常不穩定的,不可強行來。
運氣挺好,如我所猜測的那樣,秦同學並未出現任何反抗召喚的舉動。它非常配合,好像是早就想離開的樣子。於是我示意胡宗仁可以想問什麼就問什麼,不過考慮到鬼魂已經存在了這麼多年,還是不要問過於深的問題。通過問話得知,這個女生死亡的方式和大致時間其實和早前的新聞是一致的,不過造成她離開學校去外面的原因卻並非如學校方面當初說的是下課時間去買東西而出事的。是因爲這位秦同學,考試的時候作弊被老師發現,然後沒收了試卷,趕出了考場。她當時非常心慌,但又不知道怎麼是好,就在漫無目的遊蕩在校外的時候,遭遇了不測。
而秦同學之所以這麼多年一直沒能夠離去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她的死亡方式原本是屬於死於非命,這種除非是了無牽掛,否則也很難在沒人指引的情況下安然離開。第二則是因爲她還有東西留在了學校裡面。我問胡宗仁,她什麼東西在學校裡,現在還能找到嗎?胡宗仁向秦同學問了我的問題,得到的回答是,自己的准考證。
我當時很納悶,我想不明白這一張破卡片有什麼大不了的。後來從胡宗仁那兒得知,這也是有理由的。秦同學的准考證上的照片是她死之前拍過的最後一張照片,由於家住的比較遠,把屍體送回當地辦喪事在當時那個年代是不現實的。所以在搭設靈堂的時候,就把准考證上的照片給摳了出來,用來擴印做了遺像,而照片還給了秦同學的父母,准考證卻還遺留在學校裡。
我心想這下完蛋了,這棟教學樓是在這個秦同學死後才重新修建的,按照胡宗仁的轉述,這棟樓的舊址,本間教室的位置,應該就是早年秦同學被抓到作弊趕出去的地方,這能夠解釋她爲什麼始終在這一個固定的位置出現,而儲物間比較潮溼也陰暗,教室裡都是年輕學生,朝氣很足,也就無形中只給它留了這麼一小塊容身之所。但你要我在這新大樓龐大的範圍裡去尋找一張小小的准考證,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胡宗仁顯然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於是他告訴秦同學,找回她之前的那張准考證已經是沒有辦法了,但是可以想法子補救,就是用她入學資料上的照片,重新給她製作一張新的准考證。問這樣行不行,經過一番溝通,儘管這算不上完美的結局,但秦同學最終還是答應了,因爲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死是和考試有着莫大的聯繫的,於是她才重新出現在馬老師監考的考場上,儘管她可能當時並不是馬老師的學生。而作弊被抓也本身是件挺丟臉和不愉快的事,她帶着這樣的情緒死去,說難以釋懷,也確實說得通。
於是胡宗仁讓我去跟王主任說一下情況,儘快準備下。我就拿着照片走到門外把事情告訴了王主任,接着我們倆一溜小跑回了王主任的辦公室,在網上翻來覆去的找一些當時那個年代的准考證模版,打印出來,貼上照片,又慌慌張張地給胡宗仁送過去。
當一切所需的東西都具備後,胡宗仁確保了秦同學除此之外不再有別的執念時,他就開始起靈了,最後的一步,他燒掉了地上的符咒和我們手上所有關於秦同學的東西,包括那張濫竽充數的准考證。胡宗仁把所有灰燼蒐集到了自己的八卦袋裡,對我說,這位秦同學,他還得帶回去多多觀察一段時間。畢竟死了這麼長時間了,准考證是現準備的,畢竟不完美。我點點頭,這既然是他的業務,理應由他自己來決定。
隨後我們倆把王主任叫到了教室裡,再三保證這間教室已經乾淨了,因爲秦同學的魂雖然當下還在胡宗仁的袋子裡。王主任還是爽快的,如數給了胡宗仁佣金,胡宗仁拿到錢以後也跟王主任致歉,說自己起初的時候有些膽大妄爲,希望王主任不要放在心上。其實這套說辭我們常常會跟很多客戶說,畢竟這鬼事,說到底就是一錘子買賣,誰也沒指望着將來還能再度合作,所以在臨別時,相互留個好印象,心裡也舒坦些。
在胡宗仁送我回家的出租車上,我們倆都累壞了,我正打算給彩姐發條信息,說我馬上就回家的時候,我突然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信息。
號碼是一個類似羣發軟件的長號碼,信息的內容是一首看上去像詩的句子:
“非我軒轅人,瞭然在紅塵。手持陰陽符,腳跨生死門。”
我的這個手機是生活和工作都用同一個號碼的,所以難免接到一些奇怪的信息,例如貸款,開發票,甚至還有人冒充我的親人給我一個銀行卡號要我匯錢的,但這種文縐縐的短信,是卻是第一次接到。於是我把手機遞給胡宗仁,正打算嘲諷他的文字造詣一番,因爲他的理解力實在很差。他看到這條信息後,突然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吃了一驚,問他發生什麼事了,他沒回答,而是直接用蠻力把我的手機給掰成了兩半,接着打開窗戶丟了出去。
我張大嘴巴痛苦萬分,這個手機可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款智能手機啊!而且是諾基亞的啊!你這瘋子怎麼就徒手給我掰斷了你不知道諾基亞是可以砸核桃的嗎?你難道不知道李老師的手機裡還下載了很多讓人熱血膨脹的生活片嗎??在我還來不及慘叫出聲的時候,胡宗仁突然苦笑着跟我說:
“兄弟,咱們又引起別人的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