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的結婚證,用了十來分鐘就辦好了,他也不白打擾人,每人送一支金筆,女主任還要推辭,他將筆擱在桌子上,笑一笑轉身走人。
待他倆出去之後,郭建陽才伸手跟女人握一握,“打擾了啊,謝謝。”
“郭處客氣什麼?”女主任笑着回答,又看一眼桌上的金筆,不無遺憾地嘆一口氣,“陳書記還真見外。”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可不要這支金筆,也要跟陳太忠結個善緣——陳書記雖然遠走恆北,但是對天南的幹部來說,全國最年輕的正處,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傳奇。
“他就是這脾氣,”郭建陽笑着解釋一句,“從不讓人白幫忙。”
陳太忠和荊紫菱上車之後,翻看着手裡的結婚證,輕嘆一聲,“這就是……結婚了?”
“再不結婚,我都要老了,”小荊總也嘆口氣,呆呆地看着手裡的結婚證,“長跑這麼多年,終於把你弄到手了。”
還可以離婚的啊,陳太忠好懸就說出這麼一句來,不過最終,他還是一探手,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兩輩子的心願……一朝完成,感覺有點不真實。”
“那我掐你一下?”荊紫菱吃吃地笑着。
白生生的脖頸,就在自己眼前,陳太忠很有一種親吻的衝動,可是周遭人比較多,郭建陽也在大步地走來,他剋制住了自己的慾望,笑着發問,“你說……咱們將來生幾個孩子?”
“只能生一個,你還想要幾個?”荊紫菱的臉有點微微的發紅,“不過你要戒菸……嗯,對了,連證件都領了,不需要訂婚了吧?”
“問題是,現在沒有度蜜月的時間啊,”陳太忠遺憾地咂巴一下嘴巴,看到郭建陽開門上車,他鬆開了摟着荊紫菱的手——總是要有個正處的樣子。
中午的時候,陳某人夫妻小小地擺了兩桌酒,爲領證慶祝一下,他倒是很想借機劍及屨及,推倒自己法定的妻子,怎奈小紫菱不是很方便。
兩人在一起黏糊了一天,第二天陳太忠飛赴磐石。
太寧那邊已經做出了選擇,把四百餘條娃娃魚賣給北崇,不過他們也不會太降自家銳氣,說要魚可以,自己來運,指望我們送過去,那不可能。
這時,陳太忠已經離開了北崇,聽說之後,他要羅雅平帶着養殖中心的人去太寧交涉,不成想昨天到了太寧之後,人家又說——陳書記沒來?讓他來一趟吧,我們是給他面子。
陳太忠知道對方不甘心,要在小事上作梗,不過這也正常,誰讓人家搭得上黃和祥的線兒呢?心說那就走一趟,你出什麼幺蛾子,哥們兒都接着。
與此同時,羅雅平和於海河一行人,無所事事地在太寧的街道上閒逛,於主任嘴裡悻悻地嘀咕着,“這太寧人也忒不是玩意兒了,根本是在晾人。”
他們是昨天下午到的,一來就聯繫縣政府,結果那邊給出那麼個回答不說,對羅區長試圖考察娃娃魚養殖基地,也斷然拒絕——沒你們北崇養得好,有什麼可看的?
而且縣政府不安排房間不說,連接待的人都沒有,就差撕破臉皮攆人了。
羅雅平對此有心理準備,北崇人是來找碴兒的,人家不歡迎,再是正常不過了,不過她遺憾的是,不能看養殖基地,那就不能判定對方計劃的養殖規模。
沒人接待又無所事事,大家也就只能在街上轉悠,轉悠一陣,倒是打聽到養殖基地大致的位置了,但是他們也不能貿然前去——肯定是進不了大門的。
聽到於主任抱怨,羅區長不以爲意地冷笑一聲,“陳書記馬上就到了,倒是要看一看,他們能不能繼續硬下去。”
對她來說,在北崇忙慣了正經事,來到這個滿是敵意的陌生地方,實在太不適應了。
可這也沒辦法,兩個縣區分處在不同的省份,沒有上一級行政領導的相互溝通,又是來找麻煩的,感覺身陷重圍也就正常了。
於海河點點頭,想一想之後,他又說一句,“陳書記當年初來北崇,沒準也是咱們現在這種感覺,不過好歹他是區長。”
“少說兩句吧,”羅雅平沉聲吩咐,昨天陳書記打電話諮詢情況的時候,曾經吩咐過,既然太寧是這種態度,你們一定要沉住氣,儘量少招惹是非——這年頭,噁心人的手段太多。
陳太忠這話非是無因,鳳凰科委的人在陸海調查假冒疾風車的時候,調查人員就被人割斷了腳筋,在一個滿是敵意的異鄉,保護好自己纔是真的。
當然,太寧人不會做得這麼絕,但是人家心裡不舒服也是真的,找個由頭羞辱一下北崇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正說着呢,就有幾個混混走過來,嬉皮笑臉地調戲羅雅平——羅區長的相貌,那是絕對拿得出手的,他們攔着她發問:小麗你去哪兒啊?
北崇人差點就要暴走了,結果羅區長一側身子,直接繞着走了,不做任何接觸和解釋。
對傳統的北崇人來說,這種反應是很恥辱的,而對於官場的幹部來說,這也很沒面子——堂堂的副區長被調戲,亮出身份呵斥對方,這難道不應該嗎?
哪怕是外地的副區長,終究是實職副處來的。
可羅雅平就是這麼做了,那幫混混倒也沒有繼續糾纏,走出很遠之後,羅區長才冷冷地哼一聲,“這太寧人做事,真讓人噁心。”
沒有證據表明,這幫混混是受人指使的,但是羅區長就這麼認定了——這幫人來得太蹊蹺了。
正經是她要解釋自己不是小麗,或者呵斥對方,那沒準就樂子大了,一旦動起手來,吃眼前虧不說,堂堂的副區長被拽進派出所做筆錄,也很恥辱的。
所謂人離鄉賤物離鄉貴,就是指這樣的情況。
反正羅雅平心裡是恨上太寧人了,一行五人逛了一會兒街,買了一些報紙和雜誌,十一點多回了賓館,然後再沒出來。
陳太忠是下午五點趕到太寧的,來了先匯合羅區長一干人,他皺着眉頭聽羅雅平說完,擡手給太寧縣黨委書記俞化龍打個電話,“俞書記你好,我陳太忠,來太寧了,目前在交通賓館,你現在有空嗎?”
這話其實挺不客氣,他報出自己的位置來,就是問對方——是我去找你,還是你來找我?
但他就是有這個底氣,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他這條過江龍,不是一般的強橫,就敢直接挑釁,俞書記要是讓他去拜會,他也會去。
不過在縣黨委見面,一旦說僵了,他不怕大打出手,就像他曾經堵着金烏縣委大門,痛打黨委副書記薛時風一般——到時候丟人的,肯定不是我。
事實上,他估計出現不了這種極端情況,俞化龍此人,雖然是本土幹部背景,但其實是偏黃家的。
果不其然,俞書記接了這個電話,爽朗地大笑幾聲,“哈,陳書記來了?這可是難得的貴客……你在賓館等着,我馬上就過去。”
不多時,俞化龍就趕了過來,身邊還帶着林業局長,此刻正好也是飯點兒了,他笑眯眯地表示:先吃飯,有話慢慢說,不着急。
暢區長等人見狀,也不得不感慨:真的是虎走千里吃肉,陳書記就有這麼牛。
陳書記沒來的時候,縣政府根本都不帶露頭的,人一到,一個電話就把縣委書記拎過來了。
飯局定在一家野味館,北崇這邊六個人,太寧就是三個人,俞書記、林業局長以及書記的秘書,兩個黨委一把手分了上首。
飯局一開始,大家也不聊正事,就聊一些風花雪月,尤其是,俞書記對陳書記的婚事比較感興趣,他一個勁兒地說:你們這是天作之合,太合適了。
事實上,這是他暗示,自己的消息渠道比較靈通,羅雅平原本想說點正事,不過涉及陳書記婚姻的話題,她也不好隨便岔開——倆黨委一把手說話,她一個副區長,真不好插嘴。
吃喝到一半的時候,俞書記主動提起了娃娃魚的事兒,不過這貨居然問:陳書記,北崇的許可證是你跑下來的,裡面有啥竅門沒有,跟我們林業局長也說一說成不?
那林業局長自打坐上桌,就只是在敬酒的時候才說話,低眉順眼的,拘束得像剛第一次出來賣的失足婦女,聽到這話,連點頭都不敢。
我就正常遞交報告,然後就通過了,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我沒覺得有多難,俞書記你這話,我有點聽不懂,能詳細解釋一下嗎?
聽不懂纔是怪事!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俞化龍笑一笑,不再說這個話題。
又過一陣,林業局長起身去上衛生間,屋裡就除了北崇六個人,就只剩下俞書記和他的秘書了,這時候俞書記才輕嘆一聲,“太忠書記,這個項目是政府搞的,我本來是不支持他們這麼胡來的。”
“那你還問林業總局怎麼跑?”羅雅平心裡怨氣十足,就忍不住嘀咕一句。
“呵呵,”俞化龍笑一笑,也不解釋,只是大有深意地看着陳太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