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年的時候,街道辦的權限還是比較大的,而政法委書記的影響力,也絕不容低估,因爲這個職位,本身就負責着公檢法司等部門的協調,嚴格說起來,影響力比街道辦副主任一點都不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如說,那時的派出所,在接受分局縱向管理的同時,還接受街道辦的橫向管理,而且,橫向管理的力度還要大些,遠不像幾年後,縱向管理基本上取代了橫向管理。
而街道辦對口負責這一職能的,正是政法委書記!
所以,上任初始,陳太忠第一個到達的協作單位,就是開發區派出所,沒錯,他是惹了橫山分局消防科的人了,但跟下面的派出所總沒什麼衝突。
爲了拉攏好派出所這幫人,陳太忠專門挑了一個不錯的時間,下午四點半,也就是說,隨便聊聊之後,就是飯點兒了,大家可以在酒桌上繼續討論工作。
當然,司法助理員楊新剛,陳書記是要帶上的,就是那個眼神很精明的、瘦瘦的傢伙。
事先得了通知,派出所所長古昕早就在辦公室等着了,在場的還有派出所的一個李姓副所長。
新官上任,其實就是拜拜各路碼頭的意思,基本上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主要是以空話套話爲主,諸如增強“警民協作”之類的。
總算還好,自從完敗在張新華張書記手下之後,陳太忠痛定思痛,甚至買了一本號稱“大師級”的瘋狂英語教材來借鑑,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對着漫天的星辰喃喃自語,連大年初一都是這麼過的。
單說他的殷殷之情,若是織女星有靈,定然也要拋開那牛郎星,義無反顧地投入他的懷抱!
偏執的人,一旦認準了某些事情,是相當可怕的,而眼下陳太忠神功初成,古所長抵擋起來,就太艱難了。
事實上,古所長並不以理論水平見長,作爲一個執法機構的基層領導,他平日裡多是同那些作奸犯科的不法分子打交道,做工作靠的是拳頭警棍而不是理論水平。
正在他左支右絀堪堪招架不住的時候,門響了,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嬉皮笑臉地衝所長點點頭,“哈,古所,忙呢?”
媽逼的你不是廢話麼?古所正焦頭爛額呢,臉色一沉就想生氣了,不過,猛然間,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哈,原來是十七啊,來,我引見一下,這是咱們街道辦新來的陳書記。”
“陳書記?”叫十七的男人注意到了古所長的不爽,不過,他本身就是皮厚無比的主兒,也沒在意,反倒是對陳太忠的頭銜產生了一點興趣。
“街道辦的書記,不是老張麼?怎麼,他升了?”
“你媳婦才生了呢,”古所長笑嘻嘻地罵他一句,表示這位不是外人,“這是政法委陳書記,你這腦子裡整天裝的是什麼啊?”
“哦,陳書記,幸會幸會,”十七趕忙走上去,躬着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樣子極恭敬,“我叫石紅旗,石頭的石,不過在家裡排行十七,他們就都叫我十七了。”
“排行十七?”陳太忠有點懵,計劃生育,果然應該是基本國策啊。
“不是,我父親兄弟六個,他排老幺,”十七賠着笑臉,“呵呵,我小時候,家裡是這麼排的。”
“哦,哪個單位的?”陳太忠覺得,古所長能單獨介紹一下這位,沒準有什麼用意,說不得是要問問的。
“皮革廠的,五年前就倒閉了,現在,做點小買賣,”十七的笑臉一成不變,“哈,陳書記這麼年輕啊?”
靠,做小買賣的,也好意思跟我搭話?陳太忠不爽了,點點頭算是個意思,轉頭看看古所長,“老古,老李,時間不早了,出去喝兩杯?”
“喝酒嘛,那可得要十七安排呢,”古所長爽朗地笑笑,“這傢伙別的本事沒有,也就那麼點小聰明,各個行業的門道兒,他都清楚一點。”
這不是仙界裡那種窺人隱私的夜行仙麼?陳太忠接觸過這種仙人,還買過情報,自是知道,這樣人雖然不招人待見,卻是缺不得的,就像蒼蠅一樣,雖然人人厭惡,但這要少了這種生物,生態圈就會大亂。
其實,這是他想得左了,古所長能力薦十七,絕對不可能僅僅是因爲這個原因,事實上,十七不但消息靈通,還是個自來熟,在很多場合,人面兒相當廣。
這廝還有個特點,基本上裝什麼像什麼的,萬一有個尷尬的時刻,還能充充人物,唬唬外行,正經的挑通眉眼,機靈得不能再機靈的主兒。
陳太忠點點頭,轉頭很和藹地看看十七,靠,禮賢下士這招,我也會嘛,對丫客氣點,也傷不了我的面子,“哦,那就麻煩小石了,呵呵,這裡有什麼不錯的飯店麼?我們這是私人聚會,不要太鬧騰。”
“私人聚會啊,那沒問題,”十七馬上就反應了過來,陳書記是想跟兩位所長拉拉關係,“我知道一個地方,挺安靜的,還有人陪酒呢……”
說到“陪酒”倆字,他的臉上就泛起了一絲略帶曖昧的笑容,裡面的味道不言自明。
這個笑容的意思,陳太忠看得懂,他登時就想發作了,怎麼着,你是打算拉攏腐蝕哥們兒麼?
十七自然知道,這話有些唐突,說完就一直盯着陳太忠呢,待見他眉毛一揚,馬上放低了聲音補充,“張書記,街道辦的張書記,也常去的,呵呵。”
張書記!聽到這話,陳太忠登時就不言語了,當然,他不是怕張書記,他是非常念張書記的好的!
拋開入黨介紹人不說,也不說書記有能力沒能力把他調回來,只說一點,書記曾經提醒過他,要他給爹媽多買點東西!
這種提示多是發自內心的,陳太忠就算不通情理,也知道書記對自己有幾分真心的關懷,這是勿庸置疑的,所以,他必須閉嘴。
好吧,同流合污就同流合污好了,他笑着點點頭,無非就是個陪酒嘛,又不是陪睡,誰怕誰啊?
羅天上仙並沒有意識到,情商修煉的方式,已經越來越偏離他的掌控,逐漸地滑向了不可預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