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以遠一向注意養生之道,雖年已耄耋,還能每天早晨去公園打打太極拳,而且又定期去醫院檢查,身體康健精神矍鑠。
一年前在機場等甯瑞遠的時候,陳太忠曾經細細查看過他,身體除了因爲衰老導致的機能衰退,實在是沒什麼大問題。
可是人老了就是這樣,越是那沒災沒病的,萬一病上一下最要命,反倒是那常年體弱多病的,再遭受點磨難,也不怎麼打緊。
荊以遠也是如此,本來挺精神的一個老人,因爲中風導致身體大部分癱瘓,眼也直了人也傻了,只會不住地流口水了,一天多忙下來,好歹把體溫降下來了,可是整個人眼瞅着就萎頓下來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最好的結果,也是偏癱了,”前來診治的專家嘆口氣,遺憾地搖搖頭,“荊老年紀實在太大了,等病情穩定之後,再慢慢地恢復吧。”
其實,他後面解釋的,基本上就都是多餘了,這個年紀中了風,以後的日子,能張開嘴巴吃飯就是不折不扣的奇蹟了,至於說行走,那是不用指望了。
大家也知道這個理兒,人這年紀一大,遲早要遇到這麼一天,不過,荊紫菱不幹了,因爲她覺得自己的爺爺好像馬上就要死了,她悄悄扯了專家到一邊,“可是現在怎麼辦?只靠輸液?”
專家看她一眼。看看跟過來地荊母,嘆口氣低聲吩咐,“嗯,反正先熬過這一關吧,熬不過去……你們給老人準備好東西了吧?”
“準備了,”荊母嘆口氣點點頭。眼睛也紅了。“十年前,我婆婆還在的時候,就給我爸準備好了。”
荊紫菱聽得更眼紅了,奶奶去世的時候她還小,不過饒是如此,她也記得那時的心情,頭一甩跑出去了,“我去找人!”
她想起了陳太忠,擡電話。只是這時候。陳某人已經被關進了小黑屋,雖然這次。他的通訊工具沒被沒收,但是也被要求關機了。
陳太忠關機!荊紫菱看看時間,已經是夜裡十點了,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又打過去,誰想還是關機,少不得就要打個電話給小吉,“陳主任怎麼回事啊?”
等她知道,陳太忠因爲民事糾紛,進了警察局。一時有點電話吧,還沒記電話號碼。總算是她知道,自己的老爹跟夏大力有點交情,就央着荊濤關說一下。
“民事糾紛地話,打招呼倒不是不行,”荊濤可不知道陳太忠還會中醫,而且陳主任也太年輕了一點不是?“你怎麼知道他能行?”
“我見過他給人推拿啊,”荊紫菱少不得要將陳太忠救治自己同學地事兒說一下,“……就那麼一下,就好了。”
“那也就是點接骨的手段,”荊濤一晚上沒睡好,腦子卻還夠用,他長長地打個哈欠,“嗯,奇怪,以他在鳳凰的勢力,怎麼會進了警察局?沒有道理的嘛。”
不過,話是這麼說,荊教授也知道,自己需要仰仗小陳的地方很多,眼下既然知道人家進了警察局,不聞不問的話,似乎也說不過去。
當然,在找夏大力之前,他首先要打個電話給自己的學生樑志剛,搞搞清楚這個民事糾紛,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跟夏書記私交是還可以,但是萬一不是那麼回事,陷友于不義就沒什麼意思了。
樑志剛也惦記着這事兒呢,不過,秦連成已經把陳太忠可能另有隱情的意思含糊地表達出來了,通過支光明,這解釋也傳到了科委。
所以,樑主任對自己老師的解釋就是,“其實他沒事兒,沒準是想噁心日報地記者,給日報社施加一點壓力吧。”
哦,噁心人啊,那倒好說了,荊紫菱又打個電話給謝向南,確定了這個說法,少不得,荊濤就給夏大力打個電話,說是自己老爹病重,或者陳太忠那兒有點土方,看看能不能跟王宏偉打個電話?
夏大力做事也靠譜,先跟王宏偉確定了一下是民事糾紛,才提出要求——其實這要求完全是合理地。
王宏偉心裡這份兒彆扭,那就不用說了,才說要關夠那廝二十四小時,省裡就有說情電話來了:我靠,陳太忠你個混蛋,老子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埋怨歸埋怨,可他還不能不做,說不得打個電話給值班的警察,“嗯,那個陳太忠,趕緊放了吧,讓他出來以後給荊濤打電話。”
誰想,不久之後,王書記地手機再度響起,來電話的還是那警察,“王局,那個陳太忠死活不肯出小黑屋啊,他說要呆夠二十四小時,還說要把牢底坐穿什麼的,怪話很多。”
“他大爺!”王宏偉真的憋不住了,登時破口大罵,“合着還要我親自去請他出來?告訴那個混蛋,他想都不要想!”
放下電話,王宏偉氣得直髮抖,好半天才平靜下來,心說夏大力要是以爲我不放人,那就沒啥意思了,說不得嘆口氣,又給小董撥個電話……
陳太忠還不知道荊濤找他什麼事兒呢,只當是荊教授關心自己,託了人來關說放自己出去,能讓王宏偉食言而肥的主兒,應該是有點能量的。
可是他還真不想領這種人情,他現在能不能出去並不要緊,其實就是在同王宏偉鬥氣,那少不得就要說說怪話,噁心一下王書記。
只不過。等小董跑過來地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非出去不可了,王宏偉這是認真了,玩笑和正事,陳某人還是分得清楚的。
“唉。”陳太忠仰天長嘆一聲。順手拍拍小董的肩膀,“你地面子,我不能不賣……我靠,好不容易能有機會偷個小懶,現在手機又得開機了,嘖,就不能讓人安生一點?這個老王也真是地!”
打開手機,他還沒找到荊濤的電話號碼呢,荊紫菱已經將電話打了進來。“太忠哥。我爺爺中風了……你快點兒來啊。”
“嗯嗯,”陳太忠哼哼兩聲。才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什麼,荊老中風了?怎麼樣,嚴重不嚴重?”
“醫生要讓準備衣服呢,”荊紫菱地聲音,登時就哽咽了起來,“太忠哥,你治得好地,是吧?”
我靠!陳太忠一咬牙。悻悻地嘆口氣。“嗯,見了才知道。這麼着,我儘快往那邊趕吧。”
原本,他還想着歇緩一下,收拾掉周無名才走人,鳳凰市這裡,目前倒也基本理順沒什麼大事了,不過荊紫菱既然這麼着急,那他也只能儘快趕路了。
反正素波市那邊,他也有幾個對頭要對付,索性這次去了之後,直接將人搞定了事。
這個電話才掛掉,蒙曉豔的電話又來了,敢情,王宏偉怕陳太忠的刺頭難剃,又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曉豔,陳太忠那個混蛋賴在警察局不走了,你去幫王叔說說。”
蒙校長昨天就知道了,陳太忠進小黑屋是自己申請的,王叔還很配合地背了黑鍋,眼下太忠這麼做,好像就不合適了,說不得她一邊往警察局趕路,一邊打個電話試試。
“呵呵,謝謝你關心了,不過你不用來了,”陳太忠走到警察局院裡的停車場,打開自己的林肯車,“我現在要去一趟素波,可能過幾天才回來。”
“啊,那正好,我也去,”蒙曉豔一聽來精神了,“我正說要去叔叔家走走呢,今天星期六,好了,車我也不開了,直接坐你的。”
“這個……”陳太忠猶豫一下,不過想到帶了她在自己身邊,等收拾別人的時候,倒也能製造自己不在場的證據,於是輕笑一聲,“好啊,那你快一點來警察局,我趕時間。”
等他掛了電話地時候,一擡頭,看到蒙曉豔地桑塔納正在緩緩地駛進院來。
等兩人到了素波之後,已經是下午三點了,陳太忠把蒙曉豔送到文峰路,轉頭離去,“紫菱等得不耐煩了。”
蒙曉豔倒是沒有奇怪,爲什麼荊紫菱會想到他能救治荊以遠,她自身被他治好,那就是個明證,是的,太忠跟別人不一樣,這是一個很奇怪地男人。
不過,這個奇怪的男人,目前又意識到一件頭疼的事情:中風其實不難治癒,用仙力疏通一下經脈、血脈,最多再加上神經,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哪怕對方是個老頭。
延壽的效果,未必能有多麼明顯,但是讓身體狀況恢復到前一陣的樣子,卻是不難。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這治療效果萬一傳出去,他可就麻煩了,仙力雖好,終是有限的,而且,他入世是爲了修煉情商,可不是爲了普度衆生。
就算是幫文海的姑娘治病,他還是不辭辛苦地虛擬了一個老中醫出來呢,那可不也是爲了省卻事後的麻煩?
第八百四十一章
當然,這種問題,只能算作是困惑,而不是困難,陳太忠也不是腦瓜不夠數地,他只是情商不太富裕就是了。
荊以遠並沒有住進醫院,而是就躺在家中接受救治,一來是他年紀真地太大了,搬動之間有個閃失,大家都承擔不起責任,另一個原因就是,醫院的講究實在太多,荊老地朋友前來探視——或者說見最後一面的時候,未免就會受到一些制約。
陳太忠進來的時候,屋裡滿滿當當地全是人,可見荊老這大師還真不是吹的,看人面兒,比他進警察局的時候,還要熱鬧幾分。
荊紫菱見他來了。上前拉住他,冰涼地小手攥住了他火熱的大手,“太忠哥,你看看,還能不能治……”
來看荊以遠的人中,以老人居多。不過年輕人也不少。一些估計是子孫輩的陪着爺爺來的,一些或者就是爲了荊紫菱而來的了。
反正,荊紫菱緊緊地攥着他地手,最少讓四個年輕地男人用目光對着陳太忠放射出了若有若無的殺氣。
當然,陳太忠不可能在乎這些人的感受,由於對這些目光有些本能的厭惡,他甚至手上微微地用力,不讓那隻手心隱約滲出汗珠的小手滑脫——就憑你們這些傢伙,也夠資格吃本大仙人的飛醋?
荊紫菱卻是由於心繫祖父。沒注意到這一細節。拽着陳某人,一路來到荊以遠躺着的房間。
荊老這次。虧得還真夠厲害的,陳太忠一眼就看出來了,荊以遠的生機已經變得極爲微弱,看起來人還在那裡閉着眼睛躺着,呼吸短暫而急促,嘴角還有口涎在不住地滴落,但事實上,他地情況,比人們看到地還要糟糕。
嘖。要費點事了太忠心裡暗暗地嘆口氣。
“怎麼樣。你去把一把脈?”荊紫菱見他看得愣神,低聲發問了。
陳太忠四下看看。發現有人在觀察自己,說不得將她扯了出來,低聲說話了,“這次倒是問題不大,不過……我有點爲難啊。”
“爲難什麼?”荊紫菱一聽他說“問題不大”,臉上就是一喜,可聽到後面的話,又是微微一怔,大大地眼睛掃一眼兩人緊緊拉着的手,嘴裡發問,目光卻是有些遊離,若有所思。
“我不想別人知道,是我動的手嘛,”陳太忠的話信心十足,不過聽起來裝逼的味道也十足,“要不傳出去,我可就沒安生日子過了,你可千萬不敢跟別人說啊。”
“那你讓我……去攆走他們?”荊紫菱知道自己猜錯了一些事情,臉上隱隱有一道複雜的神色掠過,不過,陳太忠話裡的意思,她還是聽明白了,“這樣豈不是更加欲蓋彌彰?”
“要不……晚上吧,”陳太忠低聲嘀咕一句,眼見荊紫菱狐疑地望着自己,久久不肯發話,似乎在懷疑自己有什麼不良用
少不得,他就伸出空着的左手輕輕地彈她一個腦崩兒,輕笑一聲,“你這小腦瓜子,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
“嘖,”荊紫菱被這個腦崩兒彈得有點惱火,有心沉下臉來,卻發現遠處有幾個人正瞄了過來,顯然,他這個看似親暱地行爲,引起了別人對兩人關係地猜測。
更有甚者,眼中帶着些許的不屑,似乎是在說:丫頭,你爺爺那麼危險了,你還有心思跟別人打情罵俏,過分了吧?
“你這個混蛋,敲我地頭做什麼?”荊紫菱悻悻地瞪他一眼,輕聲怒罵一句,“注意點兒影響好不好?”
“呵呵,不是故意的,不知道爲什麼,只覺得你這腦瓜兒位置挺順手的,”陳太忠笑着回答,“再說了,你是我女朋友啊……”
“已經見過尚彩霞了,咱們現在應該恢復成普通朋友的關係了,”荊紫菱見他還在滿口地跑火車,禁不住有點羞怒,“我說,我爺爺病着呢,你別嬉皮笑臉的好不好?”
說是這麼說,她還是任由自己的手給他牽着,似是沒注意到的樣子。
“我有信心嘛,”陳太忠見她惱了,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遺憾地皺皺眉頭,“可惜現在不合適出手。”
“那晚上……就得晚一點了,看爺爺的人挺多的,”荊紫菱也跟着嘆口氣,不過下一刻,她猛地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猶豫一下,還是期期艾艾地發問了,“這個……我爺爺熬到晚上,沒什麼問題吧?”
呃太忠倒吸一口涼氣,心說我倒是把這個因素給忽視了,說句實話,他還真不知道荊以遠能不能拖到晚上。
陳某人活了七百多年,最擅長的是殺人而不是救人,做點陰損的事兒,他拿手,做宅心仁厚的事情,他還真有點欠缺。
要我說,荊老現在這架勢,直接來一針那啥才比較合理,反正就一口氣兒了,也省得繼續遭罪,他咳嗽一聲,有點猶豫,“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拖,他年紀這麼大了……”
荊紫菱一聽這話,眼睛又紅了,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復雜卻又一言不發。
“嘖,算了算了,我現在救他,可以了吧?你不用這麼仇視地看着我,”陳太忠有點受不了這眼光,“不過,他要好轉,就是午夜以後的事兒了,提前告你一聲。”
“不能早一點?”荊紫菱又有點着急。
“能,”陳太忠咬牙切齒地蹦出來一個字,臉上的表情煞是精彩,“這樣還容易點……不過,我不喜歡麻煩,你知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情真的糟糕透頂了,定時讓荊以遠午夜好轉,比眼下好轉,難度要大得多,可是,他不是不想讓人知道,事情是自己做的嗎?
爲什麼別人一做好事,都是裡外光鮮的,而哥們兒一旦決定了要做好事,就要頂着種種臭名頭呢?這一刻,他真的鬱悶極了。
這個抱怨,是很有道理的,因爲他知道,自己下一刻要扮演的,是一個蒙古大夫——不想引人注目的話,也只有如此行事了。
荊紫菱也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了,愣了一下,輕笑一聲,小手使勁兒地捏捏他的大手,“那謝謝你了,要銀針不?”
“你這兒有就用,沒有就不用了!”陳太忠撇撇嘴,“反正我也會扎針。”
荊紫菱還真的備了銀針,下一刻她就翻騰了出來一個小黑盒子,“我專門跟同學借的,酒精和酒精燈我也準備好了。”
“嗯,不用那些東西,”陳太忠搖搖頭,既然做了蒙古大夫,就要有蒙古大夫的覺悟,“直接紮了,這針……以前肯定消過毒的嘛。”
“啊?”荊紫菱望着他,訝然地張大了嘴巴。
總之,兩人手忙腳亂地收拾妥當,進去就給荊以遠扎針去了,其間有若干人試圖勸阻,只是荊濤和他愛人將壓力承擔了下來,“試一試吧,這可是我爹的忘年交呢……”
廖宏志也在場,看着陳太忠掣出銀針,禁不住拉一把中午剛從北京飛回來的荊俊偉,“俊偉,小陳……他會扎針?”
“我也不知道,”荊俊偉苦着臉看他一眼,又看着一臉堅毅、固執己見的妹妹,輕輕地嘆口氣,“我現在有點懷疑,紫菱到底是天才,還是蠢才了……”
陳太忠真要有驚世駭俗的針法,能救得爺爺,那紫菱自然是天才——她挖掘出了這麼一個不世出的神醫。
要不然,她就是被陳太忠矇蔽了眼光,會相信這麼一個年輕人能有神奇的針法,那可真是不折不扣的蠢才
然而,陳某人的針法,真的當得起“驚世駭俗”四個字,第一根銀針紮下去的時候,針居然彎了好大的一個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