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哭嘛……”葉開一看這個架勢，頓時就有些頭痛。
說到底，他對於基層的這些事情的瞭解，還是少了一些，雖然知道的事情不少，卻大部分都是上層的秘聞，至於說處理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就更有點兒不趁手了。
孔有德見狀，就走了過去，將水杯遞給那女人，然後問那男人道，“到底怎麼回事兒，說說吧，領導每天有這麼多的事情要處理，也不能光聽你們在這裡哭哭啼啼。”
那男人從進屋之後，也是一臉的悽慘狀，聽了孔有德的話，這才斷斷續續地將事情的來由，給講了出來。
原來這兩位真是兩口子，而且不是龍城本地人。
男的叫張木生，女的叫劉翠，都是雲州人，家裡面的情況不錯，開了一個賣服裝的小店，一年也有幾萬塊錢的進賬，小日子過得不錯。
兩人結婚大概有七八年了，生了一個女兒。
雲州那邊兒的計劃生育政策抓得緊，對二胎的打擊比較厲害，發現了就有人舉報，然後強制墮胎，還要處以一定數額的罰款，再加上服裝店的生意也挺忙碌，所以兩人倒是也沒有想過再生一個的心思。
只是在去年後半年的時候，劉翠忽然又懷上了孩子。
這事兒就有點兒意外了，因爲之前是上了環的，也不知道是時間長了失效了，還是怎麼着，等到發現的時候就有點兒傷腦筋了。
他們兩口子倒是沒有覺得怎麼樣，大不了打掉就是，可是家裡面的老人重男輕女的想法比較嚴重，一定要他們再生一個。
因爲意見不一致，所以一拖再拖，等到四、五個月的時候，託人b超了一下，居然發現是個男孩兒。這下子大家的心裡面就都不淡定了，老人們哭着喊着讓他們一定要給老張家留個根兒。
兩口子一合計，覺得生下來也不錯，至少以後孩子們姐弟倆也有個伴兒。
於是他們就收拾了收拾行李，雲州那邊兒的服裝店盤了出去，跑到了龍城這邊兒，一方面是躲計生辦的那幫人，一方面也是擔心原先上的環兒。對於胎兒有些不好的影響。
畢竟上過環再懷孕的，出了意外的不少，他們也是想着龍城這邊兒的醫療條件要好很多，萬一有個什麼情況，也好處理一些。
就這麼着，兩口子在年初就來到了龍城住下了。男的一邊兒打工，一邊兒照顧老婆。
不過就在前一陣子，終於出了點兒事情。
雲州那邊兒的人來龍城辦事兒，偶爾就在路上看到了他們兩口子在散步，認了出來，回去以後就說了這事兒。
結果計生辦的人聽說了，派人暗中摸了底，確認了這個消息之後，有關領導就做出了決定。必須把這個超生的給弄掉，絕對不能讓她生出來，否則的話，將來會給計生辦的成績抹黑拖後腿的。
因爲這個事情，雲州計生辦的人就跑來了龍城，趁着男人不在，把劉翠給捉住了，送到了醫院，要強制引產。
當時的胎兒已經比較大了。引產就是打毒針那種。等到胎兒死了之後，再弄下來。
這種事情聽起來似乎是有些粗暴的。不過好像基層就是這麼個幹法兒，倒是也不能說什麼是否行得通。
偷生這種事情，你偷成功了也就罷了，生下來之後雖然是黑戶，但是也沒有人真敢把孩子給弄死，那是沒有人道的，誰也不敢那麼做，但是還在肚子裡面的胎兒似乎是沒人權的，所以就比較苦逼。
可是偏偏這中間又出了點兒事情，似乎這胎兒的命比較硬，打了毒針之後，胎兒居然沒死，一直撐到引產出來之後，過了兩天才斷氣。
這事兒對於兩口子的打擊就太大了，在肚子裡面養了七八個月的孩子，那種親子之情，是個做母親的就能夠體會到。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引產的時候可能是因爲醫療器械故障還是什麼的，孕婦的子宮受到了破壞，最後不得不切除了。
也就是說，以後想生也沒有機會了。
女的受了這個打擊，簡直快要發瘋了，男的知道了這事兒的時候，拿着菜刀去追殺雲州計生辦的人，最後被關了一個禮拜纔出來，還是警察們聽說了這事兒，都覺得心裡面有些唏噓，才格外照顧的。
雲州計生辦那邊兒，是政府單位，你普通老百姓怎麼也是惹不起的，所以兩口子的一口氣憋着撒不出來，就只能把矛頭指向醫院這邊兒了。
男人堅持認爲，要是沒有醫院助紂爲虐，這麼大的胎兒也不至於就慘遭了毒手，而且因爲他們的問題，自己老婆的子宮也被切除了，他認爲這是有意的迫害行爲。
“領導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女人哭哭啼啼地喊道。
葉開一聽這個事情，頓時也有點兒撓頭了。
“紀委，好像真管不到這種事情……”葉開有些爲難地表示道。
計劃生育政策是國策，這個是無法動搖的，葉開也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挑戰這個底線，雖然有的時候他也會覺得過於嚴苛的政策，未必就會起到想象中的好作用，可是國策就是國策，你想要改變，就得通過大會堂那幾千號人的同意才行。
這個事情，不是那麼好辦的。
不過葉開也知道，對於大月份胎兒的處理情況，似乎也有一些相關的規定，但是底下的人操作起來，有的時候就比較胡搞了，雲州計生辦把這麼大月份的胎兒給引產，而且還弄得這麼不徹底，死去活來的，確實是比較容易讓人感到憤怒的。
旁邊兒的耿院長聽了，就問胡主任這事兒的詳細情況。
“事情基本上是屬實，不過對於醫院方面應該承擔的責任，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嚴重。”胡主任對這事兒是清楚的，“我們認爲，造成女方子宮破裂的原因，主要是雲州計生辦的暴力行爲，跟院方沒有關係，跟醫護人員也沒有什麼關係，我們切除女方子宮的做法，也是爲了搶救生命。”
耿院長看了看胡主任，“這個事情爲什麼我不知道？”
“科室裡面的糾紛，每天都有，有些事情我們能處理了就處理了，也不能事事都麻煩領導。”胡主任兩手一攤道。
耿院長又看了看葉開，“葉書記，這個事情……”
“這個事情，就不是紀委能管了的。”葉開苦笑道，“最多我只能過問一下，雲州計生辦在這件事情當中，是否存在不合理的做法，責令整改，至於說其中的糾紛問題，最好的法子，還是去找法院來解決。”
接着他又對那兩口子說道，“你們的事情，是比較令人同情的，但是計劃生育政策是國策，不能動搖，其中的細節問題也需要酌情考慮，所以我建議你們還是去法院吧。”
兩口子聽了，心知葉開雖然年輕，但卻是大官兒，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只是表示哀求葉開替他們做主。
“這種事情，一直都是官官相護，法院不會受理，我們求訴無門，這纔到醫院來鬧的。”男的說道。
“嗚嗚……”女的聽了，又哭起來了。
“聽我的，去法院。”葉開不願意在這種問題上面耽誤時間了，他一揮手道，“按照正常的程序走，如果法院那邊兒不受理，你就跟他們說是我在關注這個案子，如果還是沒有人理會，那就來找我。”
兩口子頓時有點兒不知所措，不清楚是否應該相信葉開說的話，萬一他是糊弄人，到時候找不到人，那就杯具了。
“聽領導的話，走正常程序吧。”孔有德對兩口子說道，“領導肯過問這件事情，就已經是對你們的支持了，你們如果不走正常途徑去解決問題，他也沒有辦法幫你們。”
接着孔有德又小聲跟他們嘀咕了幾句，大概是解釋了一下領導這麼做的意義何在。
兩口子聽了孔有德的解釋，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表示了感謝。
事實上，這個事情還真的只能走法院的渠道去辦，因爲這裡面涉及到的事情太多了，首先是雲州計生辦的人跑到龍城來執行，兩口子也不是龍城人，這是第一個麻煩，其次就是這個大月份胎兒的處理情況該如何做，也需要法院有一個明確的界定，至於說子宮切除的問題，則更是需要法院委託專門的堅定委員會來研究了。
總而言之，這件事情比較複雜。
兩口子聽了孔有德勸告之後，拿着葉開的聯繫方式，感謝了一番後離開了。
“唉，這都是什麼事兒啊……”葉開搖了搖頭，也沒有想到來了一趟兒醫院，居然會碰到這樣的情況，確實是比較麻煩。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葉開始終覺得計劃生育雖然是國策，可是執行的時候，也是需要分情況處理的，比如說這個基本上已經能夠獨立成活的個體，你非要把他給打下來，而且還會對女方的生命安全構成比較嚴重的威脅，這個事情就很值得商榷了。
“葉書記，我們來談談這位淩小姐父親的事情吧。”見沒有了外人，耿院長就對葉開說道，“不知道淩小姐對於這件事情有什麼想法？既然是我們院方做的有問題，能答應的條件，我們都會盡量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