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小劉打電話給李向東,說要過來臨市,說要帶個熟人讓李向東認識一下。他說,那人姓朱,是他老闆的朋友,今天過來給老闆拜年,談到臨市五個億事件,談到他們要招商引資擺脫困境,似乎有點感興趣,回去的時候,順道想去看看。
李向東沒有拒絕小劉。他心裡清楚,小劉是那種懂得分寸的人,不會隨便什麼人都帶來認識他。小劉能打電話給他,自然有小劉的理由。
不過,李向東對朱老闆也沒抱什麼希望,只是認爲,多認識幾個老闆並沒什麼不好。平時,自己還到處找,到處碰呢,有人找上門來,沒有不見的道理。
招商引資就是這樣,就是到處撒網,甚至於盲目撒網,只要有商有資就認識,就交往,就跟人家大說特說自己的招商引資環境,極力宣傳自己優商惠商政策,能不能抓到魚?誰也不知道。
有魚倒是偶爾的,沒魚似乎是必然的!
朱老闆是一個看不出實際年齡的人,說他六十歲也可以,說他四十多歲也可以。人很黑,說他黑得塊炭也不過份,但精神很好,雙眼炯炯有神。小劉說,他是養豬的,真正的豬老闆。當然,不僅養豬做豬生意,也幹其他。小劉老闆那家房地產公司就有他的股份。
朱老闆說,我就會養豬。以前,在某地的食品公司幹過,養豬是老本行,所以,到現在,也還養豬。他說,做房地產生意,做其他生意,只是摻股跟着人家玩,搭順風車沾別人的光多賺點錢。
李向東問:“如果,讓你接手食品公司,你怎麼創造效益呢?”
朱老闆笑着說:“當然是在豬身上做文章。”
李向東停了好一會,見他沒有下文,就說:“能不能說得詳細一點?”
朱老闆還是笑,說:“各人有各人的作法,各地有各地的實際,很難說得清楚,不能一概而論。”
他們是坐在李向東的辦公室裡談這番話的。朱老闆似乎要躲開李向東的話題,就低下頭去斟茶,見別人的杯都滿着,另一隻手就拿起自己的茶喝了,就給自己斟。
小劉心裡清楚朱老闆這舉動是要掩飾什麼,便尷尬地笑了一下。
李向東知道朱老闆是不想把自己的作法告訴他,卻不在意地笑了笑,說:“我們也知道要在豬身上做文章,但是,如果揹着五個億,這文章就不好做了。”
朱老闆說:“如果我投資,接收你那個食品公司,你不會也要我背那五個億吧?”
李向東“哈哈”笑起來,問:“你覺得誰背合適呢?”
朱老闆說:“當然由政府背,我一個私人老闆,背得起嗎?就是背得起,也不會背。”
李向東說:“其實,政府也不想背,別人欠的錢,爲什麼要我這個市長來還?只是這市長是共產黨的市長,這錢是共產黨欠的,所以,先硬着頭皮認下來了,就想找一個精明的老闆,來還這筆債。”
朱老闆說:“如果哪個老闆背下這筆債,那他就不只是精明,而是精明過頭了。”
李向東又一次“哈哈”笑起來,說:“我不這麼認爲?我倒不覺得背下這筆債的人精明過了頭,而是絕頂精明。”
他說,你說的過頭,是傻的意思。我說的絕頂,是真正的精明。如果有人能背下這筆債,那他一定找到能賺更多錢的辦法。
朱老闆說:“能有這樣的人嗎?”
李向東說:“我就是想找這樣的人。”
朱老闆說:“那你只好慢慢找了。”
李向東笑着問:“朱老闆不是這種人?”
朱老闆說:“我絕對不是這種人!”
他說,我只是覺得,你們那個國營企業讓五個億壓趴了,看看能不能混水摸魚,找點事做,自己賺點錢,也可以幫你解決好員工的再就業問題。
他說,如果,知道你們的態度,知道你們要我背那五個億,早嚇得不敢來了。
李向東說:“只是解決員工就業問題,這要求太低了。”
他說,食品公司現有的產業,單是那分佈在各鎮的三十多個網點,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應該不止五個億的資產。只是不能把它變成現金,償還貸款集資款。
他說,現在,我們的員工並不存在下崗問題,食品公司並不存在運作困難問題,我們頭痛的是如何創造更大的效益。
他說,在豬身上做文章,這是食品公司的特點,也是優勢。這個我們也很清楚,我們也是這麼運作的。
朱老闆說:“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在豬身上做文章的?”
李向東笑了起來,說:“朱老闆,你不僅讓我覺得你精明,還覺得你很狡猾。剛纔,你不願說你的辦法,現在卻想知道我的辦法。”
朱老闆便“嘿嘿”笑起來。
小劉忙插話圓場,說,李市長是實在人。朱老闆說,我也是實在的人。請李市長相信我的誠意。李向東說,我很理解你,每一個生意人都想得到更多,都想賺更多的錢。這個我理解。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你開的價太低。你是想用這個價來探我的底。看我能還你一個什麼價。我呢,也還了你一個最高的價。
兩人便都笑起來。
小劉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的,見兩個笑,便也一知半解地陪着笑。
李向東說:“我知道,朱老闆是行家,也很有誠意。”
他說,爲了表示我的誠意,我不在乎告訴你,我們的做法,雖然,生意人都知道商業機密的重要,都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絕活,但我不是做生意的,我不在乎這些。
他要把食品公司一把刀的事告訴朱老闆。他希望這能拓展朱老闆的思路,希望朱老闆能結合他的做法,想出更有效的辦法。
畢竟,“一把刀”還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李向東還要尋找更有效的解決辦法。朱老闆是否有更有效的辦法呢?李向東還不敢有太大奢望,但是,他要爭取,他要撒網,抓不到魚似乎是必然的,抓到魚倒是偶然的。然而,他要在必然中尋找偶然。
於是,他告訴朱老闆,他將如何採用行政手段,把“一把刀”統起來。
朱老闆說:“這是一種壟斷,只有你們國企才能享受這種壟斷。”
李向東說:“不僅國企可以,如果,你能解決五個億,我也一樣可以給你這種壟斷。我要的是解決問題,不管採用什麼形式。”
朱老闆便看着李向東。
李向東說:“當你面臨五個億的時候,你就不能再去考慮其他,你沒有條件考慮,那些催你還債的人不允許你考慮。”
他說,你只能考慮如何把這五個億弄到手,當然是在合法的情況下,只要合法,有時候,也可以不合理。這麼做,可能會損害某些人某些羣體的即得利益,但是,即得利益畢竟是即得的,不是真正抓在手心裡的,所以,會有痛苦,但還不會那麼痛苦。
他說,我要考慮的是五個億的實在利益被損害的那些人,那些羣體。他們的痛苦更甚,他們有可能做出你無法想像得到的惡果。
這麼說的時候,李向東腦子裡漸漸有了一個清晰的想法。他要拿什麼換取那五個億?他要給予商傢什麼優惠?
壟斷,行政壟斷!
他要用行政壟斷讓商家得到超過五個億的實惠。
當然,他不能直接跟朱老闆談壟斷,但是,他要讓他知道,他就是要給他壟斷。如果,他能壟斷這個行業,那麼,他是否能夠幫他這個市長還了那五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