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很難看得準那別墅有多大,因爲那三十公頃太空曠,只長着草,只在邊緣種着幾行與別人地域間隔的樹。阿華說,這外面的草都由麥高負責清剪,幾乎每個休假日,他都要開着剪草機清剪半天,小軍來了,他就有了幫手。
他們在院子裡下的車。阿華說,這院子裡的事倒是我負責了。那院子裡開了好幾壟地,種了許多疏菜瓜果。楊曉麗見那菜長得很茂盛,見那南瓜有臉盆那麼大,就問,吃得了這麼多嗎?阿華說,也不全是爲了吃,只是種着好玩,更多的都送給別人了。
進了門,李向東才知道那別墅有多大,阿華說,麥高是一個好熱鬧的人,時不時總在家裡開派對,所以,這一樓總空着用來開派對。她說,我們都住樓上。她接過楊曉麗的行李包,就帶他們往樓上走。
樓上有一個小客廳,三個套房,阿華和麥高住主人套房。那套房大得那大牀也覺得小得可憐,裡面衛生間、洗澡間。洗澡間的浴盆比以前李向東和綺紅小姨子那會兒用的還要大,且是有水療按摩功能的。其他那兩個套間,也有衛生間和洗澡間,小軍住了一間,寬大得可以間隔出臥室和書房。
楊曉麗見小軍的書桌上擺滿各種書籍,就要幫他整理,阿華忙說,別動他的。她說,別看這很亂,但他知道自己的東西放在哪裡,再亂他也能找到,如果幫他清理好了,他反而找不到了。她要楊曉麗按原樣放回去。
她說:“看來,你這個後媽,還沒我稱職。”
楊曉麗臉就紅了,說:“我還沒跟他住在一起,還沒跟他生活過。”
阿華就悄聲問:“我安排你和李,李什麼了?你們住在一起,不會不方便吧?”
楊曉麗說:“你說呢?你說方便不方便?”
阿華就說:“我也覺得不方便,要不,在下面清理個房間給他?”
楊曉麗愣了一下,說:“你都已經安排了,就別再麻煩了。”
阿華說:“不好,不好。這樣不好。你們本來沒什麼事的,住到我這來了,反倒弄出什麼事了,這個責任我負不起。”
楊曉麗就打了她一巴掌,說:“你這是故意的。我知道,你這是故意的。”
阿華就笑了起來,說:“誰叫你扮袊持呀?你要扮袊持,我就讓你扮下去。”
楊曉麗把話轉開了,說:“你是我來美國見到的熟人中,住得最寬敞的。”
阿華說:“你覺得,我剛纔那些觀點怎麼樣?”
楊曉麗說:“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尊重你的選擇。”
別看楊曉麗長得比阿華高那麼許多,阿華在她面前顯得更嬌小玲瓏,但是,自小到大,她更聽阿華的,一直得她當大姐姐。
阿華說:“李,李向東,對了,李向東,他會怎麼看呢?這一路上,他都沒怎麼說話。”
楊曉麗說:“你管他怎麼看你,你又不是在市縣,你怕他什麼?他就是對你有什麼看法,也不敢怎麼樣?你幫他照顧兒子呢?”
阿華說:“我就是擔心這個,擔心他怕小軍跟我學壞了。”
楊曉麗說:“那你去問問他吧!”
阿華說:“我怎麼問呀?他就是對我有什麼看法,也不會當面對我說呀!”
這會兒,李向東正坐在二樓的小客廳裡喝茶。茶葉是他從市縣帶過來的。他一邊喝着茶,一邊想着阿華這一路上說的話,一邊就在心裡佩服這個嬌小玲瓏看似不起眼的女人。雖然,她沒有太多說她到時了美國以後,遇到的苦與難,但是,李向東可以想像得到,一個女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會有多難。他想,如果把自己放在這麼個地方,他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
他想起那些來市縣打工的外省人。儘管,他們回到家鄉,很風光很炫耀,但是,他們再努力再刻苦耐勞,也不可能融入市縣這座城市。他記得,自己調到地級市那會兒,還成天喊着那是別人的城市,在這個別人的國度,別人的城市裡,一個嬌小的女人卻用她的方法融了進去。
他並不覺得她的觀點有什麼與社會與道德相排斥的地方,相反地,他認爲,她是在一種適者生存的前提下,發揮了自己的潛能。按**人經常說的話,她是從實際出發,卻又突破了實際。
許多人不定能夠理解,甚至於會把她看成另類,但是,正因爲那些人不理解,才顯出她的特別。事實擺在這裡,她是成功的,她發揮了自己的潛能,達到了別人可能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也未必能夠達到的目的。
李向東想,在工作中,真正能突破的人又有多少呢?其實,大多數人也像市縣的移民一樣,他們能夠接受現實,卻更多地屈服於現實,即便有小小突破,那也是在屈服於現實的範圍內,並不是阿華這種突破實際。
他想,回去後,如何宣傳這種精神呢?在經濟建設中,市縣多年未能取得新的突破,這與那種屈服於現實不能不說沒有關係?大家想的是不能與珠三角中心地區比,想的是市縣只在珠三角地區的邊緣,一切從實際出發,就從珠三角邊緣地區的實際出,而沒有一種先至自己死地而後生的勇氣!
李向東一邊想,一邊站了起來,慢慢走出小客廳,走到一個類似於陽臺般的走廊。這時,太陽已經西斜,陽光變得暖和,風從很遙遠的地方吹過來,就很清楚地看見那風在草地上滾動。楊曉麗和阿華也走了過來。
阿華告訴他們,這附近住着十幾戶類似於麥高這樣的人家。多少是有些世交的,大家關係都很好,經常走動。她指着不遠處那一行與別人的地域相間隔的樹說,那邊那家人,養了幾十匹馬,有時候,小軍經常就去他們那騎馬。
她說,那是一對老夫妻,都很喜歡小軍,跟他們說,一定要讓小軍去讀他選中的那所學校。那是一所好學校,這附近十幾戶人家的孩子,只要能讀書願讀書的,大都是那所學校畢業的。她說,他們並不知道小軍有足夠的錢讀那所學校,說如果是錢的問題,他們可以幫着解決。她說,其實,像他們這種美國人,是很有愛心的,只要他們喜歡你,他們都會盡量地幫助你。阿華告訴李向東和楊曉麗,這十幾戶人家裡,有幾戶人家還專程到中國孤兒院領養中國的孤兒。
李向東好一番感慨,想這就是富裕與貧窮的區別,富裕了接受的教育將更高一層次,人的素質了就高了一個層次,文明程度也就相應提高了。
在中國,也有許多人富裕了,但他們的富裕還只是停留在有錢上,他們還需要有更多的時間去修煉自我,修煉後代,只有達到一定的文明,他們才能算是真正富裕起來。中國迅速崛起,這是世人矚目的,但是,中國要成爲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強國,與世界上的老牌強國齊肩,卻還要經過一段相當長時間的修煉。
正想着,就聽到車的馬達聲,漸漸駛近了。阿華說,他們回來了。想必是麥高和小軍回來了。
幾個月沒見,小軍完全變了,他不再是那個臉白得像紙一樣的文弱,高瘦得像竹竿兒的中學生。他臉泛着健康的黑紅,健壯得有點不像孩子了。只是,他見了李向東卻靦腆地笑,“嘿嘿”了好一陣,也不知說什麼。李向東也“嘿嘿”地笑,走過去,習慣地拍了拍他的頭。
以前,凡是李向東拍他腦袋的時候,他總會不高興,總會說,我已經是大人了。這會兒,他還是那麼傻笑,倒是衝着楊曉麗喊了一聲“楊阿姨。”
麥高是一個很高大的美國人,高大得阿華和他站在一起,真就像個小姑娘。李向東衝他笑,然後就握手,緊緊地握着,卻不知說什麼。
他想了想,還是用中文說:“非常感謝,非常感謝!小軍有你照顧着,我非常放心,也對小軍給你增添了那麼多麻煩,深感不安。”
阿華就笑了,說,你這是在幹什麼?你這在接見外賓呢?”
阿華就向麥高翻譯,似乎還把自己的話也翻譯了,麥高便“哈哈”笑起來,下巴蓄留的鬍子便翹得高高的。他似乎也說了一串客氣話,就和李向東擁抱。阿華說,麥高說,小軍長得和李向東一樣,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兒子,說,小軍是個好孩子,也一定向他爸爸一樣優秀。
客氣了一番,二個男人就坐在客廳閒聊,小軍充當他們的翻譯。楊曉麗和阿華在廚房裡忙。楊曉麗有點擔心地問,這小軍翻譯得來嗎?阿華說,你放心好了。他說得比我還好。別看他纔來幾個月,這孩子對語言有一種天賦,成天又圍着麥高轉,說的那英語,別人都以爲他在美國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