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連才把蕭何吏叫到辦公室,把門關好,一臉嚴肅地責問:“怎麼沒報名?”
“呵呵,我哪有希望啊。”蕭何吏笑呵呵地回答道,一臉的輕鬆,看樣子根本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馮連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不爭肯定是沒希望,但爭的話,誰敢說你沒希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嘆了口氣說道:“開始的時候,人選裡確實沒有你,但我在辦公會上反覆給替你說話,最後也通過了你的競爭資格。”
“感謝馮局長,只是……”
“當然,任書記也幫你說了不少好話,我也挺感謝他。”馮連才拉近了與蕭何吏的距離,彷彿任書記是外人,他和蕭何吏纔是一家人。
“恩,我會記在心裡的。”
“先報上名!其他的以後再說,這種展示個人的機會必須要把握住。”馮連才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蕭何吏爲難地砸吧砸吧嘴:“馮局長,能行麼?”
馮連才臉上一點彌勒佛的笑容都看不到,罕見嚴肅的表情盯着蕭何吏,鄭重地說道:“想做好每一件事情,都得有一股永不放棄永不服輸的勁頭。別人可以給你泄氣潑冷水,但你要記住,自己永遠不能給自己泄氣潑冷水打退堂鼓!”
蕭何吏有點羞愧,點點頭:“馮局長,我去報名。”
“去吧。”馮連才的眉頭這纔有些舒展:“何吏,你不要小看自己,你有你的優點,而且是很大的優點。”
蕭何吏有點疑惑也有點期待地笑着問道:“什麼優點?”
“沒有小事!”馮連才很認真的表情:“心胸寬,不計較,何吏,這不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到的。”
“呵呵,那我去了。”蕭何吏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樂呵呵地轉身出門向辦公室走去,心裡美滋滋的,越琢磨越覺得自己確實有這個優點。
“何吏,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迎面走來的任書記把蕭何吏叫住了。
任書記辦公室。
任永書扔給蕭何吏一顆煙,自己也點上了一顆,美美地吸了一口:“聽說你沒報名?”
“啊,正準備報呢,”蕭何吏有點不好意思:“也知道沒什麼希望,試試唄。”
任永書彈了彈菸灰,一副很輕鬆的表情笑着說:“可不唄,試試吧,競爭又不是決鬥,輸了也不會缺胳膊掉腿的,話再深一點,可能不好聽,你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沒什麼可怕的。”
蕭何吏點點頭,是啊,自己一個普通人員和科級幹部競爭,輸了也沒什麼好丟臉的。
任永書揮揮手:“去吧,報名去吧!”
蕭何吏從任書記辦公室出來直奔辦公室,等進了門卻發現陸春暉沒在,轉頭剛想走,被陳方凌一把拖住了。
陳方凌把蕭何吏推坐在沙發上,然後小心地把門輕輕關上,回過頭來就是一頓連珠炮:“你怎麼不報名?!你傻啊?!這麼好的機會你不報?!你前些天一個禮拜熬夜加班爲的什麼啊?現在各個局長包括喬局長都對你印象挺好的,多好的機會啊!你還以爲天天有禽流感啊!”
陳方凌越說越着急越說越生氣,說到後來禁不住推搡起蕭何吏來:“你說話啊,你說話啊。”
蕭何吏被推地躺在了沙發上,苦笑道:“你也沒讓我說話啊,我這不就是來報名的麼?”
“哦,”陳方凌這才轉怒爲喜,嬌嗔道:“那你不早說,讓人家擔心着急。”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推開了,陸春暉走了進來,一看蕭何吏半躺在沙發上,陳方凌彎着腰站在沙發前,要放在平時,他肯定要調侃幾句,但因爲今天有心事,就有點很不高興,覺得他倆一點也不注意影響,這可是在辦公室啊,便用力咳嗽了一聲。
蕭何吏和陳方凌也覺得姿勢不對,很容易讓人誤會,陳方凌趕緊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蕭何吏也連忙站了起來:“陸主任,我報名參加競爭。”
陳方凌嗤嗤地笑:“就你,也敢參加競爭?你是不是以爲陸主任不參加你就有希望了?”
蕭何吏白了陳方凌一眼,心想這小妮子越來越會演戲了。
陸春暉心情明顯地不好,坐了下來拿出紙筆把蕭何吏的名字寫在競爭名單上,邊寫邊搖頭嘆息:“蕭何吏也參加競爭了,看來農林局是真沒人了啊。”
陳方凌咯咯地笑起來,蕭何吏瞪了一眼陸春暉:“可不沒人了,要不還用你幹辦公室主任啊。”
陸春暉心情不好,臉陰着沒再說話,蕭何吏一看氣氛不對,跟陳方凌互換了一個鬼臉溜了出去。
中午的時候,陳方凌發來一條短信:中午一起吃飯,農家菜館,誰也別叫。
蕭何吏笑了笑,正巧他也心緒不寧坐立不安,出去吃個飯喝半瓶小酒也不錯,就回了條短信:收到。
下了班,蕭何吏就溜溜達達去了農家菜館,一進門,就看見陳方凌已經坐在了那裡,便走過去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陳方凌說:“我已經點菜了,幹炸裡脊,木須肉,紅燒茄子,辣炒花蛤。”
蕭何吏心裡有些感動,嘴上卻不領情:“唉,本來今天想換換口味,你卻又點了老一套。”
陳方凌白了蕭何吏一眼,很鄭重地神色:“不跟你瞎扯,今天中午說正事。”
蕭何吏十指交叉掌心向上美美地伸了個懶腰:“今天中午的任務是把方凌點的菜全吃光,一口也不能浪費。”說完把手從空中放了下來,恢復了正常坐姿,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得要瓶啤酒啊。”
“沒正經。”陳方凌皺着眉頭。
蕭何吏也收起嬉笑的神情,很認真地說:“我真想喝一點,心裡總撲騰。”
“哦,那就來一瓶吧。”陳方凌招了招手,跟小兩口要了一瓶啤酒。
“我覺得這次可是個好機會,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陳方凌邊給蕭何吏倒酒邊教育着。
“那你說說,我該怎麼把握?”蕭何吏很不以爲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也教起自己來了。
“工作成績,人緣好壞都是平時的,這個沒辦法改變,但領導打分之類的,做做工作或許能好一點。”陳方凌分析道。
蕭何吏有點發愣,彷彿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這還是那個一不順心就哭哭啼啼沒心沒肺的小女孩麼?
“那你幫我分析分析。”蕭何吏儘量掩飾自己的吃驚,夾起一口菜放進了嘴裡。
“現在是兩強相爭,而你,必須是在夾縫裡求生存,不瞞你說,現在拉票的電話我都接了好幾個了,有人甚至讓我給另一方打最低分,你想想互鬥有多激烈吧。”
蕭何吏吃驚地望着娓娓道來的陳方凌,訝異中隱隱有一絲欽佩:“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陳方凌自始至終一口菜都沒有吃,皺着眉頭說道:“我覺得你最好姿態低一點,不要給他倆留下有威脅的印象,當然,以你現在的實力,也對他們構不成威脅。只是注意別主動拉票,有一些關係不錯的,我去打招呼,你放心,我打招呼的人都沒問題。”
蕭何吏知道陳方凌打招呼的也就五六個人,都是些對陳方凌有點意思的年輕人,陳方凌平時都是躲着他們,現在爲了自己去主動求他們,不由在心裡生出幾許感動,他伸手握住了陳方凌的手:“方凌,別忙活了,幾票不頂用的,我也是玩玩而已,沒報多少希望。”
陳方凌剛被蕭何吏握住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容,但一聽完蕭何吏的話立刻生氣地把手抽了回去:“你怎麼能沒信心呢?你沒有信心大家怎麼幫你?咱們不能自己給自己泄氣啊。”
這話是蕭何吏今天第二次聽到了,第一次是馮連才局長恨鐵不成鋼地批評他,那時他雖然有點羞愧,但也沒太覺得什麼,可現在聽陳方凌一個小丫頭也這麼教育自己,不由羞慚萬分,臉火辣辣地開始發燒,低聲解釋道:“不是泄氣,不是怕你麻煩嗎?”
“這有什麼麻煩的。”陳方凌沒有注意到蕭何吏的表情變化,聽他說沒有泄氣感到非常高興,便又開始說了下去:“另外,得去各位局長家裡坐坐,不一定全坐,但喬局長是必須去的。”
蕭何吏立馬想起那次跟陳玉麒送西瓜的事情來了,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去不去。”
“送禮不丟人,這都啥年代了。錢你也不用擔心,我給我媽說了。”陳方凌勸着蕭何吏。
“我不去,去了怎麼說啊?”蕭何吏很真誠地看着陳方凌:“方凌,我真沒有那個勇氣,如果萬一被拒之門外或者把東西扔了出來,那我以後怎麼再面對喬局長?那感覺會比死了還難受。”
陳方凌體諒地笑笑:“我知道,這事挺難爲你的。不過現在哪有給別人扔東西的啊,你是不是看老故事片看多了啊。人家爲什麼要扔你的東西啊,沒理由啊。”
“不收我也受不了,方凌,即便喬局長收了,但我從今以後在她眼裡就是個鑽營的人,我受不了那種目光和評價。”蕭何吏還是很堅定地搖頭。
“你完全想錯了,你要這麼想,去看她是表示尊敬她。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連理睬都不理睬她,她能高興嗎?你眼裡還有沒有局長?”陳方凌居然講出另一番道理,彷彿送禮不是投機鑽營,而是合情合理尊重領導。
見蕭何吏低頭不語,陳方凌又說:“如果她給你幫了忙,你成功了,她會覺得你是她提拔的,關係自然就密切了。相反,如果喬局長沒有幫忙,你成功了,她心裡會怎麼想?會怎麼看待你?”
蕭何吏怔怔地看着陳方凌,許久,嘆了口氣:“方凌,你說的彷彿也有幾分道理,但我聽的暈暈的,太複雜了。”
“我爸說了,送禮也
有學問,有的人喜歡錢,有的喜歡字畫,有的人喜歡菸酒,有的人喜歡古董,送的對路了,花錢少就能辦大事,送的不對路,花再多錢也沒用。”陳方凌彷彿成了教練員,正在教一個沒有任何經驗卻要馬上進場的運動員。
“你怎麼懂那麼多?”蕭何吏的眼神複雜起來,心裡百味雜陳,對陳方凌有感激,有驚異,也有欽佩,這已經不是那個單純幼稚的女孩。
陳方凌的臉上確實沒有了往常幼稚的表情,皺着眉嘟囔着:“喬局長喜歡什麼呢?字畫?化妝品?”邊說邊搖頭:“都不像,……錢吧!錢好一些!”
蕭何吏默默地給陳方凌夾了一筷子菜:“先吃飯吧,我再好好想想,如果真需要錢,我會找你。”
隨着競爭日期的臨近,局裡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各方面的小道消息漫天飛舞,也弄不清誰真誰假。當然,所有的消息主要集中在朱兆強和李青雲兩員大將的身上,蕭何吏這個小兵被無情地忽略。
這是一場新老東州人間的博弈,各種紛繁複雜的關係都派上了用場,有些領導甚至收到了多次兩方的宴請。
在這場博弈中,少壯派的李青雲漸漸佔據了上風,黃北區人事局居然也插手了農林局的隊長競爭,並以人事局的名義下發了所謂的科級競爭基本條件,雖然是下發至全區各部門,但下發時間之巧,規定條件之明確,還是讓不少明眼人看出是爲李青雲量身打造。
通知裡有三條規定特別引人注目,競爭正科級職務,原則上,需大專以上學歷,四十五歲以下,副科兩年以上。
這樣一來,中專畢業,四十六歲的朱兆強不符合前兩條,而作爲一般人員的蕭何吏顯然不符合最後一條,競爭人選只剩下了李青雲一個人。
看着紅頭文件,蕭何吏自然是無計可施,只能是失望地微微一笑作罷。但朱兆強的反應則要激烈得多,據說當場就拍了桌子,被取消資格比競爭失敗更沒有面子,以後還怎麼在局裡混,他肯定不會束手就縛。
很快的,包括許多的領導在內的電話紛紛打到了人事局,不厭其煩的人事局長把操作這個事的副局長罵了個狗血噴頭。無奈之下,人事局最後在“原則上”三個字上做了解釋,人事部門提倡幹部年輕化肯定是無可厚非的,但並不是搞一刀切,各單位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調整嘛。
這樣一來,得罪人的決定就必須由喬玉瑩來做了,同意呢,李青雲方面不滿意,不同意呢,朱兆強方面沒完沒了。近些天來,喬玉瑩被被各類說情或者邀請的電話弄的心煩意亂,雖然也預見到了一些,但作爲局內部一個科級崗位的競爭,牽扯人員如此之多還是遠遠出乎了她的想象。
對喬玉瑩來說,這兩個人幾乎沒有遠近親疏之分,誰競爭上都沒有太大關係,但根據她的推測,李青雲的把握要更大一些,因爲不論是在羣衆還是領導,比起朱兆強,他的口碑明顯好很多,而且據她收到的說情電話來說,給李青雲幫忙使勁的人要更多一些,另外,更重要地是,這些人大多還依然活躍在臺面上。喬玉瑩思前想後,決定找朱兆強談一談,勸其退出競爭。
誰料朱兆強聽完,頭立刻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喬局長,我必須要參加競爭。”
喬玉瑩嘆了口氣說道:“老朱,依我看,你爭也沒多大希望。”
朱兆強勃然而起:“喬局長,我即便爭不上,我也要爭,被人把資格取消算怎麼回事!那局長辦公會還不如一開始就別提名我,那樣我也不會這麼難堪。”
談話不歡而散。
喬玉瑩無奈,只好去找分管區長姚子辰。
姚子辰也沒有料到一個小小的科級競爭,竟然搞得動靜這麼大,給李青雲幫忙的電話打到他這裡的也不少。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先給朱兆強報上名,挽回一些面子,然後讓他在競爭後期主動退出,直接任命爲執法二隊的隊長。兩個人達成一致意見後,姚子辰親自給朱兆強打電話做思想工作。
朱兆強見自己最倚重的人居然也說了話,心裡清楚逆勢不可爲,只好不情願地同意了。
就這樣,文件上的原則被突破,朱兆強順利地報上了名,而蕭何吏也被稍帶着具備了競爭資格。從有資格到沒資格,又從沒資格到有資格,遠遠地站在一旁的蕭何吏身不由己地被變幻的風雲捲起放下又捲起。
蕭何吏怔怔地看着這一切,眼睜睜看着紅頭文件的字個個如鐵釘一般,又眼睜睜看着鐵釘一顆顆如豆腐渣一般,心裡很是感慨,在心中一直認爲代表權威和不容侵犯的紅頭文件,居然也可以如此兒戲,一時心裡很有點灰灰的感覺。
一切都在按照預定計劃進行,朱兆強被任命爲二隊隊長,從而退出了競爭。
對單位大多數人看說,這一系列的變化簡直讓人眼花繚亂,但局內人卻是一個個心如明鏡,。
蕭何吏當然不能算做局內人,他的一切消息除了任永書和馮連纔看似不經意的幾句話以外,其餘幾乎全部來源於陳方凌。
陳方凌把聽到的或真或假的消息不加分辨地一股腦傳遞給蕭何吏,使得蕭何吏的心情也隨着消息的好壞而起伏不定,忽而飄上雲端,忽而摔在地上,當然,摔的次數遠比飄的次數的要多得多。
有時候,在一個小時內,心情就能完成數次轉換。蕭何吏深刻理解了什麼是度日如年,他隱隱有些後悔,本來就沒希望的事情,弄的自己如此煎熬,雖然輸了沒什麼,但輸的太難看畢竟不好。
就在蕭何吏還沒拿定主意是否到局長家裡坐坐的時候,競爭已經不疾不徐地來到了面前。
爲了將這次競爭搞地更正規,更好看,正讓羣衆滿意,局辦公會決定將競爭分爲四步:筆試、面試、羣衆打分、領導打分。
底氣很足的李青雲只是一笑而過,並不十分介意,蕭何吏自然也不會有異議,他只是案板上的白條雞,只有任憑隨意擺弄的份,更何況這樣的程序也並沒有傷害到他。
一個陽光很好卻依然寒冷刺骨的上午,筆試開始了,進小考場前,李青雲依然很和藹很親熱的樣子,拍了拍蕭何吏的肩膀:“兄弟,多讓讓哥哥。”
蕭何吏點頭笑笑,沒有說話。
筆試只佔總成績的百分之二十,李青雲幾乎沒放在心上,甚至提前搞到的幾份模擬題他也沒怎麼細看,因爲閱卷的正是人事局職稱考試科的哥們。
很快,兩個人就交卷了。時間尚早,而且只有兩分考卷,人事局的一個科長就很隨意地說現場閱了吧。
任書記接話道好啊,正好我也看看咱局裡才俊的答卷。
科長有點後悔,不過也沒往心裡去,李青雲已經提前知道大部分題目了,應該不會太差。但隨着一道題一道題的閱着,科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個李青雲,看來考前根本就沒看啊,有心想給他將錯就對,但任書記還笑嘻嘻地在旁邊看着,心裡不由一陣氣惱,都是你自己找的,怪不得別人。
一念至此,手下便不再留情面。
成績很快出來了,李青雲四十三分,蕭何吏八十四分。成績沒有公佈,表面上只掌握在了喬局長、科長和任書記手上,但還有一個人也已經知道,那就是李青雲。
中午的時候,科長偷偷地把李青雲約到個偏僻的地方,把筆試成績告訴了李青雲,並着實地埋怨了他一頓。
李青雲心裡窩着火,還埋怨我?這麼點事都處理不利索,人事局獨立閱卷哪會發生這種事?要放平時,李青雲真能罵科長一頓,這麼大的事處理的這麼兒戲,不過在這個關頭,還是別計較了,自己也有責任,他拍了拍科長的肩膀:“兄弟,別多說了,下午的面試怎麼辦?”
科長從兜裡拿出一張小紙條,動作極小地遞給了李青雲:“這是下午的面試題目,爲了讓你拉大分差,專門新換了很難的題目,你必須好好準備了,筆試落下的分數不少。”
李青雲點點頭:“打分的時候就靠你們了。”科長笑笑,打了勝利的手勢:“放心吧,讓形勢逆轉。”
下午的面試,形勢果然發生了逆轉。
蕭何吏的少年時代曾經遇到過一位極其不負責任的老師,那次面試的失敗在他心裡留下了濃厚的陰影,使得他對面試一直有種莫名的恐懼,當年放棄考研,擔心面試也是其中一部分因素。沒想到,人生何處無面試,該遇到的永遠也逃不過。
蕭何吏坐在長條會議桌的一端,對面是三位人事局的面試考官,喬局長、任書記、蘇銀祥坐在會議桌的右,馮連才、劉文正和陸春暉坐在會議桌的左側,外圍是靠牆而坐的密密麻麻地百十號單位人員,整個房間的目光都聚集在蕭何吏身上,
這是蕭何吏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陣勢,心裡不由開始有些發慌。面試還沒有開始,手心裡已經纂出了汗水,心也怦怦地跳着,彷彿要從胸口蹦出來。
面試開始了,人事局的人員給了蕭何吏一個密封的信封,蕭何吏打開一看,是兩道關於執法的問題:遇到情緒激動,暴力抗法的人員如何處理;執法中,與領導意見不一致,你會怎麼做?
看着兩道題,對執法幾乎一無所知的蕭何吏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蕭何吏頭上的汗水慢慢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劉文正忍不住提醒:“可以先在紙上列個大綱。”
蕭何吏條件反射般地從桌上拿起了筆,但那支筆卻艱難地停在空中,始終落不到紙上去。在衆人異樣的目光中,蕭何吏難堪地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科長咳嗽了一聲:“三分鐘考慮時間到,請答題。”
蕭何吏擡起來來,看見幾道
滿含擔憂、焦急和鼓勵的目光射過來,心裡略略安定了一下,開始了答題。儘管極力壓制自己的緊張,想保持一種平穩的語調,但從嘴裡蹦出的話還是顯得有些磕磕巴巴甚至有點走調。思路雖然大致也算有條理,但效果上卻大打折扣。
隨着一句:“回答完畢”,這場煎熬總算過去了,蕭何吏站起來鞠了個躬,便低着頭走到靠牆的一個位置上坐下來,即便這樣,他也能感覺到許多譏笑和幸災樂禍地目光射過來,臉上不由火辣辣的發燙。但這些還不是讓他最難受的,真正讓他難以承受是那幾道充滿了責備和失望的目光,
李青雲走了進來,臉上帶着自信的微笑,淺淺地與評委打了個招呼,很灑脫地坐在了蕭何吏剛纔的位置。還沒答題,就單憑這份氣定神閒,就已經遠遠地把蕭何吏比了下去。
雖然對這兩道題目及回答要點早已爛熟於心,李青雲還是裝模作樣地瞄了幾眼。
“關於第一個問題,我想說,這種情況是在我負責的水政和林業執法過程中經常碰到的……”一開場就顯示了自己豐富的執法經驗。
“首先,要降溫,也可以說是滅火,就是先讓被執法方情緒穩定下來……第二……第三……”語言通俗簡單,條理極其清晰,既全面又有深度,而且還有很強的可操作性。
“關於第二個問題,我想我首先會向領導表明我的想法,如果領導採納,我不會沾沾自喜……如果領導拒絕採納,我也不會有牴觸情緒,會堅決貫徹領導的……”這些內容基本與蕭何吏相同,只是說的更流暢一些。
“但是,以上的這些都基於一個前提,那就是領導的意見是不違反原則的,如果違反了原則,那麼我會堅決力爭到底,決不妥協。”這幾句說的慷慨激昂,大快人心,引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李青雲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每句話幾乎都切中要害入木三分,時間把握的也好,在答題時間還剩下幾十秒的時候,李青雲很完美地劃上了句號。
人事局的三位考官打出了面試成績:蕭何吏六十分,李青雲九十八分。因面試成績佔百分之三十,所以至此李青雲的總分已經超出了蕭何吏零點五分。
看着結果,李青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後面只剩下兩項各佔百分之二十五的打分了,領導那裡該走動的都走動了,該打點的也都打點了,應該沒什麼問題,另外各站、所的兄弟們也都打了招呼,應該是勝券在握了。
李青雲千算萬算,還是少考慮了一個因素,那就是朱兆強。他雖然被迫退出了競爭,但卻退得心不甘情不願,甚至有幾分惱怒。他秘密地在圈子裡做了佈置,所有人都要給蕭何吏打最高分,而給李青雲打最低分。
兩項打分即將開始,人事局的科長先說了幾句要大家本着公心之類的話,並讓大家注意六十分是最低分,低於六十分的算廢票,因爲局裡推薦的人選都是優秀的,不會是不合格的人員。
科長講完後,一屋子人開始低頭默默地打分,偶爾有幾個竊竊私語的,科長就立刻喊道:“都打自己的,莫要商量!”
打完分,陳方凌和段文勝負責把表收了上去,並在人事局人員的監督下開始彙總。陳方凌手裡全是汗,她很想偷偷地故意算錯幾次,多給蕭何吏算上一點,但對面的段文勝一絲不苟,每加一次,兩人就對一次結果,實在是沒有機會。
每一張的打分表都讓陳方凌不能平靜,分數都很極端,不是李青雲六十分蕭何吏一百分,就是李青雲一百分蕭何吏六十分,只有屈指可數的十餘份是給二人打八十、九十或同是一百的。
煎熬了十多分鐘,羣衆打分終於彙總完畢,蕭何吏與李青雲基本持平,李青雲略高,陳方凌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細細的汗珠,心在緊張地跳動着。
彙總領導打分的時候就比較輕鬆了,因爲一共只有五張表。隨着一張表一張表的拿起,陳方凌臉上的喜悅也是一層一層的加濃,第一張,李青雲九十分,蕭何吏八十分,第二張,李青雲八十分,蕭何吏一百分,第三張,李青雲一百分,蕭何吏九十分,第四章,李青雲七十分,蕭何吏一百分,第五張,李青雲六十五分,蕭何吏一百分。
很快的,領導打分彙總的成績出來了,蕭何吏勝出了李青雲一大截。這個結果不但出乎科長的預料,也出乎了喬玉瑩、任永書、馮連纔等人的預料。
科長無奈地望了李青雲一眼,當衆宣讀了競爭結果:蕭何吏七十八點五分,李青雲七十三點六分。科長宣讀的不是很舒暢,以至於連最後那句“本次競爭,執法一隊隊長的人選是蕭何吏!”也沒有說就匆匆宣佈了散會。
滿屋子的人絕大多數臉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蕭何吏更是驚地目瞪口呆,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直到看到對面的陳方凌興奮地伸着兩個指頭不停地給他打着勝利的手勢,這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隨着一聲“散會”,會場滿滿的人開始逐漸散去。
蕭何吏慢慢地站了起來,神情依然有點恍惚,整個身子也有些發飄,巨大的喜悅來的太突然,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人流從蕭何吏身邊淌過,有低低的恭喜,也有敵意地冷笑,但更多的是複雜的目光。
蕭何吏走到門口時正好碰到陳方凌,此時的陳方凌臉上已經沒有了剛纔失態般的喜悅,無悲無喜很深沉的樣子,不過在出門前還是忍不住給了蕭何吏一個默契的喜悅眼神。
出了門,蕭何吏靠着牆邊走得極慢,想盡量讓人羣忽略他的存在。
“恭喜。”朱兆強走了過來拍了拍蕭何吏的肩膀。
蕭何吏回頭一看,見是朱兆強,連忙小聲說道:“謝謝。”
朱兆強沒有停留,點了點頭便快步向前走了,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既有得逞地快意,又有幾許失落的黯然。
見身後幾乎已經沒有人,蕭何吏索性停了下來,不經意從走廊的窗戶望去下,正看見李青雲臉色極難看地被簇擁着上車,估計是要與那幫弟兄們喝悶酒去。
走廊裡的擁擠的人羣很快就消失不見了,難言的寂靜代替了剛纔的繁亂喧鬧。
蕭何吏靜了靜心神,拐進了辦公室,一進門就看見段文勝臉色很差地坐在那裡。他轉頭望了王葉秋一眼,王葉秋正笑眯眯地望着他,見他看過來就說道:“何吏,晚上請客吧。”
沒等王葉秋的話說完,段文勝馬上站起來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蕭何吏不自然地笑了笑,剛要說話,桌上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你好,我是蕭何吏。”
“到我辦公室來一趟。”馮連才喜悅的聲音傳了過來。
蕭何吏朝王葉秋做了個手勢,趕緊去了馮連才的辦公室。
馮連才一臉春風,正在往杯子裡倒水,蕭何吏趕忙上前接過暖瓶:“馮局長,我來。”
“何吏,怎麼樣?我說爭就有希望吧。”看得出馮連才心情極好。
“是啊,多虧了您的鼓勵啊,否則我都不會報名。”蕭何吏由衷地說,那份感激發自肺腑而溢於言表。
馮連才很滿意蕭何吏的回答,壓低了聲音說:“我可是給你打了最高分,給他打了六十分啊。”
蕭何吏感激地笑笑:“謝謝馮局長。”
馮連才又說到:“估計文正局長和任書記也給你打了高分,一會去表示下感謝。”
“好的。”蕭何吏點點頭,告別出來轉身就進了任書記的辦公室。
任書記見蕭何吏來,笑呵呵地坐着,一臉的笑容卻沒有說話。
“任書記,謝謝你。”任書記不開口,蕭何吏略有點侷促。
“謝我幹什麼,我又沒幫什麼忙!”任永書心裡也有點亂,本以爲蕭何吏的分會很低,所以就給李青雲打了個低分,本來是想縮小差距,誰知道竟然是這麼個結果。昨天李青雲去他家裡坐的時候,他嘴上答應了,東西也收下了,可現在……
蕭何吏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任書記笑笑:“何吏,領導打分這一塊,說心裡話,我沒想到!”頓了一頓,盯着蕭何吏的眼睛說:“或許你已經想到了,但是我沒想到,這個分差,已經不是某一個領導給你打高給他打低的問題了,應該是至少一半以上的班子成員都是這麼打的。”
“我也沒想到。”蕭何吏也有點感慨。
“呵呵,公道自在人心,你別想太多了,這次選得好,前提是你做得好,如果你不好,人家誰還選你?回去吧。”任書記揮了揮了手,彷彿在趕蕭何吏走。
蕭何吏應了一聲,轉身剛要出門,又被任書記喊住了:“最近幾天不宜慶祝,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平靜,越要謙虛,越要謹慎,越要夾起尾巴做人,明白麼?”
蕭何吏感激地點點頭:“我明白。”
出了門,正碰到劉文正,蕭何吏剛要開口說什麼,劉文正擺擺手示意不用說了。
“挺好。”劉文生邊說邊一臉嚴肅地走向樓梯下樓去了。
蕭何吏回到綜合科,看到陳方凌也在,便朝她笑着點了點頭。陳方凌只與與蕭何吏點了一下頭,然後繼續與王葉秋說着話。
王葉秋笑呵呵地對蕭何吏說:“想好了沒?晚上在哪裡請客?”
蕭何吏剛要推辭,陳方凌搶着接話道:“請什麼請啊,過兩天再說唄,這種事要等下了文才爲準呢,那時候再請客也不遲。”然後又回頭對蕭何吏說:“聽到沒有?”
蕭何吏默默地點着頭,儘管已經對陳方凌有了一些重新認識,但心裡還是微微有些詫異,這小丫頭變得太快了,好像一下子比他成熟很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