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好幾百個億?他們以爲他們腳底下遍地是黃金呢。”申國章的臉色卻異常的嚴峻:“不過,上官局長反映的問題也很說明問題,這暴露出了拆遷戶的一個心理,他們認定政府和開發商能掙好幾百個億,所以,他們要鬧騰,無非是希望獲得更高的補償。說到底,他們就這麼個素質,萬書記,你說呢?”
身爲副書記的閆志勇剛從部隊轉業,沒有地方工作的經驗,也沒有土地價值的概念,聽申國章問到他,愣了一下,便順着說:“我同意申局的觀點,如果真能產生這麼大的收益,拆遷戶們有些不滿情緒,也是可以理解了。”
申國章不滿地“嗯”了一聲,閆志勇馬上意識到他的這個發言立場有問題,馬上又拿出一副很強硬的態度,說:“但是,這不能成爲阻撓拆遷的理由,如果他們拒不執行政府的拆遷文件,我建議採取強制措施。”
“閆書記,他們可都是老百姓,不是部隊上的戰士。”申國章擺手打斷了閆志勇的話頭,說:“你可別忘了,穩定是當前的大局。”
閆志勇訕訕然,低聲說:“那是不是可以考慮提高補償標準,我想,他們拿到了錢,自然就不鬧了。”
申國章沒有理會閆志勇的話,轉而看向錢坤,問道:“錢局長,你是城建方面的專家,你看呢?”
錢坤不屑地瞟了閆志勇一眼,不緊不慢地說:“以我過去的經驗來看,提高補償標準可以解決一部分人的問題,但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有些拆遷戶放出話來,他們寧願不要一分錢的補償,只要商貿圈建成之後,按原面積還給他們門面房就行了。這些人的訴求,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呢?”
聽了錢坤的發言,申國章發起了脾氣:“這是無理要求,即使開了門面他們房屋的性質還是居住房,這種口子堅決不能開。商貿圈建成之後是要招商的,門面房都給了他們,那就不要建商貿圈,直接建一個自由市場好了。”
發言被申國章當衆否決了,老資格的錢坤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他摸出一顆煙來點上,不冷不熱地說:“申局是不是有點誤會了,我這也是向楚指揮長反映情況,並不是要答應他們的要求嘛。”
雖然錢坤的話說得很客氣,但幾乎所有的人都聽得出來,他的口氣中滿含着牢騷和不滿。
當然,申國章是不會容忍錢坤這種無聲的挑戰,他直盯着錢坤,大聲地說:“錢局長,開會談論拆遷工作,我希望大家暢所欲言,但是,所有人的出發點必須首先有一個基本的原則立場,這也是對參與拆遷工作的每個人最起碼的要求!”
申國章從來都是一個狠角色,對於任何蠢蠢欲動妄圖跟自己作對的邪氣,他是絕對不會放縱的。
楚天舒以爲錢坤還會辯解幾句,但是,他只顧着抽菸,不再做聲了。
申國章之所以敢於毫不客氣地擺明態度,一是出於他霸道的工作作風,二是因爲他認定了錢坤的心裡有鬼:他不會毫無來由就替某些人提出來這樣的訴求!
申國章換了一副柔和的口氣又點名讓蘇幽雨等人一一發了言。
在這個過程中,楚天舒一直在認真地做着記錄。
一開始,他也有些緊張,擔心大家會扔出一個個非常棘手的問題來。後來聽到申國章壓住了錢坤,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因爲在這種氛圍下,沒有人敢提那些尖銳的問題。
同時,楚天舒也明白了申國章開會的目的,並不是真的要解決拆遷工作中的難題,而是要明確以後拆遷工作由楚天舒負責,順勢強調一下他在指揮部一把手的權威。
見大家的發言都輕描淡寫,申國章又轉向楚天舒,問道:“小楚,你也談談想法和思路吧?”
聽到申國章如此客氣地問自己,楚天舒趕緊點頭說:“我談一點不太成熟的意見,說得不到位的地方最後還以申局的指示爲準。”
楚天舒的開場白立即讓錢坤心裡充滿了鄙夷:媽的,原來也是個馬屁精!
“我非常贊同申局提出來的觀點,我們要針對拆遷戶的心理狀態入手開展工作,既然我們知道了他們有政府和開發商掙了大錢的錯誤想法,那我們下一步就加大宣傳動員的力度,把他們心裡的這個疙瘩解開,消除他們的誤解。這樣,雖然不敢說,能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工作做通,但是至少能做通一部分人的工作,然後循序漸進,逐步推進。”
楚天舒說得小心翼翼,因爲他自己非常清楚,這個所謂的思路只不過是一着急臨時想起來的,既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也沒有硬性的指標,所以,他非常擔心申國章會隨時制止他並藉機發一通火,讓他下不了臺。
但是,他的這個提法卻得到了申國章的贊同。
“對,我同意小楚同志的思路,抓工作要抓主要矛盾,拆遷戶的思想上通了,其他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申國章看了一眼掛在會議室牆上的電子鐘,說:“市裡還有個會,我先走了。小楚,你繼續主持會議,按照既定的思路,抓緊研究落實下一步的措施和辦法。”
“好,”楚天舒站了起來,把申國章送到了小樓門口的車上,帶上車門之前還畢恭畢敬地說:“申局,等您回來,我再向您彙報。”
送走申國章,楚天舒走在樓道里,心裡隱隱有些納悶,以申國章對錢坤的嚴厲,怎麼會對自己一個空泛的思路給予了肯定和支持呢?會議正開到關鍵時刻,他又藉故離開了會場,難道他今天召開這個專題會,壓根兒就沒打算好好研究工作。
回到會場,楚天舒發現,錢坤的座位上已經沒人了,只留下了一個合攏了筆記本和一支簽字筆,連茶杯和香菸都不見了,這意思很明顯,他不打算再回來了。
這時,閆志勇接到一個電話,也慢悠悠地走出了會議室,先是大聲地接聽,隨後走回了他的辦公室,再也沒見着人影子。
楚天舒心裡有數,下面的會議該自己主持,這兩位級別比自己高的領導在會議室裡坐不住了,把筆記本留在桌子上,就是向楚天舒暗示,我們已經夠給你面子了。
這麼一來,班子成員中唯一留下的成員上官紫霞的處境就有點尷尬。
走吧,感覺對不住楚天舒,不走吧,面子上還真不好看。
楚天舒坐下來,笑着對上官紫霞說:“上官局長,我提了建議,你看行不行?”
上官紫霞不明白楚天舒想要說什麼,但看他的態度很誠懇,也就沒有多想,說:“行,你說吧。”
楚天舒說:“今天是拆遷工作的專題會,我想其他部門的同志是不是可以不用參加了?”
上官紫霞心裡一暖,知道楚天舒是在爲自己找臺階下,便說:“小楚,你是會議主持人,我沒意見。”
“那好,拆遷辦的同志留下,其他的同志可以各自忙去了,”楚天舒一宣佈完,那些與拆遷工作無關的部門同志紛紛拿着筆記本起身走了。
楚天舒又說:“上官局長,你也忙去吧,會議情況,我回頭再向你彙報。”
上官紫霞拿起筆記本,施施然回了她自己的辦公室。
楚天舒讓蘇幽雨等拆遷工作組的同志都坐到會議桌旁來,然後宣佈:“好了,我們繼續開會。”
看到領導們都走了,大家都感到了一種由衷的放鬆。
楚天舒不禁提了提聲音,意在提醒大家,指揮長走了,他這個助理還在,別太自由散漫了。儘管如此,可是從大家的神情上還是不難看出有些漫不經心。
楚天舒心裡暗暗有些失落,在機關幹部的心目中,到了處級才真正算是領導,不管你掛着什麼樣的名頭,正科也還是科級幹部,仍然是具體辦事的!
大家這樣的心態,楚天舒能夠理解,既然暫時改變不了,那何必不順水推舟,營造一個和諧輕鬆的氣氛,說不定這個會真可以開出實效來。
想到這,楚天舒笑容可掬地說:“呵呵,領導們都走了,大家現在應該可以暢所欲言吧。,這麼說吧,現在我跟大家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們誰也跑不掉了。”
一句玩笑話,把蘇幽雨等人都逗樂了。
蘇幽雨眨巴了幾下好看的眼睛,煞有介事地問道:“楚指揮,我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你是隻大螞蚱,我們是幾隻小螞蚱?”
“小蘇,你說的沒錯。”楚天舒笑嘻嘻地說:“我說句實話吧,你們現在把問題說得越多、困難說得越大,就越是幫我,你們把難題都推給我,我去找領導彙報,請求領導和我們一起解決,有領導支持和幫助,我們的工作才能好乾多了。可是你們要是顧面子,什麼都不說,不僅你們的工作不好開展,回頭領導還得批評我。”
蘇幽雨等人剛要笑,楚天舒突然板起了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