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怎麼不喊我?”翠英迷迷糊糊的一覺睡到了八點多。
?金色的陽光,鑽過窗子射進淡綠色的帳幔裡,烘得人渾身暖融融的,舒服極了。
?“傻丫頭!昨晚熬了大半夜,今兒多睡會兒,我哪肯把你吵醒?”翠蓮笑着嗔了一句。
?“我還要到廠子裡報到呢?”
?“晚不了!出了麻煩,有你姐夫頂着!”
?翠英心裡熱乎乎的,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姐比媽還要疼愛她,從不讓她幹一點活,操一點心。姐夫葉楓像個親哥哥,無論吃的,用的,玩兒的,只要她張嘴,便有求必應。
?媽雖然也疼她,可她老覺得媽不如姐姐,媽對她老是看不順眼,老在她身上挑毛病,躺在牀上看會兒書,媽說她懶,坐客廳看會兒電視,媽便說她只顧着玩兒,和姐夫有時開個玩笑,媽便說她沒規矩
?每每受到媽媽的斥責,姐姐總要護着她,說她還小,一說她小,媽就來氣:“還小!還小!我像她那麼大,都以和你爹結婚了,你姥姥比她還小的時候,就生下了媽!”老太太的話,姐妹倆無可辯駁,也只有付諸一笑。
?翠英今年二十一歲,也確實像個大人樣了,長得自是相當漂亮,在學校時就是有名的校花,曾有同學這樣評價她說,“看身材酷似謝東娜,聽嗓音好像林志玲,觀臉蛋宛如溫碧霞”
?其實她姐姐也不算難看,只是皮膚稍顯粗糙,媽常給翠英說:“罪都讓你姐一個人受了,你爹死的時候,你還小,家裡家外我忙不過來的時候,全靠着你姐姐幫着,那會兒她才十一二歲呀!風裡來雨裡去,揹着偌大的籃子,去給羊割草,回來的時候呀!只看到一大捆的青草在慢慢移動,你姐每次都是硬挺着一步一步挪回家的呀,有一次,還差點一腳踏進田間的井裡”媽常常說着說着便會聲淚俱下。
?翠英也常常被感染得眼圈泛紅,但她畢竟沒有經歷過那種苦難的生活,她只能從姐姐的身上看到那些苦難生活所留下的印記,粗糙的皮膚,微微有點駝的脊背,還有那雙每逢陰天下雨,便會痛癢無比的腿。
?其實,翠英也並非不懂事兒,只是她剋制不住自己的貪玩。
?葉楓和翠蓮一心供她上學,就是希望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可以長出一顆靈芝來。
?上小學的時候,她的成績確也不錯,每門功課基本都在90分以上,在同年級的學生中。也算是佼佼者,上了中學成績便慢慢滑了下來,也許是年齡大了,思想也便複雜了,她開始不喜歡那些奇形怪狀的英文字母,不喜歡那些枯燥乏味的數字,也不喜歡那些艱澀難懂的法則定義,唯喜愛文學,喜愛在紙箋的方格中,記錄下自己的心情文字,她說,那是她的夢,一個綠色的夢,然後,又一次次將這些文字,打上郵戳,寄往她認爲可以圓夢的地方。
?每次看到自己的文字見諸報端,即便是隻有豆腐塊大小,也會令她欣喜若狂。
?衆多作家裡面,她尤爲喜愛瓊瑤,她認爲唯有在瓊瑤的筆下,纔可以將一場紅塵的情感糾葛,於生死離別中演繹得轟轟烈烈。她通讀了她將近60多部的著作,每次都是如癡如醉,整日將自己沉浸在浪漫的幻想之中。以致於曾有一度她竟發現自己愛上了大她十多歲的語文老師。
?那年,眼看升學考試要到了,葉楓風言風語聽到翠英學習成績不佳,自然要早作打算。他雖然不善言辭,但在處事方面,能力還是超強的。他深知自己是一介武夫,對於教育戰線的“舞弊之道”,自然是一竅不通。
?這第一步就需求“賢”,對於這方面的“賢人”。他還是早有耳聞的。據說本市精通此道卓有成效而又造詣高深者共有三位。
?一位是高新區中學的校長,單司道,綽號“應考大王”,他所領導的這個學校,平常教育質量並不怎麼樣,就是擅長應考,無論期中,期末,競賽,升學,每場下來都是成績顯著,令諸多同行們震驚。他在這方面彷彿有特異功能,每逢要考試,他都要讓老師作考前輔導,老師們所輔導的題目,且都與考卷上的一般無二。
?這項成就爲他贏得了不少頭銜,什麼“省教育管理先進工作者”,“市先進教育工作者”等等。這其中自然有不少訣竅,只是他不肯輕易示人罷了。
?另一位則是南城區的文教助理,甄思備,綽號“舞弊專家”。此公的秘術,只服務於個人,而不針對集體,有人說,他的服務,只對上而不對下,其實這話委屈他了,只是他對下時,不公開罷了。最初,他對下的服務,可稱得上是質優價廉,甚至於只要拿一條煙,抑或是一箱酒,他就能讓你有學上。
?如今,隨着物價的上漲,他的服務費自然也要上調,他對那些菸酒之類的實物已是不屑一顧,只收“紅包”。“紅包”體積小,使用方便,比較起來,是最合適不過了。
?他認爲對上雖是得不到“紅包”,只落個人情,然這人情比紅包更爲重要,因爲他能創造高於“紅包”數十倍的價值,他有一個信條,“權利就是真理,權利就是金錢,權利能使黑的變白,也能讓凡人變成神仙。”
?自己雖然權力有限,但卻能用自己的秘術換取權力,他常常爲自己這套本領而自豪,他於人前抽着秘術換來的高級香菸,宛如像一個富翁爲賣弄富貴,而在燃燒的那一張張鈔票。
?這第三位,職稱較前兩位還要高些,被人稱爲“通天大師”,這大師姓李名茂才,原是市教委一個小職員,因爲近幾年來,爲上司做了幾個“漂亮活兒”,而深受領導器重。
?領導以爲這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以說在“舞學”領域裡,是“舞壇獨步”前無古人而後無來者。傳說中,他能在談笑間,不動聲色地把一個分數極差的學生,送入高等學府,他還能在沉吟中,讓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拿到大學文憑。
?曾有人慨嘆,即便是活佛在世也難有此等法力,不過這位世外高人並非是一般人所能請得動的。他的胃口與別人不同,並非是一個“紅包”可以了賬的主兒,他所要的皆是世上罕有之物,如商尊,周鼎,漢陶,秦俑,唐三彩,明青花,出土文物,古今名人字畫之類,無此物者,不敢問津。
?不過,他雖然酷愛聚珍斂寶,卻又沒有一雙識寶的慧眼。人家拿個破舊的瓦罐罐,在上面刻幾個字,再抹上些土糊糊,隨便做點舊,說是前朝文物,他也便當做了異寶,慷慨的把事兒給人家辦了,人家拿個破碗,說是明代的青花瓷,他便也順利的把人家的孩子送入了好高等的學府。
?後來,因孩子要出國,手頭拮据了,他便想轉手一兩件,暫顧燃眉之急,可拿到拍賣會上,經人一鑑定,連古董的邊兒也不沾,他氣了個半死,從此,他便謹慎起來,不料,又謹慎過了頭,把真品當作了贗品。
?這年夏天,一位老漢的兒子參加了高考,老漢怕兒子考不過,便想抓個“保險繩兒”,於是,便把祖上傳下來的一個銅香爐拿去,想託他走走門道。
?他接過香爐看了看,又把香爐還給了老漢,老漢怕他不識寶,便點了一句,“這可是大明宣德爐呀!”
?“假貨!我一看就知道這是贗品!”
?“你看!這底上還有字號呢!”老漢翻過香爐。
?不料,他看過之後,彷彿抓住了什麼證據,“你看看,這字號是‘大明宣德年制’,哪裡是什麼‘大明宣德爐’?”
?他一口咬定是假貨,老漢只好把香爐又拿了回去。後來,他才知道,那是真的,並是當今的珍稀之寶。再託人找老漢的時候,老漢已不再出手,因爲他的兒子已經考上了。
?葉楓考慮一下,自己沒有古董文物,也沒有名人字畫,這位“大師”自然是請不到的,請“專家”呢?又需要大“紅包”,而且據說最少也要到五位數,自己一個人工資養活一家子人,哪裡弄這麼多積蓄?想想還是請那位“大王”比較恰當。
?據說這“大王”不怎麼愛財,熱鬧脾氣,只喜歡吃吃喝喝。於是,他便在市著名的酒店“翡翠閣”訂了個包間,請帖一封,約他出來坐坐,這“應考大王”單司道一聽是市公安局一位大人相約,把請帖反覆着看了幾十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是欣然赴約。
?二人酒店門口相遇後,寒暄了一番,正欲進去,只見不遠處的車上,此刻,又跳下兩個人來。
?單司道遠遠地便迎上去打招呼,葉楓悄悄問是誰,他附耳說了幾句,葉楓驚喜異常,原來是這兩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原來此二人正是那兩位大師和專家,朋友們也許會問,事情怎會這樣巧?原來呀!事非偶然,人常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是共同的志趣和專長,把二人連在了一起。
?當然在“舞學”領域,二人相互推崇,已故,他們如有一人遇上了難題,就會聯手出擊,直到成功爲止。閒暇之時,二人也常尋一酒家坐在一起,研討舞弊之術。
?可是,這一次絕非閒聊,中高考迫近,二人都接了任務,他們是藉此寶地,商榷作戰計劃來了。不料卻遇上了單司道。
?寒暄幾句,他倆轉身要走,葉楓又怎肯放過?生拉死扯硬是將二人拽進了包間入了席,二人盛情難卻,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三個“舞壇泰斗”坐在一起,自是情投意合,談得投機,一時竟忘記了酒席的東家葉楓。
?酒至半酣,葉楓見三位“舞星”都閉口不提此事,便有些沉不住氣了,捧杯起身說道:“三位滿飲此杯,小弟還有話要說!”
?接着,三人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小弟有一妹妹,今年正值高考,我想煩請諸位到時能相助一臂之力!”
?大師和專家哈哈大笑,“這種事情,不用我倆出面。只這位單老弟一手就可以辦妥了,你要知道,他在這方面可是出了名的應考大王呀!”
?大王滿臉謙虛,“哪裡哪裡!小弟這點法術,哪敢和二位老兄相比?大師和專家才真算得上是神通廣大呢1”
?三個人扯了一陣子皮,也沒有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大師給專家使了個眼色,兩人要離席,葉楓緊緊抓住不放,最終二人依舊是揚長而去。
?葉楓便只好將希望全部放在了單司道的身上,只說這單司道也真不愧是舞學的奇才,開考之日,他竟有本事避開虎視眈眈的武警,打通了監考老師,將答題順利的送了進去。此事做得真可稱得上是天衣無縫,萬無一失了。
?一連三天,數場考試完畢,按着大王單司道的話說,這次舞弊非常成功,令妹必中無疑。葉楓自是高興,下了場,連同參與其中的所有人員又在市裡的高檔酒店痛喝了一場。
?不料,蕊宮榜放,翠英依舊是名落孫山。究其因,所送的答案上有些字母啥的槍手寫得潦草了一些,翠英不認得,多有抄錯之處,又兼時間短,題量大,出了語文,所有答卷均未抄完,以故,考分仍在線下。
?葉楓白費了一場心機,也白請了上萬元的客,一點收益也沒得到,對於翠英成爲“靈芝”的希望,便也一下子破滅,怪誰呢?只怪翠英自己不爭氣。
?葉楓肺都快氣炸了,不過氣歸氣,還得想法給她找個吃飯的門路呀!於是,便上下活動,給她弄了個名額,讓她到市裡一個國營廠子裡工作。
?這比考試容易得多,市長批個條子,接收單位的領導便屁顛屁顛地給辦完了所有的手續。
?翠英從牀上爬起來,洗洗臉,梳梳頭,將面部精細地收拾了一番之後,望着鏡子中泛出的自己,她笑了,臉上立刻多出幾分自豪,幾分矜持,幾分嬌媚。
?不由便又像職業Model一般,在鏡子前走了幾下臺步,擺了個pose,自我感覺相當良好,對着鏡子做了個鬼臉兒,便又高興地將上班的手續,塞進淺紫色的坤包裡,就要急着出門。
?“晚一會兒讓你姐夫送你去!”翠蓮關切的說。
?“放心吧!丟不了!”翠英俏皮地一笑,推起電動車便匆匆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