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菲想對姐夫說點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癡癡的站了一會兒,便回房去了。
?市長看出唐菲從內心裡對他一往情深。自然他也愛唐菲,她愛唐菲不僅僅是因爲她年輕貌美,主要是她的性格和芝茵相似,一樣的溫柔含蓄,表面上冷若冰霜,內心裡炎如烈火。
?然愛歸愛,他沒有非分之想,只願能常看到她,能常聽她彈彈古箏,也就心滿意足了,他雖然不大喜歡唐豔,可他們已有了兒子,他不忍親手毀了這個家,所以,也就只好不折不扣地扮演起曹雪芹的爺爺那個角色。
?再說,如今這愛情生活在他心目中,還不算是第一位的,他所想到的最重要的一點,是自己如何當好這個父母官。
?“爲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初衷,他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自己——塵世間的一粒塵埃,榮辱得失都是微不足道的,能以天下爲己任,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把自己的影子,留在人們的心裡,鐫刻在歷史的豐碑上,纔是最偉大的。
?想到這兒,他心潮翻滾,熱血沸騰,鋪紙提筆,立刻作畫一幅。這是擬板橋老人的筆意,畫了一叢雨竹,竹竿傲然挺立,竹葉酣墨淋漓,竹枝盤旋扭曲。
?畫完後,自我欣賞了一番,想提個意蘊深邃些的款識,可一時又想不到合適的詞句,只得又寫下了板橋老人的舊句,“衙前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題畢,壓上硃砂紅印,懸於壁上,反覆吟詠玩賞。
?“呵!肖市長雅興不淺呀!哈哈”
?隨着笑聲,書房走進一個人來。
?市長看時,原是政府辦公室主任——馬一經。
?馬一經滿面春風,笑容可掬。看了看市長的大作,墨跡猶鮮,不由讚不絕口,“想不到肖市長書畫功力如此深厚,即便板橋在世,見此畫也會汗顏呀!”
?市長聽到馬一經的讚譽,果是高興,“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市長嘴裡謙虛着,心裡卻很得意。
?馬一經見一句便撓着了市長的癢,心裡暗暗高興。看來,這幾千塊錢的學費,沒有白交,果是得到了“馬屁大師”的真傳。
?原來,這馬一經曾參加過“馬屁大師”在省城舉辦的學習班。據說這“馬屁大師”在這方面造詣很深,無論是什麼官,他只要和你一接觸,你立刻就會對他產生好感。
?據說他還出版過一本專著,叫做《拍馬屁的藝術》。又據說這本書竟被翻譯成多國語言,遠銷至國外,甚至於在國外,爲此還成立了什麼“馬屁學研究會”。
?研究會的人稱此書之作者,是“馬屁天才”,只是這“馬屁大師”生不逢時,政治風雲,變幻無常,他的靠山,一會兒還是座上客,一會兒便成了階下囚。
?於是,他便懷着一腔感慨隱居起來,而後,他又擔心自己苦心創立的這門學說,後繼乏人,便又辦起了學習班,這學習班還真有吸引力,凡有一官半職者,都想投師門下,以故趨之若鶩,這是“馬屁大師”始料不及的。
?參加學習的人,日益增多,他無法一一面授機宜,於是,便想了個辦法,採取電化教學,將自己所講之課,刻錄成盤,讓學員們拿回去自學,並鼓勵他們說,自學方可深悟其中奧妙之所在。
?不過,有相當一部分人,仍是想當面聆聽這位大師的教誨,馬一經就是其中之一。
?馬一經參加工作20年,學歷也不算太低,就是升官升得太慢,究其因,是自己始得不到領導的歡心,於是,他便想方設法,潛究處世之道。
?有一天,他看到一幅漫畫,漫畫的名字是“百鬼斬盡,唯留此精”,一觀此圖,便知此精乃馬屁之精也。便頓開茅塞,其實《拍馬屁的藝術》這本書,他不是沒有看過,只是天生愚鈍,一直不能領略書中之奧妙所在。
?於是,便決定欲效法古人,親自到“大師”處訪賢,恰遇大師設壇講學,廣收門徒之際,馬一經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大師的門生。
?“大師”見其弟子遭遇可憐,格外垂青,除了言傳身教之外,還捧出自己留的後手——《拍馬秘籍》,供他研究參考。
?功夫不負有心人,馬一經經數月潛心鑽研,領悟,實踐,拍馬之術果是精進了不少,經“大師”驗證,已達到類似於本科水平,倘若稍加時日,定可上進至碩士之列。
?馬一經不求得到什麼學位,也不求日後著書立說,只求在關鍵時刻用用罷了,因此,便不再深究。
?這是馬一經的“隱私”,他從沒有對人講過,只是在學習班上,被葉楓發現過一次。肖市長當然也不知道他又這種秘術絕學。
?市長只顧得意,卻失了禮節,見馬一經直往書架邊靠,方纔想起把馬一經讓進客廳裡。
?到了客廳,市長本想倒茶拿煙什麼的,料不到馬一經卻反客爲主,拿兩隻紫砂茶杯,倒一杯捧給市長,又倒一杯放在自己的面前。還未等市長掏出煙來,他早已把一支“玉溪”送到了市長的嘴上,並“啪”地一聲點着了火。
?市長坐在沙發上抽了口煙,馬一經斜睨着眼睛,目光始終望着市長的臉。
?“近來,又有什麼新聞沒有?”
?“新聞倒是沒有聽說什麼,只是近來我讀了本書,和市長的家世有關。”
?“什麼?”市長一驚。,“你怎麼知道和我的家世有關?”
?“我且斗膽問句,肖市長的祖籍是不是在山東?”
?“不錯!在山東的濰縣。”
?“這就對了!”
?“什麼對了?”
?“據我考證,您是鄭板橋的後代。”
?“鄭板橋不是隻有一個女兒嗎?”
?“不!其實,他還有一個兒子!書上說,他在濰縣任上時,有一次鄭板橋到一個朋友家去做客,喝醉了酒,這朋友便派一個丫環侍候他睡在了一間客房。誰知鄭公竟把丫環錯當做了夫人,就糊里糊塗和她行了房。待天亮醒來,板橋後悔不已。
?又過些時日,誰料這丫環竟懷了孕,朋友勸他納爲小妾,板橋恐毀了自己的清譽,怎麼也不肯,便給了這丫環一筆銀錢,和幾軸字畫,讓她遠遠避去,後來,這肖姓丫環便生了個兒子,以後便繁衍出了許多子孫。”
?馬一經胡吹亂擂了一通,市長還真有些相信。自己是名門之後,從心理上,彷彿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自豪。
?“肖市長!你看是不是需要寫篇文章,在報上發發?”
?“不必了,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聽說市政府馬上要換屆選舉,我看以‘板橋的子孫’爲題,寫篇稿子發發,也是應該的,宣傳宣傳讓羣衆知道對你也是有好處的嘛!”
?市長已覺察出點什麼來,忙一口回絕,“不必宣傳,有功有過,羣衆自有公論!”
?馬一經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甚爲頭疼,怎麼先前還拍得順順當當的,一會兒功夫又拍不準了呢?他不甘心,因爲這次選舉,對他本人也很重要。
?“肖市長!你不要太耿直了,你不看看眼下的形勢?不拉選票,說不定就有落選的可能,我想我還是爲您拉點選票是正經。”
?市長怔了半天,又說,“革命工作沒有貴賤之分,當選也無所謂,落選也無所謂,沒有必要去搞什麼陰謀詭計!”
?“陰謀詭計”一詞,馬一經聽着特別刺耳,馬屁沒拍成,反而鬧了個大紅臉,他只好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市長此時已心如明鏡,不由感慨,“難怪古來有多少聖明之君,也會受矇蔽,原來官場是這樣的複雜,馬一經要拉自己作靠山,以求邀功請賞,我使其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其心能無怨乎?根正不怕狂風擺,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