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娟說得對,酒場也是官場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要混官場,必經酒場。
清河國際大酒店,清河市現在最高檔的酒店,吃住玩一應俱全,還有剛引進的卡拉OK,理所當然成了夜生活最熱鬧的地方。
向天亮準時赴宴。
見了面,雖是一個單位的,天天見,但向天亮是第一次正式出現在這種場合,套話廢話免不了要說上一籮筐,還得加上一些恭賀向天亮的話。
然後纔是入局,酒局的局。
原來以爲,副局長陳文運是北方人,酒量一定不差,沒想到全然不是,連啤酒都只能喝上半瓶多點。
這樣,就爲這個小聚定了調調,上位者不善飲,其餘人必不敢放肆,本來陳文運是單獨約請向天亮的,聽李亞娟說這是罕見的,陳文運恃才傲物,眼界極高,以前從沒有過宴請下屬之舉,對向天亮也算是破格另眼相看了。
陳文運想宴請向天亮的時候,人事處處長王一凡恰好在他辦公室裡,他也有與向天亮交好之意,陳文運便順水推舟,把他也拉入了酒局。
排座次的時候,出了個小插曲,陳文運坐主位,是不容置疑的,可今晚名義上作東的是王一凡,他的位置也不能靠後,終被大家推到左邊頭位坐定。
接下來的就更講究了,其他三位都比向天亮級別高資格老,但向天亮是主賓,今晚酒局的主旨是爲他慶功,他自己想敬陪末座,其他人豈會同意。
於是,向天亮就一下子超越了另外三位。
好在都是場面上過來的人,涵養修養都不缺,硬讓向天亮在陳文運右首邊坐下後,才解決了這個小難題。
實際的座次安排,也等於推翻了向天亮的初衷,一下子讓他“超越”了城鄉規劃編審處處長姚金星、城鄉建設處處長吳世勇和建設局清河分局局長蘇和。
坐下後,陳文運拍了拍向天亮的肩膀:“小向啊,我是有名的不會喝酒,你是今晚的主角,可不能拘束,可以和他們喝麼,一凡和世勇他們,可都是咱們建設局響噹噹的酒仙啊。”
王一凡也微笑着道:“就是啊,聽金星說,小向你是很會喝酒的哦。”
向天亮瞥了一眼姚金星,這個剛提升爲城鄉規劃編審處處長的姚金星,看來和王一凡走得挺近,這種小事也“彙報”了,那時張行剛從城鄉規劃編審處處長升爲副局長,在家設宴,邀請向天亮、葉楠和李亞娟,當時姚金星也在,原以爲他是張行的人,沒想到他和王一凡的關係也很鐵。
機關裡的人事關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理不清道不明啊。
“各位領導,我可不大會喝酒,以前也很少喝酒,你們可要手下留情啊。”
來赴宴之前,李亞娟就提醒過,陳文運和王一凡兩個人,以前很不對付,一度還鬥得很厲害,兩個人年紀相近,資格一樣的老,勞誠貴當局長的時候,王一凡是緊跟勞誠貴的,陳文運怕王一凡超過自己,就千方百計的壓着他,利用自己主管組織人事的機會,往人事處安了不少人。
李亞娟說,在建設局人事方面,陳文運和王一凡之間的鬥爭,就是主流,王一凡靠的是老局長勞誠貴的支持,而陳文運靠的是上面和外部的影響,特別是他和市委書記段仁杰的前任秘書交好,雙方你來我往,基本上還算是有輸有贏,以到形成僵局,後來反而相安無事。
世事無常,就是這樣兩個人,因爲勞誠貴的離開,和張行從城鄉規劃編審處處長位置上一躍成爲局第二把手,竟然反過來走到了一起。
陳文運和王一凡有個共同特點,都生得身材高大,儀表堂堂,唯一的明顯差別,一個白淨一個粗獷,一個戴眼鏡,有點文氣,另一個有點武相,但陳文運和王一凡都內斂,平時在在下屬面前,兩個人都不大說話,陳文運的臉還私下被稱爲陰天。
向天亮心裡好笑,這兩個曾經的死對頭湊在一起,說不定是各各心懷鬼胎,分明是不讓別人盡情發揮麼。
另外的三位,向天亮也算有些瞭解,城鄉建設處處長吳世勇和建設局清河分局局長蘇和,是陳文運在建設局的骨幹,而城鄉規劃編審處處長姚金星,以前以爲是副局長張行的人,現在才弄明白了,實際上他和王一凡是一夥的。
年紀最大的是清河分局局長蘇和,比陳文運還大兩歲,長得有點落魄,顯然屬於不得志之人,五十出頭了還是個正科級,能好得了哪裡去。
蘇和就坐在向天亮身邊,不住的勸他吃菜,而自己也是筷子不停,對着桌上的菜餚風捲殘雲。
酒桌上,一般是不淡工作的,可陳文運不大喝酒,大家就不能敞開了喝酒,空氣就顯得有些沉悶了。
城鄉建設處處長吳世勇拿着筷子,點了點那隻白斬雞,忽然微笑着說道:“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雞還能吃,可沒聽說過鳳凰能吃嘛。”
向天亮有些愕然,這個一臉陰沉的中年人,話說得有點衝,分明是有意挑起話由,他不敢開口,都說吳世勇是陳文運在建設局的第一槍手,他的話裡,一定有陳文運的意思。
前不久,在與張行爭奪副局長之位時,吳世勇也是失敗者之一。
這時向天亮看到,城鄉規劃編審處處長姚金星的臉色,有點不大好看了。
原來,姚金星來自九門縣,他的家鄉就叫鳳凰村,姚金星身材不高,好事者給了他一個外號,鳳凰男。
吳世勇的話,不是明擺着衝姚金星而去的嗎?
果然,姚金星笑着說道:“老吳,你見過鳳凰嗎?你可別把草雞當成鳳凰了。”
吳世勇應道:“老姚,我雖然沒吃過鳳凰,但總是見過鳳凰的,咱們清河的動物園裡,就有好幾只,只不過是關在籠子裡,供遊人觀賞的,有翅膀也飛不起來啊。”
姚金星道:“老吳,這麼說,你是不是想抓只鳳凰吃吃呀。”
這時,一直沒開口的蘇和,微笑着說道:“兩位,鳳凰是國家保護動物,你們開口閉口吃的,這可不行喲。”
吳世勇哈哈一笑:“老蘇啊,我這就是打個比方嘛,那鳳凰好端端的在籠子裡待着,我幹麼要吃它呀。”
蘇和搖搖頭說道:“老吳,你和老姚是瞎扯淡,鳳凰和草雞本來就沒得比,你們別混淆概念啊,要說鳳凰,我看在座的都是鳳凰嘛,總不能拿咱們和局車隊的那班司機比較吧。”
向天亮瞥了吳世勇一眼,這傢伙不簡單,三言兩語間,就挑撥離間起來了。
他臉上微微一笑,正欲開口,卻有一隻腳,輕輕的踩在他的腳背上。
是鄰座的蘇和。
只聽得吳世勇說道:“老姚,你算得上是鳳凰,我聲明一下,我可不是鳳凰啊。”
姚金星手一指向天亮道:“同志們,今天就當開個玩笑了,我覺得小向肯定就是一隻鳳凰,一隻大大的鳳凰。”
吳世勇也微笑道:“老姚你這話說得對,小向的確不一般,是濱海縣裡飛出來的金鳳凰。”
這兩個傢伙,剛纔還互相冷嘲熱諷,現在一下子把矛頭對準向天亮了。
這就叫坐着也中槍。
陳文運和王一凡都微笑着,瞅着向天亮。
向天亮心裡有數,他媽的,你們這些混蛋,說是爲我設的慶功宴,實際上是批茬的吧,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老子不反擊,豈不讓人家小瞧了麼。
向天亮也是微笑,“各位領導,我聽說,酒桌之上沒大沒小,咱們清河也應該遵循這個規矩吧,今天這酒桌上可是有六個人,我向天亮不過是個副科級,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我要是隻鳳凰的話,那大家就都是鳳凰,陳局長和王處長就更是兩隻大鳳凰老鳳凰。”
吳世勇道:“小向,你這比喻有點大了,陳局長是領導,怎麼能拿來比喻呢,當然,你說王處長是鳳凰,我沒意見。”
姚金星聽了,馬上應道:“老吳,你這話有點小毛病,我指正一下啊,你說王處長可以比喻,陳局長不能比喻,那不等於是說陳局長搞特殊化嘛。”
兩人各爲其主,幾句話就顯出自己的立場了。
向天亮心道,看來陳文運和王一凡也是面和心不和,僅僅是表面的暫時的合作而已。
蘇和在一旁微笑,向天亮這小子,有點意思,幾句話,就把人家擋回去了。
向天亮卻開始火上澆油了,“吳處長,姚處長,陳局長和王處長如果不是鳳凰,總不能說他們是兩隻草雞吧。”
頓時,陳文運和王一凡俱是臉色一變,互相看了一眼,卻仍不開口。
蘇和笑着說道:“小向,你這個比喻麼,我認爲恰如其分,陳局長、王處長和你,是三隻鳳凰,其中你是小鳳凰,而我和老吳老姚,我們三個是雞,當然,是爲革命工作的雞。”
姚金星道:“老蘇,你此言差矣,老吳剛纔說過了,鳳凰論不涉及到領導,呵呵,只論你我他。”
吳世勇也笑道:“老姚這話我同意,領導面前,還是不說領導爲好嘛。”
氣氛有些尷尬。
王一凡趕緊圓場,“諸位諸位,你們忘了,今晚是爲了什麼聚會的嗎?”
陳文運也及時的點頭。
向天亮不亢不卑不接招,今晚的主題,還非得主人說出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