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窗而逃,雖然狼狽,但總算是脫離“險境”,重獲自由,哪還顧得上雅觀與否了。
二層樓的高度,對向天亮來說,可謂小菜一碟。
邵三河也是行家,既然暗示說客廳裡有人守着,那就是這扇窗戶外一定不會設防,爲向天亮留一條逃跑的路。
所以,向天亮打開窗戶,朝着黑乎乎的夜空縱然一躍。
得意之時,向天亮還不忘雙手展翅,瀟灑的亮了一個相。
不料,甫一落地,腳上踩着的並不是泥地,而是踩在了幾排豎着的鐵釘上。
向天亮痛得咬牙咧齒,可又不敢叫喊,趕緊提氣上躍,身體一斜,伸手就去抓最近的一棵柳樹。
可是,他發覺自己抓着的不是柳樹,而是又一個鐵釘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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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亮知道自己着了道了。
這一片綠化地,說不定早就佈滿了釘子。
是那個神秘人乾的。
這時,身體已失去了向上的力量,向着地上墜去。
向天亮亂而不慌,急中生智,在身體將要着地的瞬間,他已雙槍在手,以槍代手拄在了地上。
然後,他的身體倒轉,“跳”着離開了綠化地。
右腳和左掌都中了釘,尤其是左掌血流如注,痛得向天亮差點罵出聲來。
不過現在還不是罵人的時候,向天亮忍着痛,轉身撥腿而跑。
兩米高的圍牆就在眼前,向天亮在將要跳牆而出的時候,突然生生的停住身體,在牆邊蹲了下來。
他有一種被人牽着鼻子的感覺。
這樣不行,太被動了。
這是神秘人在盧海斌家事先設下的局。
既然這樣,那他就要事先知道向天亮會把賈惠蘭送回家,還會在賈惠蘭家滯留,不然,他怎麼有時間進行一系列的佈置。
這個神秘人就在身邊,他時時刻刻都在監視着自己。
他現在就在附近。
向天亮環顧着四周。
這片小樹林,正是上次和邵三河、杜貴臨一起,去姜建文家“做客”來過的地方。
那一排別墅,是縣委領導的專用住宅,剛剛離開的盧海斌家,還有姜建文家、邵三河家,以及稍遠的陳美蘭家和楊碧巧家,都在這裡。
誰的家都不能去。
思忖再三,向天亮拿出手機,給邵三河撥了個電話。
邵三河很快就來了,是開着警車來的。
向天亮連滾帶爬的鑽進了警車。
“哎,要不要去醫院?”邵三河想笑,但看到向天亮手上的血,只好先關心起來。
向天亮苦着臉埋怨道:“還笑,我都懷疑你就是神秘人,故意讓我跳窗戶的。”
“兄弟,對不起了。”邵三河笑着道歉。
向天亮問道:“盧海斌家的保衛工作怎麼樣?”
邵三河點着頭道:“肖劍南副局長在,應該沒事的。”
“馬上開會。”
“開會?開什麼會?”邵三河有點不解,向天亮是最討厭開會的。
“案情分析會。”
“有線索了?”邵三河精神一振。
“對,我錄下了神秘人的對話錄音,他媽的,今晚他贏了我,但他也不知道,我隨身帶着世界上最先進的錄音筆。”
邵三河道:“太好了,你說,都讓誰參加?”
想了想,向天亮道:“你找個離這裡最近的地方,讓杜貴臨通知,政委、黨委副書記黎明,常務副局長張蒙,副局長方雲青,副局長周必洋,還有杜貴臨自己。”
拿出手機,一邊撥着電話,邵三河一邊問道:“你有具體目標了?”
“差不多吧,但我不能確定,需要大家共同確定。”
“我手下的人?”
“你說呢?”向天亮反問。
電話撥通後,邵三河向杜貴臨發出了命令。
臨時案情會在一家小飯館的二樓召開,先期趕來的便衣隊,把小飯館守得水泄不通。
人到齊後,邵三河說道:“同志們,一個多小時前,向副縣長和那個神秘人,在盧海斌部長家遭遇了,在追擊神秘人的時候,向副縣長被神秘佈下的鐵釘所阻,受了點小傷,但是,我們也掌握了神秘人說話的錄音,現在請大家來,就是要根據這段錄音,判斷一下這個神秘人是誰。”
老實人說謊也能做到不臉紅,邵三河把向天亮的受傷,說成是追擊敵人的時候,居然是堂而皇之的,連向天亮自己也很不好意思。
參加會議的除了政委黎明,還有三位副局長張蒙、方雲青和周碧洋,以及局辦公室主任杜貴臨,一個個的臉上,都是凝重無比。
向天亮也是少有的嚴肅。
“各位,今天下午我在醫院遭遇的人,儘管我沒看清他的臉,但我敢肯定他是老狼,我救出賈惠蘭醫生後送她回家,感覺她可能還有危險,我就留下來埋伏在她家,果然,在七點左右的時候,有人又企圖襲擊賈惠蘭醫生,並且事先做了周密的部署,但是,僅僅是一場接觸戰,對方就撤了,可就在我要展開搜索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黎明遞給向天亮一支香菸,並幫他點着了火,“向副縣長,是誰的電話?”
吸了幾口煙,向天亮說道:“這個人開口便道,‘向天亮,你真行啊。’我當時吃了一驚,聽得出,這是一個陰森森的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濱海本地人的聲音,我問他,‘你是誰?’他說,‘我是誰並不重要。’我心裡一動,當即就說道,‘你不是老狼,你是神秘人。’”
“真是那個神秘人?”周必洋脫口而出。
點了點頭,向天亮繼續說道:“幸運的是,我這個人懶得動筆,爲了開會時不用做筆記,隨身總攜帶着錄音筆,於是,我迅速的拿出錄音筆並打開錄音開關,我想,神秘人並不知道我有這個習慣,所以,纔有了下面的對話錄音。”
一邊說着,向天亮一邊拿出錄音筆。
“同志們,你們都是行家,在濱海縣公安系統裡都算得上是老資格了,我的要求是,你們認真的聽完,然後每個人自己在心裡做出判斷後,不要說出來,而是把神秘人的名字寫在紙上,然後再來討論,爲什麼會是他。”
向天亮摁下了錄音筆上的播放鍵。
……
神秘人:“向天亮,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老狼?”
向天亮:“因爲你說的那個‘啊’字,又響又短,是濱海人特有的發音方式,不但和清河人發音不同,就是和一河之隔的南河縣人的發音也不一樣,而老狼是清河市人,所以你不是老狼,你只能是神秘人。”
神秘人:“厲害,不愧是京城警官大學的高才生、易瑞祥的關門弟子。”
向天亮:“我不但知道你是神秘人,而且我還知道,你是我認識的人。”
神秘人:“何以見得?”
向天亮:“因爲你說話的時候,發音是特意裝出來的,如果你不是我認識的人同,你用不着這樣裝吧,我受過聽音辨音這方面的專業訓練,你要是敢用原聲說話,哪怕我以前只聽過你說的話才一句兩句,我也馬上就能猜出你是誰。”
神秘人:“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所以,我不上你這個當。”
向天亮:“你很冷靜。”
神秘人:“你比我更冷靜,也更大膽。”
向天亮:“過獎了,神秘人同志。”
神秘人:“向副縣長,聽說你很聰明。”
向天亮:“哦,什麼意思?”
神秘人:“我想考考你。”
向天亮:“看在你開槍沒打着我的份上,我接受。”
神秘人:“知道我爲什麼給你打這個電話嗎?”
向天亮:“真想我猜?”
神秘人:“當然。”
向天亮:“有什麼好處?”
神秘人:“你猜中了,我今晚就撤走,放過你這一回。”
向天亮:“憑你?你吹吧。”
神秘人:“你可以試試。”
向天亮:“我也不上你這個當。”
神秘人:“那你就猜。”
向天亮:“給我半個小時。”
神秘人:“可以,聽說你能一心兩用,那就邊說邊想吧。”
向天亮:“你想耍我?”
神秘人:“隨你怎麼想。”
向天亮:“你能不裝嗎?”
神秘人:“不能。”
向天亮:“是不能,一條披着人皮的狼,不裝就藏不了三年了。”
神秘人:“我裝得不夠好。”
向天亮:“三年前,是你打傷了周必洋和小陳吧?”
神秘人:“那又怎樣?誰讓他們追我來着。”
向天亮:“我很奇怪,當時你爲什麼不補上幾槍呢”
神秘人:“我不傻,我怕周必洋在演苦肉計啊。”
向天亮:“你會怕周必洋。”
神秘人:“他是警察,我不想與警察結怨。”
向天亮:“你已經和警察結怨了。”
神秘人:“那倒也是,襲警案麼,打死警察和打傷警察,其實是一樣的。”
向天亮:“所以,這回你跑不了了。”
神秘人:“是嗎?”
向天亮:“周必洋不會放過你的。”
神秘人:“憑他?省省吧。”
向天亮:“還有邵三河。”
神秘人:“邵三河麼,能稱得上是個對手。”
向天亮:“我呢?”
神秘人:“你?你不是人,你是個鬼。”
向天亮:“不錯,我纏上你了,你甭想從我手裡逃脫。”
神秘人:“走着瞧吧。”
向天亮:“不用走着瞧,你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
神秘人:“最好的機會?”
向天亮:“西石橋汽車爆炸,是你和老狼最好的機會。”
神秘人:“那僅僅是一個警告,我說過,我不想和你結怨。”
向天亮:“警告?”
神秘人:“希望你知難而退,給別人留一點生存空間。”
向天亮:“婦人之仁,看來,你不如老狼。”
神秘人:“何以見得?”
向天亮:“他在汽車上安裝的是不可逆炸彈,是要命來的。”
神秘人:“不還是沒炸死你嗎?”
向天亮:“而在爆炸發生的時候,你躲在暗處,卻拿着狙擊步槍不肯開槍。”
神秘人:“你看到我了?”
向天亮:“沒有,憑感覺猜的,覺得你應該就在附近。”
神秘人:“你猜着了。”
向天亮:“所以,很遺憾,那是你和老狼聯手,是你最好的機會。”
神秘人:“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向天亮:“不對,是你背後那個主子不想要的結果吧。”
神秘人:“算是吧。”
向天亮:“你和老狼不聯手,會輸得更快。”
神秘人:“看起來是這樣。”
向天亮:“事實就是這樣,今天下午在醫院裡,老狼沒有得手,現在你也沒有得手,因爲你們都是單獨行動,所以你們都贏不了我。”
神秘人:“哦,還真的是這樣。”
向天亮:“想知道你們至今沒有得手的根本原因嗎?”
神秘人:“很想請教。”
向天亮:“你和老狼不是一路人,所以你們難以聯手,即使聯手,也難以默契。”
神秘人:“一針見血。”
向天亮:“所以你們連續三次行動,都是一前一後,沒有並肩作戰,西石橋汽車爆炸,老狼放炸彈,你在掩護,醫院裡老狼綁人,你也只在外圍掩護,你別否定,我肯定你當時就在附近。”
神秘人:“那今天晚上呢?”
向天亮:“老狼也在,但是,他一定處在能攻擊我的區域之外,因爲你們時刻準備着逃跑。”
神秘人:“這不好嗎?安全第一嘛。”
向天亮:“你們之所以不真正聯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神秘人:“洗耳恭聽。”
向天亮:“你怕我們的後手。”
神秘人:“後手?”
向天亮:“你懂的。”
神秘人:“那個在西石橋和你在一起的人。”
向天亮:“你說呢?”
神秘人:“他是誰?”
向天亮:“有能力要你命的人。”
神秘人:“肖劍南?還是餘中豪?”
向天亮:“他的易容術很高明,你認不不出來的。”
神秘人:“當時霧太大,我確實沒認出來。”
向天亮:“所以,你們始終不敢一起行動,就是怕被我們同時消滅。”
神秘人:“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你疏忽了另外一個原因。”
向天亮:“直說吧,我不想猜了。”
神秘人:“這個原因很簡單,我們不想把事情搞大。”
向天亮:“‘我們’是誰?”
神秘人:“我的委託人,還有我和老狼,大家都想多吃幾口飯。”
向天亮:“你?你也這樣想的?”
神秘人:“就象三年前,我沒在周必洋和小陳身上補上幾槍那樣。”
向天亮:“你認爲這可能嗎?”
神秘人:“大家努力,就能達到。”
向天亮:“怎麼努力呢?”
神秘人:“你已經得到的,就是你的,到此爲止,以後別再太貪了。”
向天亮:“警告我?”
神秘人:“是建議。”
向天亮:“你的委託人也這麼想的?”
神秘人:“我可以說服他們。”
向天亮:“能嗎?”
神秘人:“你是個明白人,我能。”
向天亮:“一個非常理想化的建議,聽起來不錯。”
神秘人:“你的看法呢?”
向天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的原則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神秘人:“不要急着下結論,你可以慢慢的想。”
向天亮:“盧海斌和賈惠蘭兩口子呢?”
神秘人:“他們和我無關。”
向天亮:“無關?你今晚就闖進了他們家,還能說無關。”
神秘人:“他們是你的累贅,有他們牽制你,我們不至於輸給你,因爲你必須保護他們。”
向天亮:“聰明。”
神秘人:“我是不笨。”
向天亮:“你很驕傲。”
神秘人:“就象今晚,只是對你一個小小的忠告。”
向天亮:“就這樣?沒意思。”
神秘人:“我沒意思,但你保護着盧海斌的老婆,沒有了行動的自由,還能說有意思嗎?”
向天亮:“你以爲你今晚得分了嗎?”
神秘人:“我得分了。”
向天亮:“錯了。”
神秘人:“哦。”
向天亮:“我錄下了你和我對話的錄音,我已經快知道你是誰了。”
神秘人:“你不能。”
向天亮:“我能。”
神秘人:“走着瞧吧。”
向天亮:“給你一個機會。”
神秘人:“說。”
向天亮:“帶着老狼,乘船遠走高飛,不再回來。”
神秘人:“向天亮,這有點強人所難了。”
向天亮:“那你就等死吧。”
神秘人:“不見得。”
向天亮:“你想衝進來嗎?”
神秘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向天亮:“什麼問題?”
神秘人:“知道我爲什麼給你打這個電話嗎?”
向天亮:“爲了提建議唄。”
神秘人:“錯了。”
向天亮:“那我想不出來了。”
神秘人:“槍聲過後,就該撤退,我爲什麼還要和你嚕嗦?”
向天亮:“因爲你其實早已離我百米之外。”
神秘人:“向天亮,我說過的,你很聰明,但我也不傻。”
向天亮:“你既然不傻,爲什麼還跟我說了這麼多,不怕露出破綻嗎?”
神秘人:“爲什麼呢?再見,你慢慢想吧。”
……
小小的房間裡,死一般的沉寂。
應周必洋的要求,向天亮又回放了一遍對話錄音。
再次聽完後,周必洋看着向天亮,嘴角抽搐着,臉色白得不能再白了。
向天亮從杜貴臨手中接過筆記本,打開撕了了幾張,第一張就遞給了周必洋。
“現在,請大家把自己的判斷寫在紙上,先不用寫理由,只需要寫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