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瑞華默默喝着茶水,聽着楊衛國的慷慨陳詞,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如果說自己剛來時,還能在柯正平、鄧全忠、賀國洪等人的幫助下,和楊衛國分庭抗爭,絲毫不落下風,可隨着幾次出擊的失利,尤其是西交會期間蔡元峰的到來,風向漸漸就有些變了。以前許多保持中立的常委,慢慢有向楊衛國靠攏的跡象,就連他最鐵桿的鄧全忠也有些令人琢磨不透了,甚至在好幾次常委會上,不顧自己的眼色,硬生生地保持了沉默。
而書記碰頭會,他就更沒有什麼話語權。
書記碰頭會沒有一定的程式,也沒有固定的時間週期,只要是書記覺得有要事要商量,隨時都可以開,如果討論幹部問題就增加一個組織部長參加。而在許多事情上,“書記碰頭會”是最核心的、最權威的,只有“書記碰頭會”形成了“一致意見”纔會拿到常委會上去研究討論。
楊衛國就經常利用書記碰頭會將他壓得死死的,根本就沒有還擊之力。就拿今天的書記碰頭會來說,喬瑞華提出的“村村通工程”,就遭到了楊衛國毫不客氣的質疑。
拿楊衛國的話來說,“村村通”是好事,也是新農村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可武溪目前動工的大項目多,不論是高速公路,還是新機場建設,雖然有一定的中央財政和省上撥款,但大頭還是要武溪自行籌集。在資金壓力極大的情況下搞村村通是不現實的。要搞,也要等幾年後財政資金有餘力之後。
對於這點,其他人也紛紛附和支持,事情就算是蓋棺定論了。
現在,喬瑞華有些理解,爲什麼自己下來之前老闆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自己,要小心楊衛國這個人。除了一把手先天的優勢之外,楊衛國這個人,心思細密,手段老到,加之背景也很強硬,確實不好對付。他就好比是無孔不入的水銀,只要有一絲縫隙,就慢慢往裡面滲透,等你發現時,已經大勢已去,無力迴天了。
而楊衛國現在所說的,是關於提拔雲山區區委書記於寒安擔任市長助理的。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喬瑞華腦海裡頓時還是浮現出了於寒安那身板瘦削、面色鶩黑、滿臉皺紋的身影。
這個人喬瑞華有一定的瞭解。他雖然比不了南橋區區委書記陳天橋,在武溪也算是個老牌的區委書記了,不貪財不好色,幾乎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甚至菸酒都不沾,在官員里根本就是個另類。衣着也非常隨便,夏天一件白襯衫。冬天一件軍大衣,幾十年如一日。
可就這麼一個人,卻一直都不太招領導待見。有人說他太無趣,又不懂得揣摩上意,因此難討領導歡心。也有人說他就是個好好先生,在雲山區當區委書記,卻沒什麼魄力,幾乎完全被架空,任期內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成績,不被撤換就算燒高香了。
喬瑞華就很有些納悶了,楊衛國爲什麼就要提拔這麼一個人呢?市長助理,雖說比起副市長來說還相差甚遠,可卻也算是一隻腳邁入市領導行列了,如果運作得當,又有人助力,成爲真正的市領導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難道說,楊衛國此舉,只是爲了讓於寒安挪窩?
喬瑞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有些涼了,澀澀的苦,心裡卻更苦。
即便洞悉了楊衛國的盤算,他也無能爲力,在人事任命上,市委書記原本就有先天的優勢,何況,即便是有柯正平的支持,他在書記碰頭會上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楊衛國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又豈會將這個提案拋出來?
一旦書記碰頭會上通過了,常委會上還會有阻力嗎?如果是以前,他還有狙擊一下的心思,就算於事無補,也讓楊衛國不那麼好受。可現在心思也淡了。而楊衛國把控了人事任免權,就能不斷地壯大自己的實力,也會讓更多看到希望的人趨之若鶩地往他身邊擠,如此循環下去,以後哪裡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可自己,究竟還能做些什麼呢?一時間,喬瑞華有些迷茫了,甚至心頭涌起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武溪,真是自己仕途中的滑鐵盧嗎?
……
結束了同林辰暮的通話,楊衛國坐在沙發上怔怔出神,這段日子,心裡不知道怎的,一直很浮躁。
林辰暮在電話裡,詳盡彙報了東江鋼鐵廠改制的工作。這幾天,林辰暮幾乎全都撲在東江鋼鐵廠,其他工作幾乎都交給唐凝和蘇昌志負責,有什麼必須要他親自處理的文件,也是由專人送去鋼鐵廠給他審閱,可謂是廢寢忘食、嘔心瀝血,可楊衛國卻莫名的就有些擔心。一百六十多億的大手筆,就算楊衛國都覺得誠惶誠恐的,不得不再三考慮,細細琢磨,何況一個高新區?
想法是很好,方案看起來也很完美,挑不出什麼毛病,可楊衛國卻始終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安。項目越大,方方面面的環節就越容易出問題,況且近百億的投入,高新區爲了籌集這麼大一筆資金就連辦公大樓都要賣了,萬一資金鍊斷了,整個高新區的財政都會被拖垮。
按理說,依照高新區目前的情況來說,解決東江鋼鐵廠的問題有很多方法,根本用不着鋌而走險,選擇這一種最激進的方式。在楊衛國看來,這和林辰暮的性格有莫大的關係,從進入官場後,因爲各方面的緣故,他一直都順風順水的,沒跌過什麼跟斗,以至於行爲做事越來越理想化,從而忽略了各種潛在的危機。
楊衛國記得,自己外放之前,姜老以前曾經對他說過:這個社會,最容易當的是領導幹部,最容易犯錯的是領導幹部,最不容易提拔的是領導幹部,最容易下臺和最不容易下臺的也是領導幹部。所以不管佔了哪個位子都一定要珍惜,因爲這些位子不管大小,每一個位子時時都有無數隻眼睛在盯着,在盼着,每一個位子其實都既危如累卵來之不易。
因此,楊衛國也不希望林辰暮去輕易犯險,年輕人有衝勁兒是好事,可一旦失誤,被人拿捏着把柄,對於今後的發展是很受影響的。他楊衛國可以出事,林辰暮卻不能出事。
楊衛國就考慮,是不是應該和林辰暮談談,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隨即被擰開,傅澤平就神色凝重地走了進來。
“呵呵,澤平市長啊,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楊衛國就笑呵呵地起身迎接道。雖然在小範圍內,他和傅澤平也就一些問題發生了分歧,但總體來說,兩人還是處於蜜月期的合作伙伴。武溪勢力紛雜,沒有誰能夠有絕對的優勢和話語權,不合作,就難以應對其他勢力的挑釁。
傅澤平卻沒有寒暄,而是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欲言又止的。謝靖似乎也看出他有要緊事,倒了兩杯熱茶後,極快地退了出去。
門關上之後,傅澤平纔不無緊張地問道:“楊書記,你聽說了吧?”
“聽說什麼?”楊衛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傅澤平焦急地說道:“我聽說,在前不久的中央老幹座談會上,王老對國企改制動輒就賣廠的行爲進行了極爲嚴厲的批評,言辭極爲激烈,引起了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
楊衛國眉頭不由就蹙了起來。這事他當然有所耳聞,對這個王老也頗有些瞭解。
王老是黨內少有的經濟學家,權威人士,曾經擔任過中央政策研究室的主任、社科院的院長。他的許多觀點和看法,都對國家方針政策的制定有着極其重要的影響力。如今雖然退居二線了,不過影響力卻不減反增,據說不時還會有中央首長去拜訪他,就一些重要問題徵求他的意見。
因此,王老的發言頓時就激起了千層浪,國內外多家媒體轉載了他的觀點,並有媒體分析,這可能是國內經濟體制轉變的重要信號。
可傅澤平這時如此鄭重其事地提出來,又意欲何爲呢?
心頭雖然滿腹疑雲,不過楊衛國卻不動聲色地笑着說道:“我覺得王老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引進其他資金,改善企業原有資金和所有權結構,並不是什麼症狀都適用的萬能藥。一窩蜂地打着改制之名變賣國有資產,確實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楊書記,這些大道理我都懂,可我聽說了,王老這番話就是衝着咱們武溪來的,而且矛頭直指東江鋼鐵廠。”傅澤平滿臉都掩飾不住的焦急。
饒是見慣了大風大雨的楊衛國聞言也不由愣了一下,隨即又笑着說道:“我看不會吧,東江鋼鐵廠的改制,並不是單純的賣廠,而是有極其完善的整體規劃的,和其他地方的改制完全不同,王老又不知情,怎麼能輕易下決論呢?”
“那估計是我聽錯了吧。”傅澤平眼裡閃過一絲別樣的眼神,卻又笑着說道:“雖然我對高新區報上來的方案還存有許多疑問,也談不上認同。可也不認爲和賣廠有什麼關係。其實老人家早就說了,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又何必去拘泥於那麼多的形式?經濟,是沒有政治形態的。”
兩人就不再討論這個話題了,而是又聊了聊其他方面的工作,並愉快地達成了一致,傅澤平這才離開了楊衛國的辦公室。
可楊衛國的心,卻始終難以平復。他又拿起改制方案仔細看了一遍之後,抓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