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確實是出事了,而且還是大事。
東屏雖說地處內陸,不過兩千多平方公里的版圖上,湛藍的水面就佔了將近五分之一。尤其是東屏西南部,編織着密如蛛網的河湖港汊,鑲嵌着星羅棋佈的湖泊塘堰,棠湖鄉的鳳凰湖,更是華川省有名的水產養殖基地。這裡盛產的黃鯝、甲魚、螃蟹,不僅暢銷華川省,更是遠銷到歐美等各個國家,一直是東屏市政府這些年來重點打造的對外發展名片,歷屆政府對此也是相當重視。
然而,就這個鳳凰湖出事了。
由於鳳凰湖水質好,養殖的水產品產品高,銷路好,當地不少人都以水產養殖爲生,收入也還算比較可觀,棠湖鄉也是東屏市裡比較富裕的鄉鎮之一。可前幾天養殖戶們還是像往常一樣前往自己承包的區域內準備一天的作業。可一到了地方,卻全都傻眼了。湖面上到處都是一片片白花花的東西,竟然全都是死了的魚蝦和螃蟹,不少還被湖水衝上了岸邊,隔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看到這種情況,養殖戶們頓時是眼都紅了,不少女人更是癱坐在地上哭天搶地起來。辛辛苦苦一年,就指望着養殖的這些魚蝦螃蟹能夠掙點錢,哪知道竟然會一下子死了那麼多,要說不心疼,那是絕不可能的,指不定不少人家還是血本無歸。只有附近的孩子們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個個跑來跑去地撿這些被湖水衝到岸邊的死魚蝦和螃蟹來玩,被氣不打一處來的家長狠狠揍了一頓之後,才哭哭啼啼地回家去了。
傷心之餘,更多的人則是想到了如何善後。他們一邊組織人手搶撈剩餘的水產品,希望能夠儘量減少損失,另一邊也是找來當地政府的技術人員分析這些魚蝦螃蟹突然大規模死亡的真正原因。以前由於養殖技術和配料等問題,也曾經出現過魚蝦等水產品大量死亡的狀況,但卻從來也不像如今這般規模之廣,程度之嚴重,幾乎就沒有哪一家倖免遇難的。人們當時的第一反應,那就是湖水出了問題。
通過取樣化驗分析,結論很快就出來了。和大家事先分析的一樣,鳳凰湖的水質受到了污染,是導致出現這次水產品大量死亡的罪魁禍首。
得知這個結論,養殖戶們頓時就炸鍋了,紛紛將矛頭指向了位於鳳凰湖上游不遠的太陽紙業集團公司。當初這家企業在此建廠的時候,當地的養殖戶就極力反對,不過政府爲了引進這家大規模的造紙企業,給出了許多的優惠措施,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家造紙企業所有的設備都是國際先進的,排放的污水都會經過嚴格的處理,符合國家規定的排放標準,不會造成任何污染。
胳膊扭不過大腿,何況這家企業生產了大半年也一直沒出現什麼異狀,大家也就沒在說什麼了。但現在出現了這麼大的問題,大家不由得又對這家造紙企業產生出了懷疑來。倘若不是這家企業排放了污水,湖水又怎麼會突然間被污染呢?
不少當地的養殖戶先是找到了當地政府,不過當地政府對於太陽紙業集團公司排污污染湖水一事進行了否決,只是答覆大家,政府相關部門和人員正在進行調查,一旦有什麼最新進展,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連續幾天得不到準確的答覆,義憤填膺地養殖戶們乾脆便直接找到了位於鳳凰湖東北灣的這家紙業集團公司,要求給個說法。不過紙業集團公司的負責人卻宣稱,公司所有的污水排放,全都經過處理,不會造成湖水污染,和鳳凰湖裡的魚蝦螃蟹的突然死亡沒有任何關係。
對此養殖戶們自然不信,要求進廠進行檢查,卻被廠方拒絕,雙方並此發生了衝突。共有十多名養殖戶在這次衝突中受傷,其中最嚴重的已經被送進了東屏市第一醫院的重症監護室。此舉自然是進一步激化了雙方的矛盾,上千名養殖戶及其家屬攜帶鐵鍬、鋤頭、鋼釺等工具,將太陽紙業公司圍得是水泄不通,並不停地打砸工廠大門,看樣子是想要衝進廠內。
太陽紙業的負責人自然是慌了神,立刻給當地派出所打去了電話。當地派出所派出了十多名警力在所長的帶領下匆忙趕往現場,想要維護秩序,卻被養殖戶們強行扣了下來,並連他們的警車都給掀翻在了路邊,現場一片混亂。
眼看是按不住了,當地政府這纔將情況通報到了市政府。
“太不像話了!”楊衛國聽罷不由得是怒火中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問道:“郭明剛呢?他死到哪裡去啦?”
郭明剛是棠湖鄉的鄉長,在他的轄區內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是無論如何也難辭其咎的。
“他正在趕往太陽紙業公司的路上了。”林辰暮回答道,剛纔的電話就是郭明剛打來的。
“那陳市長和張市長呢?”楊衛國的臉色極不好看。
陳玉輝是分管農業的副市長,而張立江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既然發生衝突的是東屏的養殖戶和太陽紙業,那他們兩個市長自然也應該第一時間去滅火纔對。怎麼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從來沒有向自己彙報過。
“我馬上聯繫。”林辰暮急忙找出兩個副市長的電話,撥了過去,情急之下是滿頭大汗。當秘書第一天就碰到這種事情,林辰暮也不知道是幸運呢還是倒黴。
陳玉輝市長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而張立江,則是告知今天是他老父親八十大壽,他趕回芷陽老家去給老父過生日去了,前一天就已經向黃志良秘書長請過假的。當聽說太陽紙業出了事,也顯得很着急,表示立馬趕回來。不過芷陽距離東屏還有一百多公里,等他趕回來,恐怕天都黑了。
楊衛國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又吸了幾口煙後,猛地將菸頭重重地摁在菸灰缸裡,然後站起身來對林辰暮說道:“走,跟我去現場。”話語剛落,林辰暮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大步朝辦公室外走去。
林辰暮連忙將楊衛國的包拿起,然後緊跟在楊衛國身後,一邊還撥電話給司機,讓司機趕緊將車子準備好。
做完這一切後,林辰暮又低聲對楊衛國說道:“楊市長,你看是不是要通知一下公安局?”
雖然林辰暮並沒有做領導秘書的經驗,不過畢竟他還是在市政府裡待了一年多,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太陽紙業那邊人多嘈雜,羣情激奮,他和楊衛國兩個人就這樣去了,真要發生點什麼意外,那可就麻煩了。
楊衛國微微頓了一下,又繼續邁步朝前走着,走出好幾步了才說道:“你通知公安局王局長,讓他馬上帶人趕過去,務必要將事態控制下來。如果人手不夠,馬上調集武警。”
“調集武警?”林辰暮微微楞了一下,公安局王局長雖然也是武警支隊的第一政委,但武警的調動,似乎軍分區那邊話語權更重。不過他還是如實將楊衛國的指示第一時間傳達給了市公安局局長王健。
王健剛開始接聽電話時態度極不耐煩,可一聽林辰暮自我介紹是楊衛國市長的秘書時,立馬就換了一種語氣,並且表示堅決執行楊市長的指示。
兩人走到辦公大樓門口時,楊衛國的那輛市政府一號車已經等候在階梯下了。林辰暮緊跑兩步,搶在楊衛國前將後側的車門拉開,等到楊衛國坐好後,他又纔在副駕位上坐下。
司機是一名身材彪悍的男人,他很是友好地衝着林辰暮微微一笑,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然後才一打方向盤,極爲熟練地操作着車子緩緩駛出了市政府。
他叫潘子山,是一名轉業軍人,十六年的駕齡,在部隊後勤車隊拿過很多獎狀。轉業後到了市政府小車班,後來又歸機關事務管理局管,不過由於沒有什麼關係背景,一直都不得志。楊衛國初來東屏,對於許多情況和人員都不瞭解。而秘書和司機,是他最爲貼身的人,如果找不到值得信賴的人,自然不方便。試想一下,如果自己在車子裡無意中說過什麼話,去過什麼地方,第二天都搞得所有人都知道,那還能行嗎?因此,他當時就問過林辰暮有沒有信得過的司機推薦。
林辰暮在市政府秘書二科待了一年多,別的什麼沒學會,不過機關裡上上下下的人卻也是混個臉熟,小車司機也大多打過一些交道,當初這個潘子山不言不語的,任勞任怨,又不像其他司機那樣談論領導,流氣十足,給他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因此,當楊衛國提起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潘子山。
當潘子山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幾乎是和林辰暮一樣,差點被驚呆了,隨即又是欣喜若狂。當他得知是林辰暮的力薦,自己這才能被這塊從天而降的餡餅砸中,雖然沒說,但心中對林辰暮的感激,自然是發自肺腑的。
潘子山的技術相當好,即便路上車輛較多,可在他的掌控下,車子卻猶如游魚一般在車流中不斷穿梭,既穩又快,沒過多久就駛出了城區。
“市長,是公安局的車。”
剛剛出城,幾輛閃着警燈的警車停在路邊,顯得蔚爲壯觀。
楊衛國眉頭微微一皺,對林辰暮說道:“叫他們跟上。”
車子並沒有作任何的停留,直接開了過去,而接到林辰暮電話通知的警車,又是一陣雞飛狗跳,這纔跟了上來。而其中一輛還快速超上前來,趕在二號車前面開道。一路上警笛長鳴,飛快地朝棠湖鄉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