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楊云溪心中的情緒之外,接下來幾日倒是也沒有別的事兒。因要照顧塗太后,楊云溪特意叫人將船開得再慢一些。
因而原本的行程上,便是又添了幾日的功夫。
不過這樣也是值得的:暈船的人倒是都漸漸緩過勁兒來。唯獨除了墩兒之外。
因胡蔓還沒徹底好利索,所以墩兒每日只讓奶孃照看着。或是偶爾送到了塗太后跟前湊趣——經過胡蔓這些日子的教養,墩兒倒是討人喜歡了許多。只是還是多少有些挑人的樣子。畢竟這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輕易改變,衆人也都只誇墩兒。
墩兒在塗太后跟前,小蟲兒自然難免也和墩兒會碰上。楊云溪便是私底下里吩咐小蟲兒的奶孃:“別人小蟲兒離墩兒太近了。兩個小孩子也都沒個輕重,再傷了就不好了。”
奶孃自然也是聽說過當時那件事情的,當下也不敢掉以輕心,忙應道:“主子放心,我必是一個眼神也不敢錯開的。”
楊云溪點點頭。自己卻也是多有留心。
行至第七日,眼看着便是快要到南京了。所有人都是鬆了一口氣——坐船坐久了,人都覺得是悶壞了。
然就在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這日夜裡卻是忽然起了騷動。
那一艘運了先帝棺槨的船上失火了。
楊云溪本來已是睡下了,聽了稟告便是整個人都是嚇得清醒了。那艘船失火,若是先帝的棺槨出了什麼事兒……就是殺了她也是抵不了這個罪過。
也顧不得綰髮了,楊云溪匆匆披上了衣裳便是出去看情況。只看了一眼登時就是倒吸一口涼氣——那艘船本是走在前頭的,此時前頭江面上都被印成了紅彤彤的一片。而船上也是因爲火光的緣故清晰可見。
那艘船上本來人手就不多。都是輪番看守棺槨的宮人。此時出了這樣的事兒,那些宮人嚇得四處躲避奔走,雖然也在救火,可是分明就只是杯水車薪。
楊云溪心頭一沉,死死盯着那艘船問:“到底是怎麼起火的。”
來報信的小黃門此時早已是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了,話話都有點兒不大利索了:“不,不知道。”
楊云溪被這三個字氣得怒火高熾,卻是又不知從何發起。最終生生壓下去,沉聲吩咐:“去查!另外,叫船都鏈接起來,務必將火勢控制住!”
別的不說,先帝的棺槨那是一定不能有損毀的。好在先帝的棺木是金絲楠木的,外頭還套了一層純銅的棺槨,又是細密封住,一時半會的倒是也不擔心什麼。
可是偏偏正是這樣,卻也有一個弊端:太過沉重了,想要挪動也是不容易。一旦船燒沒了沉下去了,那麼……想要打撈都沒有法子。
眼下已是深秋,只穿了單衣的楊云溪很快便是手足俱是冰涼起來。不過她卻是自己毫無所覺,只是死死的盯着那艘蹙船,更是隻覺得那通天的火光像是燒在她的心上。
“給貴人拿一件衣裳罷。”陳歸塵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而且還就在楊云溪的身側。
楊云溪木然的一扭頭,便是看見了陳歸塵。陳歸塵的神色很是嚴峻,雖然並沒有往她這邊看,不過她卻是明顯的感覺到了陳歸塵的關切。
心裡微微一暖,便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兩分感激來。不過這個時候也並不是說別的的時候,陳歸塵在這個時候來找她,其實只怕也不是過來說什麼無關痛癢的話的。
“陳將軍可有什麼建議?”楊云溪主動開了口問道。
陳歸塵並不側頭看楊云溪,只是盯着那一艘船看,沉聲言道:“我想親自過去一趟。就算別的不管,先帝的棺槨卻是要運出來的。”
楊云溪抿了抿脣,只給了自己一個呼吸不到的思量時間,便是做出了決定來。當即鄭重的點點頭,輕聲道:“陳將軍最好多帶幾個人。身手好一些的纔好。棺槨沉重,若是實在是時間不夠,便是開了銅棺,只帶內棺就好。”
只要先帝的遺體不受損害,那便是最好的結果。可是要是先帝的遺體但凡有半點的損壞,那就是天大的罪過。到時候,不僅是陳歸塵負責護送的這些的人難逃罪責,就是她也是一樣。
這個責任誰也擔不起。所以明知十分危險,她還是沒有說那一個“不”字來。更沒說什麼讓陳歸塵不要去只叫別人去的話。
陳歸塵不放心,她同樣也是不放心。
若不是她手無縛雞之力,若不是她去了只能拖後腿,她此時也是想要親自過去的。因爲唯有如此,才能夠安心一些。至少不必站在這裡生生煎熬。
陳歸塵唯一頷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頓住:“若是……還請貴人多看顧我娘幾分。”
陳歸塵這話說着似乎有一股子不祥的味道。
楊云溪攥緊了手指,沉聲道:“陳將軍一定會平安歸來。多帶人手過去,我懷疑那火是有人動手腳。”
要說意外失火,她卻是完全不相信的。
看守棺槨的人那樣多,若是香燭倒了引燃了什麼,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滅了火。而且底下就是江,取水還不容易?就算滅不了火,控制住火勢也是可以的。可偏偏……
所以,她不得不懷疑。
陳歸塵腳下不停,不過卻是應了一聲。若是楊云溪此時仔細去聽,必是聽得出那聲音裡是染着笑意的。只是眼下這般,她根本就是無暇顧及其他,自然也是什麼都沒聽出來。
陳歸塵走後,楊云溪只有片刻的猶豫,便是沉聲吩咐:“去將主子們都請去太后娘娘那兒。”頓了頓,楊云溪想起了小蟲兒,便是也不再多看一眼沖天的火光,只是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回走。
她怕小蟲兒害怕。她怕小蟲兒有危險。對於失火這事兒她無能爲力,可是作爲一個母親,在這個時候去保護自己的孩子,卻完全就是一種本能。甚至不用思考,不用猶豫,身體便是自發會做出舉動。
哪怕她明知道小蟲兒在衆人的保護下肯定是不會有任何事兒的。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的想要親自去看一眼。
只要看一眼,讓她安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