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易容術式修修補補,而是人體組織器官重組。
鍾勝海變臉的基礎,機制類似原東可四根手指變異,細節上卻又有所不同。
鍾勝海蔘悟《長生劍法》時走火入魔,賀路千猜測,他大概率遇到了血肉異變失控危機——就像癌細胞的無序生長,臉、鼻、口、耳、眼等五官全都腫瘤化、肉瘤化。
不幸中的萬幸,鍾勝海沒有死於這次走火入魔,而後更漸漸修煉到比巨蛇龍秀秀稍弱的108級。就像原東可把四根手指煉化成毒蛇管牙結構,鍾勝海也運用他的超品力量改造已然腫瘤化、肉瘤化的血肉經脈,引導一堆瘤肉轉化成正常人類的五官容貌。
但或許鍾勝海技術不到家,他最初煉化的人類容貌缺乏細節審美和黃金比例搭配,以致變成大家眼裡的面貌醜陋老者。
另外,超品修行者的人體改造,有穩定結構和不穩定結構之分。
所謂穩定結構,指原東可的四根手指和胃器官、鍾勝海的醜陋容貌,改造成功之後,便不需要時時刻刻消耗超品力量維持。以地球二十一世紀理解的生物器官移植概念比喻,器官移植成功後沒有排斥反應等隱患,新器官能夠像自身原有器官一樣完美髮揮作用,這種“人體改造”就是成功的、穩定的。
不穩定結構,性質則類似器官移植之後存在排斥反應等隱患,必須依賴玄妙的超品力量時時刻刻維持。
無論鍾勝海的正常容貌看起來多麼正常,一旦失去超品力量維持,他的“正常面貌”必將迅速腫瘤化、腐爛化、崩潰化。鍾勝海此前的醜陋面貌,纔是不需要超品力量維持也能存在的穩定結構。
賀路千突然想起半身人形的龍秀秀。
龍秀秀平時常以巨蛇面貌示人,與人長時間溝通時,纔會變化成半身女孩形象。這是否意味着,巨蛇是龍秀秀的穩定結構肉身,半身女孩是龍秀秀的不穩定結構肉身?
賀路千暫時無法證實這條猜想。土著世界的超品力量,類似某些仙俠世界觀的靈氣、仙氣等概念。超品修行者對超品力量非常敏感,以賀路千性質的實力,方圓五十公里範圍內的超品力量波動都難逃過他的瞬時感知;而非超品修行者,哪怕傅永炐那樣屹立在一品巔峰多年的老將,也難稍稍感知到超品力量的波動。
賀路千與龍秀秀初遇時,他對超品力量一無所知,無法確認龍秀秀是否激活了超品力量。那時候,龍秀秀到底像鍾勝海這樣維持不穩定的半身女孩形態,還是像仙俠世界觀的妖怪那樣切換成同樣穩定的人蛇形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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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視鍾勝海眨眼間變換容顏,有人嘆息,有人驚讚。
瘦高中年、雄壯老者、矮胖子、青衣老者、紅衣老者,他們疑似熟悉鍾勝海的舊貌和不穩定狀態的正常容貌,神態不曾出現絲毫驚訝,都是感慨鍾勝海毀容的遺憾;黑衣中年、白衣青年、黃衣青年則疑似沒有見過鍾勝海的真容,他們紛紛面露驚詫疑惑。
美貌女子也“啊”地一聲,扭動纖腰撲到鍾勝海身前,嬌滴滴地慰問鍾勝海:“教主,這就是你的真容?”
原來,美貌女子不是鍾勝海的晚輩或部下。
她與鍾勝海,赫然是一對老夫少妻。
鍾勝海非常疼愛他的少妻,以蜜糖笑容迴應美貌女子嬌滴滴的慰問:“若非走火入魔毀容,這張臉纔是我真正的五官。”
美貌女子:“既然如此,教主爲何不以真容行走世間呢?”
鍾勝海笑着搖頭:“等你晉階超品,就明白啦。”
超品力量以壽命爲燃料,無論多麼微弱、精細,它都將以最低下限消耗修行者的生命力。108級實力帶給鍾勝海的長壽增益,預計最多隻能摺合不到三年時間的超品力量續航。鍾勝海心懷大志,怎肯把珍貴的壽命消耗在容貌級別的小事兒?
鍾勝海耐心與美貌女子恩愛交流數句,便果斷地在美貌女子莫名目光中結束了超品力量消耗狀態,將其容貌改換爲適才的醜陋模樣。
鍾勝海又將話題強行扭回到被限制在酒席上的範世炐、藍朝宗,和和氣氣向賀路千解釋,說一切都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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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三十年前,鍾勝海是炐朝勢力眼裡的亂賊,是安車骨勢力眼裡的敵寇。鍾勝海痛恨炐朝王朝末年亂象,敵視安車骨蠻族的肆意屠殺,鄙棄嶽山派的老式改朝換代,高呼以包稅制爲代表的傳統王朝該被掃到歷史垃圾堆了。
鍾勝海想建立一個全新王朝,與圮朝、烙朝、漠朝、炐朝截然不同的全新王朝。
或許民願世界與土著世界的相關性,鍾勝海當年喊出的最著名口號,恰與民願世界炐朝太祖鍾羣生的口號幾乎一模一樣:江湖恩怨江湖了,涉及百姓者殺無赦。
鍾勝海昔年提出的政治主張:
第一條,取消修行者包稅制特權,國家科舉取士,選拔具有管理才能的官員治理兩京十三州;
第二條,修行者與非修行者和平共處。修行者享有一定特權,卻不許凌駕於普通百姓之上,無論何種緣由,修行者擅殺百姓者殺無赦;
第三條,鼓勵修行者走向大海,將陸地上的秩序傳播到無盡海島,結束從古至今的惡劣海洋貿易生態;
等等。
鍾勝海的全新政治主張,迎來了濟州郡縣百姓的一致歡呼聲,許多地方甚至感恩戴德把鍾勝海當成神靈祭拜。可對於修行者來說,鍾勝海的大豐教卻處處限制修行者,活在鍾勝海治下簡直彷彿魚兒離了水。
鍾勝海與炐朝鬥、與嶽山派鬥、與安車骨鬥,始終未能發展起來。鍾勝海不受絕大多數修行者歡迎,今日隨行的五名一品修行者、兩名二品修行者、兩名三品修行者,已是鍾勝海僅有的高端武力。
與安樂王等反洝勢力相比,鍾勝海絕似一個孤家寡人。
但自從安車骨攻入炐朝京師,漸次奪取兩京十三州,鍾勝海便迅速放棄了建立全新王朝的遠大理想。鍾勝海務實地與嶽山派和解,務實地說服郭靖如、靳明安組建反洝聯盟,務實地把當前最兇殘的安車骨蠻族當作第一目標。
郭靖如、靳明安相繼戰死之後,反洝勢力迎來有史以來最黑暗的時刻。鍾勝海看衰傅永炐、範世炐等安樂三傑的前景,近乎絕望地把希望寄託在襲殺閻羅天女,渴盼安車骨失去閻羅天女之後迅速走向混亂、崩潰。可惜,鍾勝海襲殺閻羅天女的計劃,至今停留在紙面上。
驟聞賀路千晉階超品並襲殺原東可光復海州,鍾勝海頓時又驚又喜:“天不絕我豐人矣!”
就像昔年與嶽山派和解、說服郭靖如與靳明安和解,鍾勝海第一時間把賀路千視作反洝盟友,並立刻率領新豐教精銳南來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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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範世炐、藍朝宗事件,在鍾勝海視角里,真相是這樣的。
鍾勝海率領新豐教精銳,乘坐一艘非常簡樸商船,低調駛向海州。行至樂州沿海,鍾勝海等人偶遇一艘樂州海船。雙方即將友好地擦肩而過時,樂州海船突然發生意外事件,四名血跡斑斑的水手被人野蠻吊到船舷外暴曬。
鍾勝海見不得這樣的酷刑,當即激活超品力量悄悄潛伏到樂州海船,追蹤調查四名水手到底犯了什麼罪。
四名水手都是剛上船的新人,因爲尚不熟悉船上生活,不小心打碎了一罈美酒。水手長勃然大怒,掄起鞭子將四名實習水手抽到半死,懸掛在船舷之側暴曬——在水手長心中,一罈美酒的價值遠超四名實習水手的性命,抽死也就抽死了,曬死也就曬死了。
探知四名水手的罪名僅僅是打碎一罈美酒,鍾勝海不受控制地騰起怒火,強勢擊敗並並俘虜了這艘樂州海船。
而後,鍾勝海救醒四名奄奄一息的水手,喝令90級實力的黃龍堂堂主(黃衣青年)當着四名實習水手的面兒狠狠抽了樂州海船的船長、副船長、水手長等高層一頓鞭子,並將他們懸掛船舷上暴曬:“你們也嚐嚐鞭抽暴曬之刑吧,我們老鍾家最擅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然而,這艘不把人命當回事兒的樂州商船卻是樂東島的商業夥伴,他們運輸的貨物更是樂東島最近急缺的物資。
藍朝宗看見拋頭露面懲戒樂州商船船長等人的黃龍堂堂主,雖然驚詫他竟是一位三品修行者,心裡卻自矜自傲他的二品實力。懶得查探清楚鍾勝海等人的底細和海船襲擊事件原委,藍朝宗就毫不猶豫站隊商業夥伴,脾氣暴躁地喝令鍾勝海等人束手就擒。
待藍朝宗發現黃龍堂堂主等人不僅不配合,更高高在上蔑視自己,藍朝宗盛怒之下又選擇了簡單粗暴武力鎮壓。
結果可想而知,藍朝宗被鍾勝海等輕輕鬆鬆教做人。
範世炐也是類似問題。
當鍾勝海等人拒絕交出藍朝宗時,他也簡單粗暴地選擇了武力,隨即被鍾勝海強勢鎮壓。
賀路千目光移向範世炐、藍朝宗:“鍾教主說的,可有不實之處?”
範世炐、藍朝宗全都羞愧低頭,沒有底氣爭辯一句。
賀路千無奈搖頭。
以賀路千的價值觀,今日之事肯定錯在範世炐、藍朝宗。兩人錯在貿然站隊,不肯耐心調查事情原委,甚至連鍾勝海等人的底細都沒有打探清楚;兩人錯在行事簡單粗暴,明明可以言語說清楚的誤會,偏偏都選擇了武力解決。
範世炐、藍朝宗,卻不這樣想。
特別是範世炐,他此時此刻只覺得自己冤屈、倒黴。
前面說過,修行者晉階超品之後,力量、速度等絕對實力的提升幅度其實非常有限。範世炐這樣的99級一品修行者,不僅能夠橫行於一品修行者圈子,遇到魏雲福、原東可等超品修行者時,也大概率可以順利逃脫昇天。
修煉到範世炐地步,實際生活中幾乎能夠橫行天下了。
尤其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地形,即使不幸遇到了超品修行者,範世炐也有信心從容逃脫。
實力讓範世炐變得傲慢。
如果拳頭能夠解決問題,何必浪費口舌爭執呢?
範世炐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今日倒黴透頂,竟然踢到了鐵板——實力高達108級的鐘勝海,豈是魏雲福等低階超品所能相提並論的。
賀路千感知到範世炐的倒黴、冤屈情緒,再一次無奈搖頭。
較真說起來,的確不能說錯在範世炐、藍朝宗。不是因爲賀路千認可範世炐和藍朝宗的傲慢、粗暴,而是賀路千清醒知道,簡單粗暴辦事兒幾乎是土著世界修行者的共性。土著世界的政治、軍事、經濟,到處都粗糙的要命。
土著世界的絕大多數修行者,實力越高,行事風格越簡單粗暴不講理:遇到了矛盾,首先不分青紅皁白先打一場。
就像今日,如果範世炐、藍朝宗打贏了,即使兩人理虧,鍾勝海等人也將被迫接受範世炐、藍朝宗的不公正處置;但現在範世炐、藍朝宗打輸了,兩頭蠻牛頃刻間變成溫順老黃牛,學會了低頭,也學會了好言好語講道理。
同時,也別高估鍾勝海等人的心性。
瘦高中年跳海迎接賀路千,最初念頭恐怕也是想以武力鎮壓賀路千,請賀路千像範世炐、藍朝宗那樣來商船上乖乖吃酒。只是瘦高中年認出賀路千的面貌,他敬畏賀路千的超品實力,才突然間變得客客氣氣,急忙提醒鍾勝海等人注意。
如果執意追究此事誰對誰錯,只能說錯在土著世界以武爲尊的古老文化傳統。
說起簡單粗暴,賀路千就忍不住感到頭疼。
遊空招討司以玩家爲主,處處都是賀路千引導玩家形成的和諧規則。即使玩家習慣性好狠鬥勇,也能通過各種遊戲規則,將他們的破壞力約束在一定範圍內。待賀路千入主近億人口的海州,儘管他對修行者動手不動口的規矩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仍舊被各郡各縣的複雜現狀搞得精疲力竭。
包括範世炐、藍朝宗在內的修行者,簡單粗暴行事思維和以武爲尊價值觀已經紮根他們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