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東島孤處浩瀚海洋之間,在傅永炐眼裡就是一塊死地。
倘若泥毒番繼續封鎖樂東島,未來能有什麼希望?
傅永炐看不到希望,也不相信賀路千能夠讓他看到希望。
傅永炐條件反射想表示反對。
但話到嘴邊,傅永炐突然想起他已經被賀路千正面擊敗,無權再以第一人身份主導樂東島的未來。傅永炐嘆了一口氣,收回所有反對意見,改以沉默迴應賀路千的自信昂揚。
安樂三傑共掌樂東島權柄時,彼此既矛盾又統一,經常吵吵鬧鬧達成各種各樣的妥協。賀路千尚未晉階超品,比武切磋時也不曾以壓倒性優勢擊敗傅永炐,他必然像傅永炐此前那樣無法獨攬大權。
也即是說,樂東島權力分散格局不會有什麼本質變化,最多由安樂三傑變成安樂四傑。範世炐、關復炐兄弟昔日不服傅永炐,今日也難乖乖聽命只比傅永炐強一丟丟的賀路千。
如果賀路千與範世炐、關復炐意見不合,兩兄弟肯定聯合起來,像抵制傅永炐那樣抵制賀路千。
而賀路千曉得自己不會受限甚麼天賦,只要玩家別突然消失,他註定輕輕鬆鬆晉階超品。所以,賀路千現在沒有必要和安樂三傑勾心鬥角,等他晉階超品憑以武爲尊觀念贏得人心,到時候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這種大背景下,賀路千有必要拉傅永炐一把,讓他充作賀路千與範世炐、關復炐兄弟的緩衝器。再者,不管傅永炐有着怎樣的缺點,樂東島現在都離不開他的武力值。只有四人緊密無間締結成共同陣線聯盟,樂東島才能順利擊退泥毒番平樂王聯軍。
稍稍思考利弊,賀路千果斷對傅永炐投桃報李:“圮朝、烙朝,以及炐朝初年,都曾設置左右丞相。我願意肩負左丞相職責,闖出一條出路;但樂東島離不開傅會主,右丞相之位,還請傅會主再扛幾年。”
範世炐、關復炐兄弟或許忌諱賀路千一家獨大,也盡棄之前的矛盾,好言好語勸傅永炐領職右丞相。
傅永炐估計也沒有徹底退下來的心思,被三人勸說一會兒,他便掛着勉爲其難表情改變了態度:“既然如此,我再試幾年。”
賀路千三戰三勝,理所當然以左丞相職位排序第一;傅永炐的武力僅次於賀路千,以右丞相職位排序第二;範世炐、關復炐則分別後退一位,排序第三、第四。樂東島權力更新換代完畢,四位大佬轉而開始協商如何迎戰泥毒番平樂王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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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二十一世紀的戰爭有地球各國的規矩,例如不能公開殺俘,不能公開滅絕屠殺,不能隨隨便便祭出核武器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不是因爲這些策略沒有效果,也不是因爲這些武器沒有效率,而是各國相互制衡、民心所向等因素主觀限制了戰爭的殘酷邊界。
同理,民願世界有民願世界的戰爭規矩,土著世界也有土著世界的戰爭規矩。
不是說必須迂腐地百分之百遵守這些規矩,而是違反戰爭規矩的代價遠大於收穫。
以賀路千的戰略威懾爲例,他現在常規速度每小時207.9公里,又能在海面上、海水中、空中等各種各樣地形全天候作戰。除了可怕的機動速度,賀路千的防禦能夠無視普通火炮的覆蓋攻擊,賀路千的拳頭攻擊隨隨便便就能發揮出手榴彈乃至火炮炮彈效果。
如果賀路千直接衝到泥毒番東王的老巢,無底限見人就殺,絕對能夠在極短時間內毀滅一座城市。
賀路千卻不能這樣做。
因爲泥毒番也有泥毒番東王及五名一品修行者等戰略威懾,賀路千如果跑到泥毒番東王老巢裡亂殺無辜,泥毒番東王及其部下也會跑到樂東島對等反擊。
再者,絕大多數修行者都不是毀滅狂,修行者圈子普遍敵視這種殃及無辜的肆無忌憚殺戮行爲。賀路千出擊泥毒番東王老巢的霎那,他便成爲所有修行者眼裡的邪魔、惡魔。哪怕恨不得殺死對方的炐朝義軍和洝朝安車骨勳貴,到時候估計也將不計前嫌地聯合起來圍剿賀路千。
畢竟大家爭的是切實可見利益,而非一座又一座廢墟空城。
獨特的修行者文化,令土著世界漸漸形成獨特的戰爭文化。一般而言,戰爭雙方都會有意識地縮小戰爭的範圍,不會無底限襲殺平民和低階修行者。縱然炐朝義軍指控安車骨蠻族的屠殺暴行,安車骨蠻族的目的也是搶奪豐人百姓的民間財富、斬草除根心思鎮壓豐人百姓的反抗情緒等,而非純粹爲了殺人而殺人。
具體戰爭的流程,則簡單到荒誕。
土著世界的戰爭思維,非常接近地球二十一世紀的評書演義或某些竭力突出將領作用的遊戲。
簡單來形容,就是不限制數量的“陣前單挑”。
以泥毒番平樂王聯軍進攻樂東島爲例,雙方先擺好陣勢,而後一品修行者出列對打。泥毒番平樂王有五名一品修行者,就站出來五人;樂東島有四名一品修行者,就站出來四人,進行五名一品修行者VS四名一品修行者的大亂鬥。
需要說明一點,土著世界的戰爭,從不苛求單對單打鬥。因爲數量就是戰爭底蘊,一品修行者數量少,證明你方實力不行,乖乖認輸就是了。
一品修行者與一品修行者之間的大亂鬥,若能明確分出勝負,戰爭也基本上就到此爲止了;只有當一品修行者之間的大亂鬥像彭公島戰役那樣陷入僵局,或者某些二品修行者有信心對抗一品修行者時,二品修行者羣體纔會替補作用投入戰場。
不需要煩惱兵種搭配,不需要佈陣藝術,土著世界的戰爭規矩簡單到弱智都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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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優勢轉移到樂東島,此前主張妥協的傅永炐、情緒複雜的範世炐、關復炐兄弟,全都變成了主戰派。
四人達成共識完畢,關復炐孤身趕赴彭公島,向泥毒番平樂王聯軍遞交戰書,約定決戰時間和決戰地點;傅永炐、範世炐則領着賀路千會見一羣二品、三品修行者,把賀路千三戰三勝擊敗安樂三傑的喜訊告訴大家:“有了賀前輩,此戰必勝!”
一羣二品、三品修行者,意料之中地譁然一片。賀路千此前乾脆利落地擊敗藍朝宗、顏臣宋、姜輝、邱月生等四名二品修行者,已經讓大家對“賀路千晉階一品”有了心理準備。可誰也沒有想到,賀路千這位老將,竟然厲害到能夠擊敗傅永炐。
但以武爲尊文化有一點比較好,勝了就是勝了,敗了就是敗了。沒有人跳出來抨擊賀路千不可靠,沒有人質疑賀路千不熟悉一品修行者層次的戰爭,更沒有人明確反對賀路千後來居上。實力就是真理,實力就是一切,賀路千打贏了傅永炐,就有資格領導樂東島。
當然,他們的態度也僅限於“不反對”。
不反對是一回事兒,真心支持是另一回事兒。如果賀路千表現不好,甚至在左丞相職位上幹得天怒人怨,這些一品、二品修行者必將用腳投票表示不滿:他們固然不敢挑釁賀路千,卻敢棄官隱居、臨陣降敵,暫時或永久脫離樂東島。
面對新官上任的賀路千,絕大多修行者都是相對消極的中立態度:我不反對你,但也不支持你。
左丞相明明名義上排序第一,可賀路千在衆修行者心中的威望,卻始終次於傅永炐乃至範世炐、關復炐兄弟。
原因說起來很簡單,還是天賦、年齡。
傅永炐是23歲晉階一品的天才,雖然而後蹉跎至今,但是大家都看好他未來能夠晉階超品。反觀範世炐,34歲才晉階超品,哪怕範世炐厚積薄發快速追趕到99級實力,他也不被世人認可:範世炐的終生成就,大概率止於一品。
至於賀路千的“天賦”,就更差了。
賀路千明年六十歲,已經半隻腳踩進棺材。這種歲數的一品,除了臨時應急爲樂東島續兩三年命,還有什麼值得期待?今年剛下定決心投靠賀路千,明年賀路千突然病死,這不是搞笑嗎?
相對來說,還是今年33歲的傅永炐值得期待。
凡此種種,以致沒有一名二品、三品修行者選擇站隊賀路千。賀路千手持象徵樂東島最高權力的左丞相官印,卻尷尬混成了沒有得力親信、得力部下的孤家寡人。
賀路千卻不在意這些。
原因前面已經說過,等賀路千穩紮穩打晉階超品,一切都會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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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毒番平樂王聯軍總帥圓石巴里強硬態度迴應了關復炐的決戰邀請,決戰時間選定在十二月初二日。
雙方協商決戰地點時,範世炐最初把戰場定在新豐郡沿海海港,以便樂東島發揮出地利優勢。傅永炐表示反對:“若讓敵兵靠近樂東島,萬一他們襲擾沿海各港口怎麼辦?”
範世炐冷笑:“他們若敢襲擾樂東島海港,我也跑到巴牙城(泥毒番東王駐地),讓他們不得安生。”
傅永炐仍舊反對:“哪有這麼簡單。”
“環顧四周,安車骨敵視我們,泥毒番、蚵卡番、石竹番、南蠻諸番也都敵視我們,除非泥毒番行事太過,他們絕不會爲我們主持公道。而咱們樂東島地廣人稀,海港往往只有數千人口,數千數萬人死傷說出去,很難在武林中引起重視。”
傅永炐與範世炐爭執許久,於是把決戰地點改成遠離樂東島本土的彭公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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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彭公島傳來一條壞消息。
平海王的長子原喜信,突然以個人身份加盟泥毒番平樂王聯軍。
平海王原震敬,是與平樂王魏雲福、平靈王、平雲王齊名的四大豐人超品修行者。平海王原震敬的勢力又稍強於平樂王魏雲福,麾下有三名一品修行者,其長子原喜信、其次子更是其中之二。
樂州與海州相連,如果原震敬與魏雲福締結同盟,兩州互相守望,豈非可以派來一名超品?即使原震敬、魏雲福懶得親自來彭公島,原喜信把海州另外兩名一品修行者喊到彭公島助戰,也能瞬間抵消賀路千帶來的優勢。
於是,第二次彭公島戰役驟然蒙上新的陰影。
剛剛消停不到一月的再戰派、降泥毒番派、降平樂王派又開始甚囂塵上。
賀路千爲了安撫樂東島人心,突然想起了十二雲昔日的認輸承諾,派人詢問她能否趕赴彭公島助戰。結果出乎意料,十二雲竟然乾脆利落地答應了,當日便領着蛇母十三玉、十二惠抵達新豐郡。
十三惠笑呵呵代表紫微宮向賀路千賀喜:“願門主芝麻開花節節高,早日晉階超品。”
賀路千客氣回禮:“謝謝諸位援手,賀某改日定有回報。”
賀路千把十二雲、蛇母十三玉、十三惠領入新豐郡郡城,立刻在樂東島高層中間引起震動。
普通二品、三品修行者不清楚紫微宮和九蛇部落的底細,驟然得知賀路千請來一位一品、兩位二品援兵,震驚到不能言語;知曉紫微宮底細的安樂三傑及部分二品修行者,面面相覷對視一眼,更加震驚:“賀路千和紫微宮的關係,遠超我們想象啊!”
安樂三傑前些日拜訪紫微宮,好話說盡又願意度讓無數利益,十二雲自始至終充耳不聞;而到了賀路千這裡,他一封書信,就輕輕鬆鬆喊來了紫微宮第一高手十二雲。如此鮮明的對比,令安樂三傑不得不感慨萬般:“誰說賀路千沒有嫡系?神秘莫測的紫微宮,就是賀路千的嫡系啊。”
十二雲、蛇母十三玉、十三惠等紫微宮弟子,對範世炐、關復炐等修行者態度冷漠,輕易不肯多說一句話。
只有傅永炐,是特例。
紫微宮與傅永炐的關係,比較特殊。
傅永炐23歲晉階超品,未來一片光明,恰是紫微宮弟子渴求的最佳借種目標。有一位紫微宮十四代弟子,昔年刻意靠近傅永炐,並順利與傅永炐纏綿數年,生下了一子一女。傅永炐與她的兒子,留給了傅永炐;傅永炐與她的女兒,按照紫微宮習慣,被紫微宮弟子帶到蛇湖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