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一離開,客廳裡的氣氛馬上便變得嚴肅起來。
雲漢民今兒過來拜訪劉成家,可不僅僅是親家之間盡到禮節那麼簡單。他就是衝着劉偉鴻來的。這位“姑爺”,還真是“有鬼神莫測之機”啊,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今年大年初一,明珠黨報發表力挺改革開放的文章不久,劉偉鴻便親自登門,明白告知雲漢民,要抓住機會,適時表態,緊跟首長,不然過了這村兒沒這店了。雲漢民經過反覆思考,多方“求證”,確定劉老爺子的思想已經發生了轉變,金秋園那邊確實在變更施政思路了,才下定決心在《人民日報》上發表支持明珠黨報的社論和文章。從這兩個月的情況來看,這一步棋是走對了,現在輿論大勢,基本開始呈現一面倒的跡象,大家的思想似乎都逐漸統一起來了。
透過一些比較隱秘但是非常穩妥的渠道,雲漢民得知最高首長對他出掌《人民日報》之後的所作所爲,表示比較滿意,甚至在聽秘書唸了《人民日報》發表的某篇社論之後,首長抽着煙,誇獎了這麼一句:這就比較對頭嘛。
在最高首長面前得分,這個確定無疑了。
金秋園那邊,自然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但對這一點,雲漢民並不是十分擔心。原因很簡單,他很快就要成爲劉偉鴻的岳父了!
劉老爺子對金秋園的影響之大,天下皆知。真要是押“寶”押錯了,到時候只要老爺子肯發句話,讓雲漢民保住現有的地位,完全沒有問題。據可靠消息,劉老爺子身體狀況十分之好,每天都堅持散步鍛鍊口這就是最大的利好消息。
真是左右逢源啊!
所以雲漢民這幾個月的日子,過得是很愜意的。
當初有人想將他架到火上去烤的設想,完全落空。雲漢民與賀太平的關係,也在迅速疏遠之中。賀家不仗義,眼裡只有利益沒有親情,雲漢民聳是有了切身的體會,前年的政治風暴之後,雲漢民在仕途上順利過關最關鍵的兩步,都與老劉家有關。要緊關頭,是老劉家而不是老賀家向他伸出了有力的援手。
不料安逸日子只過了兩個月身邊這位不肯消停的”小祖宗,又給折騰出大事情來了。
“偉鴻,談談你的想法吧!”
雲漢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徐說道,望了劉成家一眼。
劉成家點了點頭,顯見得這句話也正是他想要問的。
劉偉鴻沒有急着答話,拿起茶几上的特供煙,敬給兩位老子,自己也叼起了一支,抽了兩口,才說道:“雲伯伯,爸,我的想法,其實都在那篇文章裡了,那就是我的真實想法。”
雲漢民輕輕一蹙眉,說道:“偉鴻,蘇聯的情況,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吧?蘇聯執政黨的掌控力,也還是很不錯的,沒有出什麼太大的問題啊”
劉偉鴻愣怔了一下,說道:“雲伯伯,葉利欽都當選爲俄羅斯總統了,這還不是大問題?在一個國家之內,出現了兩個總統,簡直滑稽。戈爾巴喬夫此人,空談有餘,權謀機變,俱皆不足。連葉利欽這樣的情形都能容忍,蘇聯執政黨還有何威望可言?改革不是這樣子搞的。改革的前提,是必須要有一個穩定的社會基礎。不然,任何改革都有可能事與願違,在最後變成一場空前的社會動盪甚至是深重的社會災難。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一邊依靠着這個體系保持全國的運轉,又從內部把這個體系徹底挖空,還能取得成功的。歷史上沒有過,我想今後也不會有的。太矛盾了!”
雲漢民不由一怔,略一沉吟,卻又不得不承認,劉偉鴻說的有道理。
戈爾巴喬夫那種自上而下,對蘇聯執政黨動大手術的做法,確實不可取。除非他壓根就是想要把這個黨搞垮,把整個蘇聯搞垮。不然,你自己把大樹的根基毀了,卻指望它繼續枝繁葉茂,果實累累,那真的是太矛盾了。
劉成家忽然問道:“那你的意思,蘇聯真的危險了?”
這個時候,劉成家想起了兩年前,劉偉鴻在首都軍區機關宿舍內跟他的第一次長談,那次談話的主旨,是有關軍事改革的話題。但到偉鴻就明白說過,蘇聯會垮臺。不過那時候,劉偉鴻給出的理由是蘇聯會在長期的軍備競賽中被美國拖垮。
不管是什麼理由,劉偉鴻似乎認定,蘇聯必垮無疑。
劉偉鴻肯定地答道:“是的。照我看,如果戈爾巴喬夫不改變策略,不馬上停止他那些所謂的改革措施,不清理黨內國內的一大堆反對派,任其發展下失,蘇聯必定垮臺,而且速度會很快,拖不了多久了。”
說到這裡,劉偉鴻的神情變得極其嚴肅。儘管在另一個平行世界,這是已經被驗證了的事實,但在這個世界尚未發生,一個存在了七十年的老牌強國,自己言之鑿鑿地預言它的垮臺,也是個非常嚴肅的事情。
劉成家雲漢民頓對面面相覷。
這傢伙,還真敢說啊。
“偉鴻,年輕人肯動腦筋,多觀察多思考多分析,那是對的,我不反對。但是結論必須要慎重,不能輕易做出來。怎麼思考怎麼分析無所謂,做出了結論就不好改了。”
稍頃,雲漢民語氣沉重地說道。
劉偉鴻說道:“我知道。雲伯伯,爸,我們不妨來分析一下。這個事無非是兩個結果。第……蘇聯不垮臺,我危言聳聽;第二,蘇聯垮臺,我預言成真。
這兩種結果,必居其一。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針對這兩種不同的結果,做一些預先的安排。”
雲漢民和劉成家又對視了一眼,神情更加凝重。
劉偉鴻真是越來越讓他們驚奇了。好像無論多麼複雜的問題,在他腦子裡一轉,馬上就能變得簡單起來。但仔細一想,又確實是那麼回事。
兩者必居其一。
劉偉鴻的文章已經在《號角》上發表出來,乃是既成事實,無法更改的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後續的準備手段。劉偉鴻對了,如何;錯了,又如何!老是去追究他爲什麼要這麼幹,毫無意義了。
此人年紀輕輕,眼光倒一直都是往前看的,從不猶豫彷徨。
“那你說說看吧,你認爲應該怎麼準備?”
劉成家緩緩問道。
劉偉鴻說道:“如果我錯了,蘇聯在短期內不發生大事變,我考慮是不是換一個工作單位,不要再呆在基層了,回首都的部門工作一段時間。”
劉偉鴻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是很認真的,絕非敷衍了事。事實上,他在發那篇文章之前,就已經考慮過了這種可能性。畢竟這是重生後的世界,不是重生前的世界。在那個世界發生的一切,在這個世界也不是沒有變化的可能。萬一真的就變了呢?蘇聯“不按規矩出牌”了劉二哥由……”神棍”變成了真的“危言聳聽”,怎麼辦?
劉偉鴻覺得,問題也不會太大。畢竟他本身的職務在高層大佬眼裡不值一笑。老劉家的一今年輕晚輩,對鄰國局勢胡言亂語了一通,只能說走過於年輕,沒有經驗,需要再好好歷練一番。對劉老爺子和老劉家,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只會耽擱劉偉鴻幾年的進步時間,可能要雪藏一陣了。而國內大局,也不會再起什麼波瀾,朝着首長制定的總路線堅定前進。這正是劉偉鴻一直在爲之努力的目標。老爺子思想轉變,身體健康,老劉家亦不會遭到“清洗”。有了這麼強力的後盾,劉偉鴻東山再起是必然的,耽擱的幾年時間,慢慢再爭取回來就是。
未謀勝先謀敗!
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濤備,劉偉鴻就敢於背水一戰。
劉成家和雲漢民均是略略領首,覺得劉偉鴻這個方案可行。主要是他年輕,已經上到了副處級,就回首都大衙門工作幾年也沒關係,權當是熬資歷了。
“要是我分析對了,蘇聯在近期之內出現大的政治變故,反倒比較難以應對了。”
劉偉鴻說着,雙眉微微一蹙。
“爲什麼?”
劉成家雲漢民異口同聲地問道。
劉偉鴻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真要是這樣,那就證明戈爾巴喬夫在蘇聯進行的改蘋,確實是錯誤的。雖然蘇聯和我國的情況完全不同,但總會有一些人要作對比的。我擔心,會因此而引起國內的爭論再一次擡頭,局勢會變得十分複雜。而首長堅定不移地推行改革開放的決心是母庸置疑的”
劉成家和雲漢民的神情益發嚴肅起來。
果真如此,只怕京師所有豪門,都會再一次的陷入漩渦之中,無人能夠多身事外,好不容易達成的基本一致,又會重新推倒來過。
勝負實未可知!
“所以我寫這篇文章的目的,就是爲了預先提個醒。希望這個事情當真發生的時候,大家都能有點心理準備,比較冷靜和理智地對待。或許,就不至於太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