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從樹間猛地躍起,將光芒灑向了沙州,在這光芒的指引之下,大街小巷充滿了忙碌的人羣,這是陽光帶來的無限生機。
馬有財一大早就來到了沙州,他與司機一起在街邊吃了一碗雜醬麪,馬有財當縣領導多年,雖然經常吃大飯館,但是仍然對雜醬麪情有獨鍾,三兩雜醬下去,渾身舒坦,比在五星級的美食還要過癮。
“人的胃口是小時候形成的,胃口一旦形成便永遠也不改變,不管以後吃山珍海味還是吃洋餐,最終喜歡的還是小時候習慣的老味道。”馬有財用紙巾抹着嘴,隨意地與司機交談着。
司機就笑道:“馬書記這話說到我心坎上了,我是從農村出來的,這些年大魚大肉吃慣了,可是最好吃的還是媽媽做的臭豆腐。”
等到了九點鐘,這輛帶着通行證的奧迪車開進了市委大院,門口站崗的武警戰士看見這個車牌,沒有阻攔,還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沙州紀委書記濟道林一大早就接到了馬有財的電話,雖然馬有財沒有明說是什麼事,可是他心裡明白,他站在窗口,看着馬有財提着皮包進入了大樓,這才慢慢坐了回去,臉色也變得格外嚴肅。
馬有財進門以後,打了招呼,他開門見山地道:“濟書記,前些天,檢舉信是滿天飛,我是主動向濟書記來說明情況。”
濟道林話中有話地道:“你不來,我也準備找你,你能夠主動來,這是好事,不管事情調查結果如何,這說明你的態度是好的,對組織是充分信任的。”
馬有財從皮包裡取出檢舉信,道:“這是檢舉信,裡面檢舉了兩百萬的問題。也不知道濟書記收到這封檢舉信沒有,既然縣委辦都收到了,我想市紀委也應該有。”
“收到了。”
馬有財自嘲地笑道:“兩百萬,按照刑法來對照,這是要掉腦袋的,我必須來向組織說清楚,益楊這幾年政通人和,發展進入快車道,我到益楊這許多年,益楊已是我的第二故鄉,我不願意這些扯皮的事情擾亂益楊的正常發展。”
歷史是由人民創造的,但是領導人在其中也起到重要的作用,這是中學課本多次提到的歷史觀,這是對整個社會而言的事情,具體到一個鎮、一個縣、甚至一個市,在現行制度的情況下,領導集團的作用則十分明顯。周昌全、濟道林等人對此是有深刻了解的,他們兩人對涉及黨政一把手的事情都很慎重,這纔有周昌全的簽字以及濟道林正在精心組織的暗查。
馬有財順手理了理襯衣領子,道:“這封信所說的內容,我認真思考過,基本屬實,兩百萬的數字與實際情況基本相符。”
濟道林眼睛稍稍眯了眯,看着馬有財的神情,與交待問題的常規神情不太相符合,他對此事有些看不明白,道:“如果你這是真實的事情,沙州就要出一件震動省委的大事,你是縣委書記,身份不一樣。”
馬有財臉上一直帶着淡淡地自嘲神情,將早已想好的託詞說了一遍,再將上交廉政帳戶的單子遞給了濟道林。
濟道林與季海洋一樣,細細地看過單子以後,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神情就如冰土被第一道太陽曬過一般,他從抽屜裡取了一包煙,撕開以後,遞了一枝給馬有財,道:“馬書記,這事做得好,你手裡的這張單子就是護身符,如果真是受賭兩百萬,你政治生命完了,人身自由也沒有了,而對於沙州來說就是巨大的政治影響,隱形損失至少需要一個五年計劃才能彌補。”
馬有財猛吸了一口煙,嗆得咳嗽數聲,道:“有了這次教訓,我覺得應該從制度防止腐敗,這兩年來,益楊探索了一條公開招投標的新路,凡是政府投資都要進入招標辦,任何人任何單位不得擅自發包,否則就要嚴肅處理。”
“當然,即使採取了這樣的措施,仍然有漏洞可以鑽,只是比起以前那種全靠個人道德自律的局面,已是大大改觀了。”
濟道林對這項制度很有興趣,道:“招投標大家都在搞,但是沒有成形的制度,益楊走在了前面,等這幾天忙空了,我請昌全書記一起下來,你們將政府採購以及公開招投標這件事,詳細向昌全書記彙報。”
從濟道林辦公室出來,馬有財走到大院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神清氣爽,多日的擔憂一掃而空,他暗道:“今天之所以這麼順利,主要是摸到了昌全書記和濟道林的態度,看來以後要多和侯衛東接觸,領導身邊的人確實很有作用。”
侯衛東在祝焱身邊當秘書之時,曾經是打擊馬有財的急先鋒,有一段時間,馬有財看見侯衛東就來氣,後來,祝、馬關係緩和以後,侯衛東的模樣就順眼得多,當然,也只是順眼而已,祝焱離開了茂雲,馬有財就立刻將期調到了科委,一來出氣,二來也是立威。
再後來,侯衛東奇異般地調到了沙州市委辦,馬有財態度發生了徹底轉變,兩人又成了好朋友。
通過這幾次接觸,馬有財對侯衛東有了新的認識,“侯衛東胸襟開闊,是了不起的人物,將來肯定要成大器。”他此時已將侯衛東看成了身份對等的重要人物,而不再是出道不久的年輕人,也不再是跟着祝焱身後的小秘書。
離開了市委大院,馬有財給侯衛東打了電話,道:“侯主任,我是有財,剛纔我到了濟書記哪裡,將情況報告了。”
侯衛東聞絃歌而知雅意,道:“馬書記你放心,有什麼情況我跟你聯繫。”昨天看到了廉政帳戶的底單,他就知道馬有財將會輕易地渡過了這道關口,因爲市委書記周昌全本意就不想將此事擴大,擴大以後,對於周昌全、對於沙州沒有任何好處。
上午十一點,侯衛東仍然在整理文件,周昌全從隔壁走了過來,道:“小侯,今天省黨校要開課,你可以提前走。”
侯衛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周書記,今天省黨校要搞開學儀式,所以請了些領導來,以後都是星期六、星期天才有課,不會耽誤工作。”
周昌全笑道:“年輕人肯學習是好事,我大力支持,給你提一個要求,踏踏實實學習,學到新知識,掌握真本領,這樣才能應對日益複雜的形勢。”
侯衛東知道他心情好的原因,又問道:“大周哥是明天回來吧,我明天去接機。”
周昌全興致頗佳,道:“明天劉姨非得要去接機,就讓她去接,我家那小子到美國去了三年,跟着教授搞了一個什麼課題,一直沒有回來,今年終於要回來,你劉姨昨天晚上就沒有睡覺。”
“小周哥今年是否回家?”
周昌全道:“那小子軍校畢業兩年,一次都沒有回家,不知道忙些什麼,兒子自有兒子事,我不管他們,你劉姨經常在我面前嘮叨,兒子翅膀硬了是好事,女人家成天婆婆媽媽的,呵呵,沒有辦法。”
侯衛東笑道:“劉姨的心情可以理解,我媽也是這樣,平時老是催着回家。”
周昌全和藹地道:“進孝心不能等待,我記得你是吳海人,吳海也不遠,有時間多回家。”
十二點,侯衛東簡單吃了午飯,便回到新月樓,開了藍鳥車,要上高速路的時候,他想起李俊說起的話,心裡有些猶豫:“接不接郭蘭和李俊?”
“如果他們打電話就不接,不打電話就不接。”侯衛東最後下定了決心。
上了高速路,仍然沒有電話打來,侯衛東便將此事放在了一邊,專心致志開車。
到了省黨校,侯衛東心情很輕鬆,將車停靠在操場,步行到了教學樓,離開學校已經六年多了,此時重新回到課堂,雖然沒有脫產,仍然覺昨很有些親切。
教室裡坐了二十來人,多數是氣度不凡的中年人,這些中年人就是一片一片的綠葉,在綠葉中間,襯托着五朵金花,其中,最嬌豔的一朵就是沙州市委組織部的郭蘭。
侯衛東坐定之後,沒有見到了李俊,他暗道:“肯定是李俊有事不能來參加今天的開學典禮,郭蘭面子薄,自然不會打電話。”
在心裡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坐向了郭蘭,道:“郭蘭,你什麼時候到的?”郭蘭道:“上午就到了,粟部長要到部裡來辦事,我跟着粟部長過來的。”
聊了兩句,侯衛東就順勢坐在了郭蘭身後的空位上。
開學典禮很簡單,回到了課堂上,大家基本上坐在了原位,侯衛東拿着教材,隨手翻了翻,他是沙州學院法學系畢業,如今雖然是研究生班,但是課程他覺得很熟悉,沒有多少難度。
郭蘭學習很認真,一直認真的做着筆記。
侯衛東的眼光經常停留在郭蘭的背影上,郭蘭以前一直是短髮,很短的短髮,如今頭髮長了些,變成了女生常見的齊耳短髮,髮梢整齊,已經到了肩上。
侯衛東有些開小差,“郭蘭如果留一頭長髮,肯定比短髮多了一些女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