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是人上之人擁有過榮華富貴,權勢名利。也曾嘗過被疼惜被呵護被寵溺的滋味,雖然後來發現那只是假象,可回想起來仍讓人沉迷。回想年少時的天真輕狂,愛過也恨過,曾被背叛也曾被拋棄,就算到後來青燈古佛,我其實沒有後悔擁有那些經歷。可若讓我從頭開始,我卻一定不會再踏進皇宮半步!”
“帝王薄情,慕容家的人更是寡義,他們用柔情蜜意來捕獲我們,從而讓馭獸師的血脈在慕容氏一族中得以傳承。那所謂的愛情後面是一張塗滿劇毒的大網,果兒,你千萬不能和我一般傻,做那撲火的蛾。”
“慕容氏一族狡詐奸猾,你要時時刻刻打起萬分的精神警惕他們!你一定要仔細去辨別去看穿他們的虛情假意!尤其是不要對他們動心,更不能嫁給慕容家的人!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鑑!”
“果兒,或許你可能會怨我爲什麼要對你說這些,我只是不想你受傷不想你承受那樣的痛苦。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知我是否還能留下屍骨,你不要爲我難過傷心。我活到這把年紀什麼都看穿了,生也好,死也罷,對我來說早已沒有區別,更遑論去計較一個軀殼?”
“若是我真就此灰飛煙滅,更好。這是一種解脫,從此天地之大,碧落黃泉,我不用再遇見那個人!”
“果兒,一定要記得姨祖母託付你的事情,沉住氣,謹慎行事,讓我們馭獸師再度崛起,響徹伽靈大陸的每個角落!”
“果兒,保重。”
唐果兒看完最後幾個字,早已抽泣不止,信紙被她的溼透,那用鮮血凝成的字跡也慢慢的淡去,最後只餘下一張白紙在她手中。
“姨祖母……”唐果兒壓不住喉間的嗚咽,哀慼低喚道。信紙從她手上飄搖墜下,她的心也如同風中枝頭顫抖的孤葉,悲痛難擋。
她腳下一軟,伸手扶住了牆,纔沒有跌到地上。她咬脣壓抑着想嚎啕的衝動,閉上了眼睛靠在牆上。
雲淵會說姨祖母走得安詳的時候,她就料到這把火是她蓄意放的。
或許從太后上山的那一日起,姨祖母就在籌劃如何斷了這根硬是要將自己拴緊慕容家的鐵索!
這封絕筆信在姨祖母傳授自己幻術心法那日就寫下了,足以證明她早謀劃好了這場火災,要與太后同歸於盡。
她之所以一直沒有動手,等的就是自己不在場的機會!
唐果兒握緊十指,以此來剋制自己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她的貝齒咬着脣瓣,已有淡淡的血絲從中沁出。
良久之後,她驀然睜看眼睛,眸底帶着哀慼卻堅定的呢喃道,“姨祖母,我一定不負你所託!”
唐果兒失魂落魄從廢墟之中走出來時,大理寺的人已經帶着一羣衙內趕到,一羣人正圍着慕容晟在討論着什麼事。
她臉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徑直往寺廟外走去。
慕容晟看着迎面走來渾身白衣被煙塵蒙了一死灰的唐果兒,心中一驚,再一仔細打量她,發現她的眼睛裡光
彩極淡。她整個人彷彿遭受了重大的挫折,卻又硬是要將自己支撐起來一般。
“你怎麼了?”慕容晟心裡一陣隱痛,丟開正在探討案情的一干臣子,快步朝着唐果兒走去。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傲氣,也不是怒氣。
而是,如水一樣的死寂。
唐果兒機械轉動眼珠,看向慕容晟,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發出一聲極輕譏笑,“慕容氏一族,果然個個都是高手啊!”
做戲的高手,裝情深的高手!
前一刻他們還爭鋒相對,這一刻,慕容晟就消氣對她關懷備至了?
難怪皇上要解除她和慕容蒼的婚約,難怪最近慕容晟對她的態度曖昧難測。
他們是見她對慕容蒼已是厭惡至極,所以改變策略,決定讓慕容晟來捕獲她的心,進而得到馭獸師的血脈吧?
“卑鄙!”唐果兒思及此,心中的憤怒騰地升起,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看向慕容晟的眼光也如同帶着尖刀一般。
突如其來的罵聲讓慕容晟一震,他更多的是莫名其妙,他何時卑鄙了?
唐果兒的聲音不大,可臨近的幾個人還是聽到了。他們詫異看向二人的方向,目光觸及慕容晟的臉色,皆如同觸電般迅速挪開低下了頭。
“唐果兒,你這話什麼意思?本王怎麼卑鄙了?”慕容晟忍着怒意低聲問道。
唐果兒扭頭避開慕容晟刨根問底的目光,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不知道她血脈一事,可他不知道卻並不能抹去慕容氏曾經對她門一族帶來的傷害!
祖母和母親因爲血脈的事情與慕容氏之間發生過什麼她不清楚,可姨祖母所經歷的一切她無法忽視。
就算知道慕容晟無辜,可怪只怪他姓慕容!
此刻,若不是她強力壓下了心中對慕容氏的痛恨,絕不僅僅是罵一句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我去山上走走。”唐果兒不想再和慕容晟糾纏下去,擡步繼續往外走。
慕容晟見她情緒不對,放心不下,“本王讓元勳陪你去。”
“大皇子是怕我逃跑,準備拿我當犯人一樣對待?”唐果兒冷瞥了他一眼,聲音冰涼徹骨,語氣間滿滿的嘲諷,毫不掩飾。
唐果兒收回目光,“本小姐還不屑做逃兵!大皇子如果不放心,請便。”說完,她再未做停頓,徑直走出了大門。
慕容晟望了空蕩蕩的門口,終究是放棄了讓元勳跟上去的念頭。只是他不明白,唐果兒怎麼進去了一趟出來,對他的怒意就轉換成了恨意?
她在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或者,她又看到了什麼?
慕容晟一頓,當即對大理寺一干官員厲聲命令道,“立刻進去給查,一寸一寸的挨着查清楚,不管看見什麼找到什麼都給本王帶出來!若是因爲你們的疏忽造成無法查清太后的死因,後果是什麼,不用本王告訴你們吧!”
他一定要弄清楚讓唐果兒情緒翻天覆地的原因
!
大理寺的一干官員深知太后葬身火海一事事關重大,誰也不敢懈怠,領了命令立刻就行動起來。
與此同時,宮中的太醫也趕來了。
慕容晟見邢太醫氣喘吁吁奔來,伸手阻止了他的參拜,“邢太醫受累了,本王吩咐人急忙忙地接你過來,實在是此事事關重大,不敢假手他人!”
整個太醫院中邢太醫的醫術最爲拔尖,最重要的是他還有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仁心,懸壺濟世的胸懷,以及一顆能知輕重懂得審時度勢的腦袋。
邢太醫點頭,取下身上的醫藥箱,鄭重道,“一路上影子大人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大體情況告訴微臣了,殿下,能讓微臣看一看太后的遺體嗎?”
“跟本王來。”慕容晟點頭,領着他走到太后遺體面前,頓了頓,無似奈嘆道,“太后身份尊貴,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查明太后真正的死因,揪出元兇,讓她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寧。必要時……你就不用拘泥俗世小節。”
“是,微臣必定竭力查明太后的死因。”邢太醫眉心一跳,立刻恭敬低下了頭。
大皇子話裡的意思等於明確地告訴他,即使是冒犯太后鳳體,也必須要找出真相。
他早就聽到傳聞大皇子和太后的關係不和,眼下看來是真的。
不過這些事情他沒興趣去研究,他的職責是琢磨醫術思索怎麼救人。
朝堂中的是是非非只有不聽不看不說不想,才能活地更長久。
況且,醫者眼中歷來只有病人,遇到緊急情況,就更無男女之分了。
只是有的人身份特殊,尊貴非凡,纔會讓醫者救治時心生畏懼,在治療方式上也有了侷限。
但慕容晟的話無疑是一道護身符,邢太醫不再猶豫,蹲下身子仔細檢查起太后的遺體來。
他的手飛快在太后身上的幾個要害處摁過,又查看她被燒傷的傷痕,接着將眼耳口鼻一一俱細檢查了個遍。
做完這一切,他的眉頭卻緊鎖起來。
太后身上沒有致命傷,不是被燒死也不是薰死,從外表看起來也沒有半點中毒的痕跡,太后真正的死因經過這一系列檢查,他竟然沒找出來!
邢太醫遲疑了一下,打開醫藥箱從中拿出一包銀針。
挑了其中最細最長的那根,他似做了極大的決定,對着太后心臟的部位,慢慢紮了下去。
慕容晟看着邢太醫下針的地方目光微凜,片刻之間他又斂去那道寒意,面無表情問道,“可查出什麼了?”
“心臟是匯聚精血之地,微臣以金針刺入太后心臟,希望以此能尋到蛛絲馬跡,若是此舉仍窺不出其中緣由,微臣也無能爲力了。”邢太醫說完,又聚精會神地繼續施針。
要用這根極細的金針準確刺入人的心臟,不僅要避開肋骨,還要刺透保護心臟的軟骨,其實極爲耗費心力。
他擡起左手擦去額上不斷冒出的細汗,咬牙穩住顫抖的右手,再度加重了金針的力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