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貫穿傷還在隱隱作痛,他捂着肩膀面色屍白的瞪着帳篷裡的人,不知道怎麼的,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最後他終於支撐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倒在了牀上人事不知。
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晚了,帳篷裡只有幾盞昏暗的燈,木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渾身上下的力氣都好像用光了, 整個人都提不起什麼精神, 甚至都沒有辦法支撐着自己坐起來。
口乾舌燥的厲害,他費盡力氣的扯了扯邊上的鈴鐺, 外面過了一會兒,纔有他的親兵跑了進來,見他醒了,忙喊了一聲土司,又急忙去倒水遞過來。
此時木桐的嘴脣都已經乾燥的起了皮,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伸手接了水一飲而盡,這纔不滿的問:“你們人都去哪兒了?爲什麼竟然沒有人守在這裡?!”
他睡覺身邊是從來都不能離開人的,凡是他身邊的人也都清楚他這個脾氣,現在那些人竟然沒人陪着他,他便十分惱怒。
親兵有些遲疑。
木桐原本就腦袋昏昏沉沉的,見到他這個樣子不由得更加氣怒,拔高了聲音逼問:“到底怎麼回事?”
親兵吞吞吐吐的,但是木桐積威甚重, 見他如此生氣,親兵也不敢再繼續隱瞞,便支支吾吾的說:“土司, 大公子和三公子.....都戰死了。”
之前統計損傷的時候, 都只是粗略的統計了,而木桐的兩個兒子帶兵是先鋒部隊,正衝在前面,那時候還沒回來,但是也沒見到屍體,因此並沒人想到別的地方去,誰知道木桐暈過去不久,他們兩人的護衛隊逃了回來,說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已經戰死了,屍體都沒能搶回來。
大公子木樂和三公子木安都是木桐的嫡子,也是木桐最喜歡的兩個兒子,這次打仗之所以帶他們,也是爲了給他們積攢一些威望和功勞,好讓他們以後更加能獨當一面,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功勞還沒有到手,性命卻是先葬送了。
木桐不可置信,他對兩個兒子都寄予衆望,而且他雖然爲人殘暴, 卻唯獨對孩子們沒什麼脾氣,兩個孩子出了事,對他來說,這打擊無疑比打輸了仗來的還要大一些,他怔怔的坐着好一會兒,忽然覺得心口一痛,緊跟着便彎腰吐出了一口血。
親兵嚇得了不得,急忙出去喊人叫大夫來。
木府隨着來打仗的那些官員也都來了,見木桐如此,紛紛上前安慰他。
但是這有什麼用?
死了兒子的是木桐自己,
那份心痛是誰都不能理解的,木桐氣的把人都趕了出去,血紅着眼睛緩緩地喊出蕭恆的名字,語氣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蕭恆的肉給嚼爛了嚥下去。
而後他沉聲道:“收整隊伍,我就不信,他們沒了糧草,哪怕是沒中毒,又能支撐得住多久?!我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其實不要說是木桐了,就算是那些屬官們也一個個都是心有不甘,已經到了這一步,付出瞭如此多的精力,怎麼可能就這麼放棄?
他們死了四萬人!
因此,聽見木桐這麼吩咐,底下的人都沒有什麼意見,順着木桐的話答應了,安慰木桐先好好休息。
木桐傷的嚴重,情緒又大起大落的,強行撐着這麼久,早已經有些撐不住了,等到命令完了,便往後靠在枕頭上,一直喘着粗氣,他只覺得呼出去的氣都是熱的,頭暈目眩的厲害。
精力不夠,又發了一通脾氣,他很快便覺得睏倦,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聽見一陣地動山搖的動靜,就連躺在牀上都察覺到了晃動,不由便有些驚愕的睜開了眼睛。
可他如今因爲傷勢嚴重,所以還發着燒,腦子混混沌沌的,一時竟然不能分辨這晃動是自己的幻想還是真的,忍不住怔怔的望着帳篷門口,半響都做不出反應。
好在,他也沒有發太久的呆,他的親兵和心腹就都來了。
他們也顧不得行禮和解釋了,一股腦兒的給木桐穿好了衣服,就要扛着木桐走,一面還手忙腳亂的跟木桐解釋:“朝廷的兵馬追來了,他們手裡有大批的火藥和攻城用的炮車,那些大炮砸到咱們軍營裡,死傷慘重。土司,咱們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
木桐的頭燒的昏昏沉沉的,聽見這些話,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整個人只覺得冷,隨即他頭一歪,很快沒了意識。
親衛護送着木桐且戰且退,等到退到大理府的時候,十萬大軍,已經只剩下三四萬殘部,狼狽不堪的掩護着木桐回了大理府,他們這才鬆了口氣。
木桐卻氣的發瘋,他的傷口因爲躲避追兵而屢屢化膿發炎,一直沒有好齊全過,等到終於回了大理,他一得到了喘息的時機,便派人去問尋甸府和安化州的土司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爲何沒有把蕭恆給絆住。
按理來說,那麼多人攻打昆明,蕭恆應該騎虎難下才是。
消息很快就送回來了----尋甸府和安化州如今已經是岌岌可危,他們的精銳全都折損在了昆明,現在就是一塊肥肉,只等着唐源什麼時候下口。
木桐不可置信,捏着回函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事情爲什麼就會到這個地步。
他們分明把一切都給計算的很好了,爲什麼最後卻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木桐很快就沒心思繼續去想了-----他的傷口再一次惡化了,他已經連着十多天高燒不退,連大理府最有名的大夫都對他的傷勢束手無策,最後還是在被他威逼之下,那個大夫才戰戰兢兢的說出了一個法子-----說是要把他化膿的那個地方切掉,也就是說,得把他的一隻手臂都給斬下來,他才能活着,否則的話,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是沒有辦法能救他的。
木桐再一次掀翻了自己的桌子,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再殺這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