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就有幾個年輕人要離開自己的座位,秦靜又拍了一下桌子,將衆人的蠢蠢欲動給壓了下去。
大姑秦寧抿着嘴笑道:“二妹,別難爲他們了,你沒有看到,這些孩子已經被那輛跑車給吸引了。”
大姑秦寧到底是有大家的風範,說話也不帶着一點的火氣,只是很有興趣的看着秦牧,問道:“進了這個門,都是客人。小斌,你帶着大家先出去,我跟你二姨有些話跟你舅媽說。”
秦牧點點頭,大姑爲人寬厚,這一點秦牧是知道的。既然從她口裡的出來舅媽二字,那翁文華進秦家門得到承認的事基本上已經成爲事實了。
翁文華不敢相信的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眼睛裡面佈滿了氤氳,又強自忍住,小聲叫了句大姐二姐。秦靜哼了一聲,臉色倒是放開了一些。翁文華在美國那邊生意做的很大,她就算是再孤陋寡聞也得到消息了,只不過覺得老爺子偏心,將翁文華扶植了起來才酸溜溜的發着怨氣。
這時候秦牧卻不能呆在這裡了。他轉過身,向着母親投過去一個鼓勵的眼神,跟在其他人的身後離開了大廳,往裡屋走去。
這裡屋佈置的也很素樸,尤其是屋子中間的大炕,讓秦牧宛若回到西山村一般。他走到炕邊,摸了一下火牆,發現燒的很熱乎,便回頭對高鵬說道:“七哥,沒想到在京城還能看到老炕頭,這可比那席夢思強多了。”
說完這話,秦牧才發現屋子裡面很靜,每個人都用觀察的目光看着他,頓時明白過來。翁文華面對着屬於她的考驗,自己又何嘗不面對來自同輩人的觀察?
三代之中,只有高鵬和秦牧步入了政壇,其他人有五個還在讀書,最大的兩哥兩姐卻是進入了各自家族的生意圈。
十七歲的高潔還沒有從翁文華口頭承諾的跑車中緩過神來,聽秦牧發出一聲感慨,突然之間歡叫一聲“我有跑車啦”,便從側門跑着出去,估計是向她媽報喜去了。
“老七,聽說你現在是個貧困縣的鄉長?”大哥竇斌點上一支菸,開始提出了自己的問題。秦牧對他們做足了功課,他們又何嘗不研究秦牧,畢竟在這一羣人裡面,只有秦牧才真真正正的姓秦。
秦牧氣定沉穩,開始有條不紊的接受幾個哥哥姐姐的詢問和探查,高鵬在一旁聽着秦牧思路清晰又略含反擊的話,不由對秦牧興趣大增,不停的將秦牧的話放在心裡琢磨,慢慢的發現,秦牧的話語中充滿了官場上奇特的語言藝術,好像什麼話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其中的意思讓人不好捉摸,看向秦牧的顏色就變了。
有些話的表露方式,高鵬只有在省部級的官員口中才聽到過,此刻被秦牧轉換到在商業方面的問答之後,更加顯出秦牧的不凡。高鵬自信已經深得官場三味,又有父親的指導,尤在省辦公室內如履薄冰,實在想不透秦牧的歷練究竟來自何方,便下定決心,要跟父親好好嘮嘮秦牧的表現。
一番交談下來,幾個表哥表姐對秦牧頓時刮目相看,尤其是聽秦牧提出“以家族模式建立龍頭旗艦店,直接與生產廠家達成出貨手段”的商業模式,在整個華夏還沒有人敢這麼想,頓時讓他們議論紛紛,就此模式是否能成功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反而把本應承受風雨的秦牧放在了一邊。
此刻,秦牧在房間裡的作爲已經有人報告給了秦老爺子。秦老爺子捻鬚微笑,拿起一個馬,拍到對方棋盤的腹地,高聲叫道:“針鋒相對。”
老友哈哈一笑,又走了一步。秦老爺子將炮拉到一邊,又喊了句:“避重就輕。”
老友一推棋盤站起身來,搖頭說道:“你個老傢伙,明知道我心臟不好,還一個勁的喊啊喊的。怎麼,還惦記幾十年前你那秦大炮的外號呢?”
秦老爺子哈哈大笑,撫着鬍鬚笑道:“手段迭出,小傢伙還挺有意思的啊。”這時候,秦牧三姑秦致端着一點小食品走了進來,秦老爺子便吩咐秦三姑帶秦牧母女去休息一下,下午帶秦牧母女來見自己。
秦老爺子一發話,秦牧母子算是過關了,從今天開始,秦牧便成爲秦家三代中唯一的直系,開始走入有背景的正途生涯。
到了下午,翁文華首先進了老爺子的屋子,沒多長時間就走了出來,眼睛紅腫的衝秦牧一笑,口中喃喃的說道:“老爺子認我了,老爺子認我了。”
秦牧也爲翁文華感到欣喜,二三十年的苦守,終於等到了秦家的承認,這種欣喜在外人看來是無法理解的。他輕聲提醒道:“媽,這是好事,你是不是該帶幾個姑姑和姐姐妹妹進行一次慶祝活動?過年了,買買衣服化妝品什麼的,這些女人家的事,你比我熟悉。”
一句話提醒了翁文華,她迅速擦乾淚水,拍了拍隨身攜帶的小坤包,有些犯愁的說道:“現在去美國,也不知道能不能定上飛機票。”
秦牧頓時氣結,挺精明的女強人,竟然在巨大的驚喜面前失去了分寸,連忙笑道:“媽,中國也是有商場的。”
翁文華連續啊了幾聲,才從那驚喜中抽出點魂,不好意思的說道:“你看看,媽實在是太高興了,這事做的。”說完,連忙掏出隨身的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才囑咐秦牧進屋之後別亂說話,老爺子說什麼都要答應。
秦牧苦笑着將翁文華送走,這才平整了一下身上的中山裝,深深地喘了口氣,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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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腳踏入房門,秦牧就聞到一股茶葉的幽香味道。整個房間建得很規整,就如同農村蓋房那樣講究的六寬九長。房間內佈置的很簡單,一張八仙桌擺在正中央,上面擺放了一套茶具,茶壺內正嫋嫋的升騰着蒸汽。
一個老人坐在八仙桌的旁邊,滿臉的滄桑皺紋刻畫着老人一輩子的戎馬生涯。年紀雖然大了,但是拿杯子的手還非常的沉穩。一身洗的發白的綠色軍裝穿在老人身上,怎麼看怎麼透着一股子的威嚴,尤其是老人那雙渾濁中卻偶然閃現的精芒,更是讓人明白,這個老人的心,並不如表面那般蒼老。從左眼角一直拉到下巴的傷疤,是在幾十年前與敵人對拼刺刀留下的傷痕,也是老人的軍功章。
儘管秦牧知道現在是極其嚴肅的氣氛,但是看到老人一本正經的端着茶杯,面含威嚴的等着自己,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在秦老爺子的面前,每個小輩都誠惶誠恐,哪裡有人敢當着他的面嬉笑。就算是高潔這最小最受疼愛的丫頭,在秦老爺子面前也是一本正經的,笑都不敢露牙齒。秦牧這一笑,頓時讓秦老爺子有了一些錯覺,這纔是家庭該有的溫暖,而不是那冰冷冷的問候。
秦牧不得不笑,在他的認知中,秦老爺子曾經有句名言:什麼破茶葉,不就是一些爛葉子麼,哪都不如端起瓢喝冷水,痛快。這樣一個老人,竟然在秦牧面前裝成一個飲茶人士,說明秦老爺子的內心也是充滿了激動和不安的。
秦牧是他唯一的直屬血脈,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聽到秦牧一笑,老爺子便沉着臉問道:“笑什麼?我有這麼可笑?”
秦牧搖搖頭,來到八仙桌前面,將茶壺拿起來,然後走到門口,把一泡新茶全部倒了出去,然後走回屋裡,看着八仙桌下面有個暖壺,直接將茶壺裡面倒上白開水,便坐到秦老爺子對面,將茶壺的壺嘴對着自己這方。
秦老爺子靜靜的看着秦牧忙活完這一切,也沒有說話,直到秦牧將茶壺擺好,才微不可見的點點頭。
“爺爺,考驗我也不至於拿個茶壺吧,天底下誰不知道您老人家不喝茶水,您啊,就別難爲自己了。”秦牧從面前找出兩個稍大的杯子,幫秦老爺子倒好熱水。
秦老爺子目不轉睛的看着秦牧,想從秦牧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雖然秦牧第一次接觸這種歷史偉人心裡是無法言表的緊張,但是當他看到秦老爺子端着茶杯的動作時,心思頓時就放開了,坐在他面前的,僅僅是個老人,僅僅是他秦牧的爺爺。
平靜如水的面龐帶着淡淡的微笑,秦牧的表現可圈可點,使得秦老爺子越看越是滿意。到底是秦家的種,放在哪裡也不丟人。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指着秦牧的鼻子喝道:“小兔崽子,敢這麼跟你爺爺說話,還反了天了你。”
秦牧也笑了起來,血濃於水的親情在兩人之間迅速的升騰起來。縱然秦老爺子第一次見到孫子,秦牧的靈魂也不屬於這個時代,但是卻無法阻止兩人血脈的聯繫,在這一瞬間,秦牧纔算是真真正正的拋棄了那個身份,將自己徹底融入秦牧這個角色當中。
一老一少開始了傾心的交談,無關官場,只是每天吃多少飯,喜歡做些什麼事情這些小而瑣碎的事情,無一不透露出老人的孤獨感。秦牧微笑着面對老人的詢問,每次回答都是恰到好處,讓老人一個勁的笑,彷彿要把這些年壓抑的笑容在今天全部釋放。
他們這裡談得開心,外面守候的醫生護士們卻是擔心的要命。老首長這些日子身體不好,生怕秦老爺子心情激動,萬一引起舊病復發那就有些被動了。
在他們焦急的表情中,秦牧告別老爺子走了出來。明天早上,他就要跟隨三姑三姑夫前往京城軍區,那裡還有一關等着自己。
未婚妻那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