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得承認,劉一琳上任魯市市長,對夏想而來,確實大有裨益。以前和李童關係也不錯,但李童身爲當地人,又有主見,除非需要驚動省委的大事,否則一般事情不會出面告知,更不會找他商議,聽他拿主意。
也正是劉一琳今天的早飯交流,才讓夏想在接下來的事件之中,掌握了主動,搶佔了先機。
崔百姓準備全面撤離齊省的消息傳出之後,上下震動!
周鴻基更是大爲惱火。
但站在崔百姓的立場之上,走,纔是上上之策。
不走還能怎麼着?朱振波死了,湯世誠和解少海翻供,到現在還沒有讓兩人改口,誠然,作爲多年的老紀委,崔百姓有的是辦法讓湯世誠和解少海再改口風,但在摸清了齊省的水深浪大的現狀之後,在朱振波之死的前車之鑑面前,崔百姓沒有必要非要爲了扳倒何江海而將自己搭了進來。
三十六計,走,永遠是上策。
崔百姓說走就走,也是一個做事幹脆利索之人,和當年的崔向相比,確實高明瞭許多,因爲他知道,再不走,恐怕就身陷旋渦之中了。
卻沒想到,還真是走不了了。
一早他就向邱仁禮辭行,然後禮節性和周鴻基打了招呼——雖然昨晚已經談過了一次,但當時他並沒有明說今早就全面撤退——周鴻基當時就愣在了當場。
崔百姓和周鴻基之間雖然認識,但交情談不上,他只是淡然地和周鴻基握了握手,說道:“鴻基,你多保重。都說京城米貴,白居不易,要我說,齊省風大浪高,想要安穩,不但要有好身體,還要有長遠的眼光,學會提前躲避風雨。”
崔百姓話裡有話,周鴻基當然聽得明白,但此時他哪裡還聽得進去,因爲崔百姓選擇在此時收兵回京,等於宣告了他的計劃的全面失敗!
他怎能甘心!
昨晚在和京城方面通話時,尚未聽到中紀委方面就崔百姓的去留做出指示,怎麼說走就走了?他已經着手準備反擊了,省委調查組關於朱振波自殺的結論已經公佈,證明並非死於刑訊逼供,中紀委洗清了嫌疑,正是大舉反擊的好時機,爲什麼要走?
憑什麼要走?
難道就不能反敗爲勝?崔百姓怎麼就沒有一點信心?
周鴻基心中的不甘、失落和不滿可想而知,他還想開口勸崔百姓幾句,不料崔百姓似乎早就預料他有此舉動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他開口,轉身走了。
周鴻基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等崔百姓離開很久,他纔想起什麼,不顧現在還很早,拿起電腦打向了中紀委。
在通話幾分鐘後,周鴻基頹然無力地放下電話,心中無奈而沮喪的接受了現實——是呀,崔百姓前來齊省的正式說法是調查潘保華案件,雖然受命暗中調查何江海的問題,但何江海案件畢竟沒有正式立案,崔百姓自己完全有權決定是去是留,不必非要聽從中紀委的指示。
難道說,何江海逃過一劫,可能要逍遙法外了?難道說,他費盡心機,最終只能接受一個不了了之的結果?離了夏想,他真的踩不死一個何江海?
更讓他拿不定主意的是,關於下一步何去何從,上面沒有進一步的指示精神,是想對何江海放手了,還是緩兵之計?如果放手,湯世誠和解少海的案件,是不是就可以結案了?
周鴻基一臉灰白,坐在椅子之上,半天動彈不了半分……
隨後,召開了一次小範圍的會議,崔百姓正式宣佈中紀委在齊省針對潘保華同志的調查,圓滿完成,他對齊省省委、省紀委對中紀委調查工作的配合,表示感謝,同時對在調查過程之中意外死亡的朱振波表示遺憾,並對家屬表示慰問。
崔百姓表示,他回去之後會請示中紀委,關於撫卹金問題,一定會給死者家屬一個滿意的答覆。中紀委在朱振波同志的死亡上面,負有一定的責任,事實就是事實,不容迴避。
最後,崔百姓代表他個人向朱振波同志的家屬捐款一萬元。
夏想在下面看了暗暗點頭,真是一個事無鉅細、處處不留把柄的老官場,崔百姓臨走之時,還能將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慮在內,他的做法,有值得他學習的地方。
出於真心也好,作秀也好,總之於情於理,崔百姓讓人無話可說了。
既然崔百姓帶頭捐款了,在座的省委領導也不好不表態了。邱仁禮也當即表示個人捐款八千元,孫習民七千元,夏想六千元,其餘省委領導依次類推,都各有表示。
比起上一次中紀委來齊省,最後在一場大雨之中狼狽收場完全相反的是,崔百姓一行離開的時候,不但天氣晴好,而且他及時收手,同時又做出高姿態的告別,贏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送行的隊伍就很壯觀。
崔百姓也揮手告別,正上車之時,周鴻基分開人羣,到了身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崔百姓微微搖頭,又回了幾句。
衆人都看到周鴻基臉色一變,似乎是心有不甘,但最終還是沒再前進一步,而是無奈地目送崔百姓一行上車離去。
崔百姓一行的汽車消失在省委大院的門口之後,包括邱仁禮在內,夏想等人都長舒一口氣,認爲在齊省最大的有可能引發連鎖反應的隱患,就此離去,齊省有可能引發的戰火,至少可以稍微平息一些了,甚至樂觀一點,本土勢力醞釀之中的反擊,或許就此消弭於無形之中也未可知。
儘管夏想心中還是隱有擔憂,但也沒有想到,崔百姓一行竟然連市區都沒有走出去……就出事了!
而且還是大事。
事先,在得知崔百姓撤離之後,夏想第一時間要求省公安廳和市公安局,安排警力保護崔百姓一行順利抵達機場,並且對朱振波家屬監視居住,不允許他們有過激行爲。畢竟崔百姓是中紀委副書記,在魯市出了問題,是魯市和省委共同的責任。
不管是公事公辦的出發點,還是作爲對崔百姓的禮送,都必須讓中紀委副書記,安全地離開齊省。
朱振波的家屬工作做通了,也在市局的監視之下,不會出來添亂,原以爲萬事大吉的時候,卻偏偏還是出事了。
事情還不小,不但讓崔百姓的車隊無法離開魯市,崔百姓還被人打破了頭!
事情真是鬧大發了,玩笑也開大了!
但問題是,還找不到行兇的兇手,而且事件似乎和朱振波之死八杆子也打不着,又不能簡單地判定爲齊省本土勢力所爲。
事情就糾結了。
堂堂的中紀委副書記在魯市被打得頭破血流,回京的行程也臨時取消,緊急住進了醫院。消息傳到省委,邱仁禮大驚。
夏想大驚。
孫習民大驚。
周鴻基……大喜!
而消息傳到中紀委之後,卻是出人意料的沉默——未對事件發表任何迴應,也無人打來電話要求齊省務必保證中紀委工作人員的人身安全,事情,就有了一絲詭異的味道。
比起事後各方反應的詭異,事情發生時的詭異,纔是最讓人大惑不解的地方。
崔百姓一行本來途經經緯路,但爲了安全起見,警車開道的時候,繞開了繁華路段,但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巧合,車隊路經了新能源客車集團公司的門前。
也許是事發突然,警方事先沒有收到警示,不知道此時新能源客車集團的門口,正匯聚了大批前來討個說法的債權人——新能源客車的地皮債權糾紛,終於爆發了!
早不爆發晚不爆發,偏偏在崔百姓將要離開的時候爆發,其中是否有人爲的手段,再深入一想,車隊先進的路線是否也是事先有人安排,就不得而知了。
百姓乘車將欲行,忽聞路邊吵鬧聲……崔百姓開始不以爲意,因爲他也見到了路邊的條幅打出的字,明顯是經濟糾紛,和他沒有一毛錢關係。
不料警車開道也不管事,纔到門口,就被一羣人嘩啦一下圍了個水泄不通,甚至不少人還拍打崔百姓的車窗,要求他主持公道。
崔百姓官場浮沉多年,早就沒有了古道熱腸,再說也不是他的分內事,他也無權插手齊省的內部事務。
但車隊被圍在中間,動彈不了,也不是辦法。最後警察下去,準備強行推開人羣時,事態就突然失控了。
“都讓開,車上坐的是中央領導!”
憤怒的人羣彷彿找到了發泄對象一樣,一下就羣情洶涌了,先是掀翻了警車,然後又要推翻崔百姓的車。
崔百姓確實嚇壞了,在秘書和司機的掩護下,狼狽下了車,剛下車,就被一隻飛來了鞋子正中了面門,還沒有來得及躲閃,又有一隻黑手打在了他的頭上。
頓時頭破血流。
怎麼就這麼倒黴?崔百姓哭笑不得,剛剛想到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有人黑他時,有一句話隱約飄進了耳朵:“就是他,就他害死了朱振波!”
然後無數人蜂擁而來,想要乘機作亂將他暴打一頓。到底是見多識廣,崔百姓在幾名中紀委同事的掩護下,迅速逃離了現場。
雖然傷得不重,但崔百姓盛怒之下,決定住院——他還不走了!他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後想利用他來充當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