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民新和吳公子也好、吳曉陽也好,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交道雖然打過,但也只是泛泛之交,既無交情,又無矛盾。
今天吳公子前來鬧事,本意也不是針對他向民新,衝突的焦點還是因爲任海寶。
任海寶被抓,證據確鑿,事實清楚,符合法律程序,就算鬧到省委鬧到中央,向民新也能理直氣壯地不怕任何人的指責。
但吳公子不是講理的人。
再從施啓順帶兵氣勢洶洶地殺來的陣勢來看,施啓順估計也不想和他講理。況且,吳公子現在還躺在地上來回打滾,十足和一個潑婦鬧街沒有區別。
如果施啓順以他毆打吳公子爲由,非要他給一個說法,再以強勢壓他一頭,他是低頭還是硬挺?如果低頭,他在市局的威風全部掃地,從此被手下看不起,視爲軟蛋。如果硬挺,以施啓順帶兵前來的氣勢,肯定不是嚇唬人,是要動真格的。
萬一發生一場大規模的流血衝突,施啓順可以在吳曉陽的支手遮天的包庇之下,安然無事,而且軍隊的事情既不上會新聞,又不歸地方管轄,他卻要背一個大大的政治包袱,甚至有可能被當成犧牲品,直接就地免職!
因此,在接到夏想電話的一刻,向民新就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欣喜和輕鬆。儘管他對夏想並無太好的印象,也無惡感,但在得知夏想的決定並且明白了夏書記伸手拉他一把的良苦用心之時,一瞬間,他對夏書記的好感上升到了無與倫比的高度。
夏書記是他絕境之中的指路明燈!
甚至可以說,夏想此舉,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
有了夏書記的指示精神,向民新才巴不得趕緊將燙手山芋扔去——他立刻着手讓副局長親自帶人從後門出發將任海寶送往省委,隨後恢復自信和鎮靜,邁着從容的步伐來到施啓順面前。
“施部長,你帶兵來到市公安局,是想來練兵,還是執行軍務?練兵的話,市局300多名民警隨時奉陪。執行軍務的話,請出示相關指令。”向民新搶佔了先機,先聲奪人。
施啓順臉色不善,不過他比吳公子明事理多了,知道如果得罪死了向民新,以後羊城軍區在地方上也將寸步難行,就會事事難辦,他一揮手,讓人先扶起吳公子,才伸手和向民新握手:“向局長,打擾了,我來接走吳公子。今天的事情,是他的不對……”
向民新一聽暗中長舒一口濁氣,以爲施啓順讓步了,正要欣喜時,卻聽施啓順又說……
“吳公子有錯在先,你向局長也打了人,我回去沒法向吳司令交待。這樣,大家各退一步,吳公子吃的虧,就算了,我保證以後他和吳司令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但任海寶,請向局長先交出來,也讓吳公子消消氣。要不,我答應,吳公子也不會答應。他不答應,我手下的這些大兵也不會答應。”
話說得好聽,其實話裡話外還是不無威脅之意。
此時,向民新對夏想的感激更是上升到了全新的高度,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對一名上級領導有感激涕零之心。他也明白,夏書記此時及時提出轉移任海寶到省委,是替他分憂,是引禍上身的做法。儘管他不知道夏書記爲什麼要這麼做,但不管夏書記是出於拉攏他之心還是別有用意,都讓他必須銘記夏書記的解圍之恩。
是的,是永遠不能忘記的恩情。
向民新也是老官場了,他很清楚,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夏書記出手相助,市委再不出面替他扛下的話,施啓順如果爲了巴結吳曉陽,非要大動干戈,就算他仗着人多勢衆最後將施啓順打敗,他在政治生涯也就此劃上句號。
黑鍋,必須有人來背,他首當其衝就是最佳人選。
所以,儘管施啓順的話威脅的意味十足,對他也不很客氣,他沒有再和施啓順逞口舌之爭,而是輕輕握住了施記順的手:“施部長開口了,我肯定要給面子了。不過施部長來晚了一步,任海寶剛剛被省紀委提走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省委。”
施啓順臉色一變:“向局長,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向民新一本正經:“施部長,你都兵臨城下了,我還有心情開玩笑?”
施啓順眼神複雜地看了向民新片刻,鬆開了手:“向局長,高。”
向民新皮笑肉不笑:“我高什麼高,被人欺負上門了,還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施啓順才知道剛纔的話說得太早了,要是知道任海寶已經被轉移了,他怎麼着也該留點餘地,而不是現在話已經說死,就只能怎麼來的怎麼回去了。
吳公子卻不幹,死活非要找向民新算賬,施啓順拿住了他,小聲說道:“再鬧下去,對誰沒有好處。羊城不是沒人比吳司令大,羊城還有一個政治局委員!”
吳公子聽說任海寶被轉移到省委了,就立刻讓施啓順帶他到省委搶人,施啓順哪裡敢再胡鬧,就準備撤退。來市公安局還好圓過來,要是衝擊省委大院,麻煩就大了。
吳公子被施啓順拉走的時候,還不忘衝向民新嚷道:“向局長,你的情誼我記下了,以後一定加倍償還。”
向民新哈哈一笑:“隨時奉陪。”
等施啓順的大兵和吳公子一行如潮水一般退去,向民新一顆心纔算落到肚子裡,轉身一看,李逸風正準備上車,他忙快步向前,一把拉住李逸風,親切地說道:“逸風留步,我有話問你……”
李逸風其實並不是真走,在車門口故意磨蹭了一會兒,就等向民新叫他。一聽到向民新開口,他心中暗叫一聲——太好了,機會,終於來了。
……
施啓順和吳公子出了市局,就要收兵回營,吳公子卻不幹,說什麼也要到省委去要人。施啓順卻不肯,省委之中有陳皓天坐鎮,就如有一座巍巍的高山,無人敢攀。
吳公子平常和施啓順熟了,平常有時也聽施啓順的勸,今天捱了打,丟了人,在市局鬧騰一場,表面上氣勢洶洶,實際上還是輸了,一無所獲,他就氣不過,冷哼說道:“施叔,我聽了你的話,剛纔沒再和向民新鬧個沒完,你也得讓我找回場子,要不,今天就白捱打了。你帶人的挺多,看着挺熱鬧,其實就是虛張聲勢,反而更讓向民新小瞧了我們。你不敢去省委,是怕夏想!”
施啓順最不願意聽到夏想的名字,被吳公子一激,火氣又上來了:“我不管了,你願意去就去好了,我要請示一下吳司令。”
施啓順一轉身,剛拿起電話,卻見吳公子已經帶了數人,一溜煙向省委方向開車而去,他暗暗搖頭,忙打通了吳曉陽的電話。
吳曉陽先是聽了吳公子在市局被痛打一頓,心裡就已經極不痛快了,又聽說任海寶及時被轉移到了省紀委,就猜到恐怕是夏想故意替向民新解圍,要的就是將他一軍——任海寶在省委,你有本事到市公安局鬧事,肯定沒有本事來圍攻省委。
吳曉陽怒氣漸生,兒子捱打,又被夏想平白插手耍了一道,等於是他被夏想擺佈得團團轉,他最是護短,又最看夏想不順眼,一想到夏想在省委得意揚揚的姿態,他就無法順氣,不能任由夏想翻雲覆雨!
“啓順,你這樣……”吳曉陽發出了最高指示,“你帶幾人去省委找夏想要人。”
施啓順大吃一驚:“司令,省委重地……”
吳曉陽雲淡風輕地一笑:“你只管去要人,我隨後就到,今天,我親自出馬,倒要看看夏想到底有幾斤幾兩!”
施啓順對吳曉陽再瞭解不過,一聽就知道吳曉陽主意已定,他再勸無益,只好帶了三五人,也驅車前往省委而去。有了吳曉陽即將親自出馬的前提,他底氣十足,今天就要看看,在吳曉陽的強大壓力之下,夏想還有什麼手段可以施展。
施啓順比吳公子晚一步來到省委,他在路上的時候,吳公子就已經抵達了省委,並且和夏想發生了第一波衝突。
“夏書記,請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吳公子這一次沒有硬闖,按照規矩登記之後,順利地進入了省委大院,上了省委辦公樓,來到了夏想的辦公室前,卻被攔在了外面。
尋常人等想見省委副書記,哪裡容易?吳公子卻不會自認是尋常人,唐天雲將他擋在門外,他就站在門口高聲大喊,打定了不把夏想喊出來就賴着不走的決心。
還好,吳公子比起在市公安局時收斂了幾分,沒帶人,而是單身一人上樓,還自我感覺良好,認爲他是單刀赴會。
不料喊了幾聲之後,沒見夏想露面,連唐天雲也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當他不存在一樣,吳公子心中的火氣就騰地一下點燃了。
“夏想,有本事你就出來,別象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裡面。今天,我要和你面對面說個清楚,新賬老賬一起算清!”
話剛說完,門一響,從裡面施施然出來一人,正是夏想——夏想滿臉微笑,意態輕鬆,開口說道:“吳公子,新賬老賬一起算清?沒問題,你是想文鬥還是想武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