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才江的心思他也猜測到了一二,也是出於愛護他的本意。本來最早的時候,他對吳才江確實十分痛恨。但後來的事情讓他慢慢改變了主意,尤其是吳才江在知道他和連若菡的關係之後,不但沒有一句反對的話,還替他隱瞞了真相,也讓他心生感動,感覺吳才江其實對他也算不錯了。今天的會面也是,一開始吳才江就提到了連若菡父親吳才洋的問題,本意還是讓他提前有心理準備,萬一吳才洋知道真相之後,必然發作——吳才江的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但關切歸關切,政治歸政治。
夏想自認他一路走來,腳步一直比較穩健。他不想當政治投機客,否則憑藉重生的優勢,想方設法依靠現在的人脈去認識未來的掌權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他所想的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儘可能地腳踏實地地向前邁進,儘可能地做出實事爲百姓謀取福利,爲國家爭取實惠,有多大能力就施展多大能力,有多大權力就承擔多大責任,而不是隻做一個左右逢源、長袖善舞的政客。
如果這樣,他還不如不費盡心機暗中推動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成立,還不如想辦法周旋在崔向和葉石生之間,再巧妙地利用葉石生和範睿恆之間的矛盾,做一個遊刃有餘的牆頭草豈不更好?他也有理由相信,憑他的人脈和關係網,只想鑽研如何升官發財的話,升官速度肯定會比現在要快,也要更安穩一些。
但他沒有走一條權術的升遷之路,爲什麼?因爲夏想既然重生了,既然選擇了從政,就不想再只爲了權謀和金錢活一世,他想有所作爲,想爲民請命爲百姓造福爲國家做出應有的貢獻。
不用說更多的豪言壯語,只有一句話讓夏想一直心中難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肩上的擔子有多重,身上的責任就有多重。他只想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能留下沉甸甸的腳印,每一步都有老百姓因爲他而受益而脫貧致富,他的升官是建立在百姓幸福的基礎之上,這樣的升遷之路,纔是他一生的追求!
說起來有些假大空,而且夏想也很少將自己放到高尚的高度。但仔細想起來,從壩縣到城中村改造小組,再到安縣,他的出現,也確實改變了不少人的命運,給大家帶來了切實的好處。
在壩縣,黃海因他的出現而過了小康生活,萬志澤因爲他的指點,在旅遊路口開起了飯店,成爲壩縣草原上最賺錢的飯店。在城中村改造小組,因爲他的出現,孫現偉投資蔬菜批發市場發了大財,鍾義平也因爲他的關照而改變了命運。在安縣,旦堡鄉無數果農因爲他和梅曉琳的努力,解決了果樹問題。歐陽鐵衣老農最後也還清了債,還有了存款。也是因爲他的出現,他救了一名工人的性命,因此在工人中樹立了前所未有的威望。他還爲安縣建成史上第一個公園,還擴建了景區,興建了度假村,打通了山水路,讓安縣和景縣之間的距離縮短爲不到一個小時……
而現在在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他其實相當於變相爲自己製造了難題。但在解決難題的過程中,夏想清楚,會因爲產業結構的調整,會因爲合資和引進外資的成功,爲無數人帶來就業的機會,讓無數企業重獲生機,讓許多下崗的家庭重新恢復笑聲。他就會告訴自己,再難再艱苦,所做的一切,因爲造福了無數百姓,因爲爲許多人帶來了希望,也值了。
他也心知肚明的是,產業結構調整是一把雙刃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將自己誤傷。但他有信心憑藉自己的智慧和膽量,利用他點石成金的妙計和優勢,一步步實現自己的夢想。夏想也想做到高位,也想步步高昇。但他更想要的是,在他高升的過程中,每做一件事情,每解決一個難題,都是爲老百姓做的好事,都是爲社會做的貢獻,都是爲國家做的成績,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目前雖然取得了一點成績,但以後還會面臨着更多的困難,夏想也有心理準備。此次來京城,本來是註冊學籍,和導師鄒儒見面來了,沒想到,一到京城就遭遇了一系列事件,也讓他暗暗擔憂,恐怕以後的道路會更加困難重重。
早在鄒儒提出讓他也寫一篇反駁程曦學的文章之時,他其實已經下定了決心,想要繼續做出成績,想要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繼續深入地開展下來,他就不能只躲在燕省的領導小組的辦公室之內,而是要適時地站出來,該大聲說出自己的聲音,就要大聲說出,爲產業結構調整的下一步,大聲疾呼。
因爲逃避不是辦法,也解決不了問題。而且向來他最不怕事情複雜化,越錯綜複雜的局勢,越更多的勢力介入,就越有可乘之機。勢力一多,局勢一紛亂,就有了亂中取利的可能,就有了更多的分岐!
夏想,最善於運用出神入化的手段,在迷霧重重的局勢中,果斷出手,尋找最有利的支撐點。
現在他就找到一個支撐點,就是輿論戰。
掌握了輿論陣地,就掌握了發言的至高點。在不明真相的羣衆越來越多的今天,誰擁有發言權,誰發言的力度大次數多,誰就是正確的一方!
所以面對對方的宣戰,面對程曦學打着學術名義的咄咄逼人的文章,夏想作爲實戰的勝利者,他現身說法最有說服力,他必須戰出來,發出屬於自己的強有力的聲音。
產業結構調整不能停滯不前,一旦停滯,將會是壟斷企業之大幸,自由經濟之不幸。國家已經吃了太多的政企不分的大虧,不能再走回頭路。讓更多的民營企業發展起來,加大民營企業在國民經濟之中的比重,才能提高國家的競爭力。
“寫一篇反駁程曦學的文章,不僅僅是因爲我答應了何副總理,更主要的是,我自己想要表達一個觀點出來。”夏想沉着地說道,一臉感激地對吳才江說道,“感謝您的提醒,但我認爲有時候不一定我不說話,別人就會覺得我好說話。我說話了,也許他們反而會覺得我比較淺薄,就會看輕我。被別人看輕,也是一件好事。”
“小夏,你不知道程曦學背後站着的是誰!”吳才江加重了口氣,臉色不太好看,“不要衝動,不要當馬前卒。不管是哪一方勝利,你都有可能撈不到任何好處,都會成爲犧牲品。況且老爺子即將退下來,二哥想要說話算數還需要一段時間,如果你惹翻了他們,在這段空白期內他們對你出手的話,你無路可退。”
夏想也看出了吳才江的關切之意,心中也是暗暗感動,聽他的意思,就算老爺子和吳才洋對自己非常不滿,但真要遇到自己出了大事,他們因爲連若菡的關係也不會坐視不理。
只是夏想心中的想法已定,他不是何副總理的馬前卒,也不是故意要博取一個虛名,他是順應潮流而動,希望能發出自己的聲音。如果任由對方在輿論上佔據了上風,慢慢地在國內形成一股思潮的話,以葉石生的保守,肯定又會退回到原有的守城的狀態,說不定領導小組甚至最後會名存實亡。到時別說藉此機會推動市場經濟的想法不能實現,就是他的前途、宋朝度的前途,以及整個領導小組成員的前途,都將毀於一旦。
領導小組的失敗,就預示着產業結構調整的失敗。產業結構調整推行不下去,整個燕省還是停滯不前、不上不下的經濟形式。而且說不定因爲燕省的失敗,會影響到何副總理的前途。何副總理前途堪憂,京中無人再敢主導產業結構調整的話,就又將陷入一個被動的怪圈。
因爲中國已經加入了世貿組織,按照規定,必須逐步地全面開放國內市場。不主動進行產業結構調整,就會被其他國家認定爲非市場經濟國家,就會引起貿易糾紛。根據以往的經驗,每起糾紛中國必輸。與其被人打着趕着才前進,不如自己主動輕裝前進。
夏想不敢他說有多大的胸懷,有放眼全國的眼光,但他也知道星火燎原,知道他的努力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和影響。所以,他不能退縮。
“非常感謝您的關心和愛護,既然柯達事件已經鬧得紛紛揚揚,我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而且今天您也看到了,程曦學現身之後,已經和我站在了對立面。我主動迎戰也是戰,被動迎戰也是戰,不管是哪一種方式,都逃不過去。我就想,現在其實已經無路可退了,背水一戰說不定還有可乘之機。”夏想一臉堅定,直視吳才江的眼睛,信心十足地說道。
吳才江愣了一會兒,又無奈地笑了:“我就知道說不服你,你的性格看似隨和,其實也有和若菡一樣固執的一面。怪不得她會喜歡你,你們兩個的脾氣如出一轍。當然,若菡的固執在表面上,你的固執在內裡。”
吳才江也是點到爲止,不會硬勸夏想。他也是出於對夏想的維護之意,更清楚如果出了問題,何辰東未必肯定出手保夏想,也只有吳家會盡力。他也只是未雨綢繆罷了,對方也不一定會真的拿夏想如何,畢竟高層之中支持產業結構調整的也不在少數。對方讓程曦學出面,所圖的也只是想保住他們的利益集團而已。
“我是不管你了,不過有一點你得記住,不要試圖撬動大利益集團的利益,你只要動了他們的底線,必定會受到猛烈的反擊,不死不休。”吳才江鄭重其事地交待了一句。
夏想點頭:“我心裡有數。我也自認沒有能力做出什麼影響深遠的大事,所求的無非是能在能力範圍之內,多做一些於國於民有利的小事罷了。我也不主動去欺負別人,但別人欺負到了頭上,也得把他們的手推開不是?”
吳才江呵呵地笑了:“我早就領教過你的手段了,你滑不溜手,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來,不說了,先吃飯了。”
飯菜上齊了,吳才江招呼夏想吃飯。夏想隨便吃了幾口就飽了,總感覺吳才江還有話要說,就放下碗筷,等他開口。
吳才江也真有耐心,不緊不慢地喝了一會兒茶,隨意聊了聊鄒儒,又說起夏想以後的打算,他就說:“兩年之後你拿到了研究生學歷,我想辦法讓你到中央黨校進修一段時間,把基礎打實,下一步就可以擔任副市長了。在廳級階段,最好走慢走穩,不要急,才能在以後走得更長遠……”
夏想虛心受教,一一記下。
一直談到很晚,吳才江看了看錶,說道:“天色不早了,該散了。”
下了樓,夏想還心中納悶,難道他猜錯了,吳才江沒別的事情了?看他一臉淡然若無其事的樣子,好象是事情都談完了,不過不知爲什麼,夏想總覺得他還有話沒說。
夏想上了車,心想吳才江再不開口的話,他可就真的走了。剛發動汽車,吳才江纔好象剛想起什麼似的,衝他招了招手。
真會裝,夏想暗笑,有話早說了就完了,非要等到最後一刻?又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夏想幾乎要笑出聲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再會裝,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時候。
夏想下車,恭敬地來到吳才江面前:“吳部長,您請吩咐。”
吳才江看了一眼夏想的車,微微感慨說道:“看到若菡的車,就想到了她,還真是有些想念了。對了,我好象聽到有風聲說是付家在打聽若菡的下落,你知道怎麼回事不?”
夏想搖頭:“還真不清楚。”心想吳才江讓他下車,不會就這點事情吧?他就故意不問,又說,“回燕市後我再打聽一下,應該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您還有事不?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吳才江不滿地瞪了夏想一眼,心想他是真糊塗還是裝傻,看不出來自己還有話要說,不過見夏想真的要走,不由又氣又笑,也就不再端着,而是直接說了出來:“最後一件事,你想辦法勸勸若菡,最好讓孩子姓吳。只要孩子姓了吳,任何事情都好說。老爺子年紀大了,查出了病情,難免會有不好的想法。如果讓他知道吳家第四代後繼有人了,對他的治療也大有好處。老爺子最喜歡小孩了……”
本來夏想還想在心裡調侃一下吳才江,爲他故弄玄虛而感到好笑。不料等吳才江說出上面一番話來,他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重起來,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我儘量說服若菡,您也知道,她有主意,恐怕有點難度。但爲了老人家,我會盡力。”
吳才江也是孝心流露,夏想不忍拒絕他。他一直忍着不說,估計也是怕自己一口回絕。其實他還是不瞭解自己,自己有時固執,有時卻又心軟得不行。
晚上回到肖佳的住處,夏想舒服地躺在沙發上,想了一會兒事情,忽然就問替他削水果的肖佳:“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孩子嗎?從現在開始,要注意休養,少喝酒,儘可能不要太勞累了,好好養上一年身體,然後就生個孩子,好不好?”
肖佳正在削水果的手一抖,不小心割破了手,她一點也沒有察覺,愣愣地看着夏想:“你……你沒騙我?”
夏想發現了她的手流血了,急忙用紙巾捂住傷口,說道:“手都流血了,快找創可貼。”
“不用你管。”肖佳一把推開夏想的手,將流血的手指放到嘴裡,含糊不清地問,“我問你,剛纔的話不是騙我玩?如果你敢騙我,我,我以後和你沒完。別的事情你可以哄我騙我,只有這件事情不許。”
夏想見肖佳含着手指,又雙目圓睜,發怒的樣子既潑辣又搞怪,不由笑了:“你一個人太寂寞了,多一個人陪你也好,只要你不嫌累就行。還有一點,不能因爲生孩子耽誤了賺錢大計,否則我也不饒你。”
夏想倒也不是非強調讓肖佳賺錢,而是怕她一聽生孩子就完全分了心。
肖佳“嗯嗯”地連連點頭:“我保證生孩子和賺錢兩不誤,我會用一年時間好好安排好一切,保證平穩過度,保證不出任何差錯。”說着說着,她的眼淚流了出來,“只要有一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們永遠在一起的保證。你不在的時候,我會把全部的愛寄託在孩子身上,陪他一起成長,陪他一起歡笑……”
夏想也爲肖佳的真情流露而微微感動,不忍看她流淚,就逗她說道:“哭鼻子對孩子影響不好,你再哭的話,就不讓你生了。”
“去,孩子還在你身上,我現在哭一哭有什麼要緊?”肖佳眉目之間風情萬種地白了夏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