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石生不免有點尷尬,範睿恆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生硬,讓他覺得丟了面子,就不滿地說道:“睿恆同志不要意氣用事,要從大局出發。方進江同志擔任秦唐市委書記,是各方面綜合比較下來最合適的安排。如果讓方進江同志到單城市,等於阻擋了王肖敏同志的上升之路,而且對進江同志來說,也點委屈了……”
葉石生是在暗示範睿恆,王肖敏和方進江可是都和夏想關係不錯,你讓方進江去單城市,等於是一下讓兩人的前途都受阻,就算不在意夏想的感受,也要爲兩位當事人想一想。
範睿恆卻依然不肯讓步:“這件事情還得再重新斟酌斟酌,不能倉促決定。”
葉石生有點惱火,範睿恆寸步不讓,他認爲有點過分了:“我的意見是,儘快定下來,畢竟經濟建設不等人。不能因爲人爲原因,拖了地方經濟發展的後腿。”
“如果葉書記一意孤行,非要提名的話,在常委會上,我會提出反對意見!”範睿恆站了起來,“我也請葉書記從大局出發,不要倉促行事。還有一點就是,新任燕市市委組織部長人選,我會嚴格把關,慎重挑選。”
說完,範睿恆扔下一臉愕然的三人,竟然拂袖而去。
葉石生怒不可遏,一拍桌子說道:“我就不信,提名在常委會上不會獲得通過!”
崔向卻沒有葉石生的樂觀,一臉憂慮說道:“葉書記不要生氣,有分岐是正常的,全國各省哪裡都不會是一團和氣。人選問題,我們再繼續深入討論好了,爭取再說服範省長。”
梅昇平見沒他什麼事了,提出告辭。
梅昇平一走,崔向才說了實話:“現在不如退讓一步,答應範省長的提議,以換取新任市委組織部長人選的提名獲得通過。”
葉石生剛纔只是氣得有點失態,現在冷靜下來,也覺得剛纔太冒失了,省長的權威不容侵犯,範睿恆不同意的話,他不可能強行提交到常委會討論。就算提交上去,也不會獲得通過,因爲省長堅決反對的提名,其他常委要麼反對,要麼棄權,和他堅決保持一致的並不多。
而且他不可能不顧範睿恆的強烈反對而向常委會提名,一旦提名,就是他沒有政治智慧的表現了。傳到高層,會對他產生不好的看法。書記和省長可以有矛盾,但矛盾只能控制在小範圍之內,比如書記辦公會上,不能表面化。如果在常委會公開對抗,互不退讓,燕省的平衡局勢就會被打破,高層也不允許燕省出現書記和省長對抗的情況,到時再鬧下去,就有可能出現兩人要動一人的局面。
葉石生想通了其中的利害關係,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剛纔我確實有點衝動了,也是範睿恆氣勢太盛了,說話不留餘地……現在已經鬧僵了,他不讓步,難道還要我主動向他低頭?”
“當然不,哪裡有一把手向副手低頭的道理?”崔向不失時機地又給了葉石生信心,“您畢竟纔是主持燕省全面工作的第一人,您纔是發號使令的人,範省長只是執行者……”
“說具體的!”葉石生有點心煩意亂,他可沒功夫聽崔向說沒用的馬屁話,他也知道身爲省委書記,他掌控不了燕省的大局,只有妥協和平衡的道路可走。主要是在和付家的合作上,他還多少有點猶豫,沒有完全拿定主意,正好就想借調動方進江的機會試探一下範睿恆的反應,沒想到,範睿恆的反應比他想象中激烈多了,讓他有點無所適從,就對和付家的合作又開始搖擺了。
當然,如果他堅持他的看法,非要強行通過提名,也能達到目的。但要有一個必須的前提條件和要承擔一個可能的後果,必須的前提條件是,梅昇平堅定地站在他的一邊,不動搖。可能的後果是,強行通過之後,範睿恆會到京城告他一狀,讓他在高層的心目中失分。
省長就是省長,是對省委書記權力有極大制約的二把手,葉石生無奈了。
崔向看出了葉石生的無奈,雖然不想,但還是不得不說出心中的想法,因爲目前階段只有一條路可走:“能夠解決目前僵局的人,還在京城住院。等他回來,您給予適當地高調的表揚,再拉攏一把,讓他出面的話,可以說動範睿恆。”
崔向也知道夏想未必肯爲葉石生出面,但此事事關夏想兩個關係不錯的人的切身利益,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王肖敏和夏想關係或許還不太密切,方進江和夏想之間,因爲有方格的存在,可以說關係極好,夏想也會樂見方進江擔任秦唐市委書記,而不是到單城市阻擋王肖敏上升的腳步。
至於塗江華如何安排,崔向還沒有想好。利益向來需要妥協,肯定會給塗江華一個位置,即使現在沒有,也要有一個承諾才行,否則紅口白牙迫使範睿恆讓步也是笑談。畢竟範睿恆如此堅持,肯定是塗江華甚合他的心意,關鍵還在於,塗江華在資歷上確實比方進江好看了。
本來特意提方進江擔任秦唐市委書記,是爲了給方進江一個天大的餡餅,讓方進江也好,夏想也好,連同夏想背後的梅昇平、宋朝度、陳風,甚至還範睿恆,都覺得方進江的任命還算不錯,就失去了警惕之心,對於新任市委組織部長的人選也會做出適當的讓步,政治本來就是你退我讓的遊戲,崔向就認爲葉石生做出了高姿態,對方應該領情才行。
沒想到,範睿恆不領情,反而提出了新的人選,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也完全打亂了他和葉石生既定的部署,就讓崔向感嘆,果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政治之上,從來不缺少出人意料的事情。
只是讓他鬱悶的是,千算萬算,還得讓夏想介入進來,爲什麼夏想總是陰魂不散,總能在關鍵時刻顯示出他的重要性?夏想就不能消停一點,讓人無視他的存在?
崔向就不免氣短,心中鬱積,本想給方進江安排一個好位置以迷惑衆人的眼睛,也是想趁夏想現在不在燕市,好及時將事情定下來,不成想因爲範睿恆的反對,還得想辦法讓夏想說服範睿恆。以夏想的狡猾,肯定能猜測到葉石生的用意,他會不會橫插一手,從中阻撓付家的計劃?
不管了,夏想就讓葉石生和付先鋒對付好了,他只負責出主意,就暫時不和夏想過招了,他現在算是領略夠了夏想的手段,就不想再頭疼了。
“你是說夏想?”葉石生眉毛一揚,一臉不悅地說道,“書記和省長有了矛盾,要請一個區長出面調和?”
崔向呵呵一笑:“葉書記別多心,我是說夏想畢竟做出了值得稱頌的好事,以前他也總是向您彙報工作,您身爲他的老領導,對他表示一下關心和愛護也是應有之意,他肯定會受寵若驚,聞絃歌而知雅意,說不定就會主動出面去找範睿恆商議了。畢竟,方進江的調動也牽動着他的心,還有王肖敏也和他認識……”
葉石生臉色稍緩,問道:“夏想什麼時候回燕市?”
崔向想了一想:“我估計快了,今天是週五了,最晚下週一!”
崔向在和夏想數次過手時,從來沒有猜對過夏想的路數,這一次,算是意外地猜對了——
夏想週一一早辦理好出院手續,準備回燕市。他誰也沒有通知,就是不想驚動太多人。
昨天趁沒人的時候,他和肖佳通了一次電話。肖佳也知道了他受傷的事情,因爲有李沁在燕市,夏想也知道瞞不了她,就如實說了實情,急得肖佳先是大哭,隨後又說什麼也要來看望他。
連若菡在醫院,肖佳來看望,等於是自投羅網,夏想可不敢。好說歹說總算讓肖佳打消了念頭,夏想又讓肖佳準備好資金,註冊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最好氣魄大一些,底氣足一些,反正就是給人的感覺實力雄厚,肖佳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廣廈房地產,是取“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之意,肖佳知道夏想的夢想是在他的治下,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醫,勤者有其業,勞者有其得——儘管仔細一想也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但人們之所以孜孜以求,就是因爲心存美好的願望。
安排好了肖佳的下一步,又有了遠景集團作爲後備力量,夏想心中篤定,對於下一步採取的和長基商貿具體對抗的手段,信心十足,因爲他有一把殺手鐗,不,確切地講是兩把!
蕭伍前來京城接夏想回去,他已經在樓上備好了車。蕭伍來接,連若菡也不放心,非要陪同夏想一起回去,也得到了吳老爺子的默認。但有一個條件,不許帶連夏。連若菡爲了夏想,也就答應了,天氣漸冷,她也不願意讓連夏來回折騰。
不過讓連若菡納悶的是,最近兩天,古玉一直沒有露面,問夏想,夏想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只含糊地說了一句:“古玉可能有男朋友了。”
夏想說出以上的話,他心裡七上八下跳個不停,古玉不來不是怕他,是不敢見連若菡。隨即想到古玉剛被人介紹了一個男朋友,他就奪走了古玉最寶貴的東西,難道說,他心裡一直對古玉就有獨佔的心理?不應該,好象他從來沒有認真地想過要和古玉發生什麼。
人生就是有無數偶然和巧合組成的鬧劇,不管最後是喜劇還是悲劇,總之巧合來臨之時,誰也沒有抗拒之力。古玉是個好女孩,單純而簡單,她不露面是正確的選擇,因爲她可沒有若無其事的演技,萬一在連若菡面前露出了馬腳,豈不麻煩?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好了,夏想甚至還想到了鄭毅,心想鄭毅如果真到下馬區投資白色家電生產基地,也是一件好事。不過表面上看來十分理智的法學出身的鄭毅,儘管是一個富二代,他難道真的會爲了追求古玉,非要做出不切實際的鉅額投資?投資興建一座白色家電生產基地,前期投入少說也不低於5億。
夏想搖搖頭,不再去想暫時無關緊要的事情,手機卻收到了一條短信,是古玉發來的,只有三個字:“燕市見!”
辦理好出院手續——其實老古的警衛員早早過來,已經妥善處理好了一切,夏想根本不用操心——下了樓,樓下一字排開兩輛汽車,一輛寬大的商務車,一輛奧迪。商務車是連若菡的車,奧迪車是孫現偉的私車。
孫現偉本想過來,夏想不讓,人多了太鬧騰,他還是讓孫現偉安心在下馬區等他就可以了。孫現偉只好聽話。
夏想上了商務車,兩車一前一後駛出總政醫院,夏想坐在後座,依依不捨地向後觀望了幾眼,感慨說道:“總政醫院還真是不錯……”
“是,美女如雲,對如你一樣的臭男人來講,不是住院來了,是享受美女環繞的感覺來了。”連若菡坐在夏想身邊,不滿地白了他一眼。白完之後,又挽住了他的胳膊。
“對我來說還好,畢竟年輕,想到就能做到。對於一些七老八十的人來說,心有餘而力不足,就比較悲慘了。他們住院,不是享受,而是折磨了。”住院期間,夏想見多了一些老掉牙的老人對旁邊婀娜多姿的美女護士不肯多看上一眼,他就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力不從心。
當然,更讓他懷念的不是美麗的女護士,而是古玉。
夏想並沒有通知下馬區區委,也不想讓下馬區派車來接,他想要的效果是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也是想直接殺回區委,看看他不在的時候,各項工作的進展如何。
車到半路,連若菡接到了衛辛的電話。
衛辛似乎算準了夏想今天出院一樣,其實沒人告訴她夏想今天返回燕市,她卻無巧不巧地打來電話,或者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衛辛簡單過問了一個夏想的傷勢恢復情況,得知夏想完全無礙了,才放心,就非常輕鬆地說道:“算是送他一個禮物,名品時尚今天正式關門大吉!”
原來經過衛辛精心的策劃和一系列的打擊,名品時尚終於支撐不住,經過週六週日兩天的閉門會議之後,在週一正式宣佈停業整頓,宣告了失敗的下場。
想必付先鋒也會大感面上無光,不過他的表情夏想是看不到了。
其實夏想並不是十分贊成非要將名品時尚打擊倒閉,商業上的競爭,要手段,也要計算得失,當初連若菡就有要不顧一切也要打垮名品時尚的衝動,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行爲,他並不支持硬拼的做法。但也理解連若菡和衛辛的一腔熱情,或許在她們看來,將名品時尚打垮就是一次重大的勝利。
女人和男人看待問題的落腳點不同,夏想喜歡的是運籌帷幄的策略,是智取而非硬拼。但在連若菡的眼中,錢並不重要,能打敗付先鋒爲他解氣才重要,他也就默認了連若菡和衛辛的所作所爲,總是兩個女人的一腔柔情,不要潑冷水纔好。
夏想就在旁邊說道:“做得很好,衛辛,你終於能夠獨擋一面了,真爲你感到高興。”
衛辛微帶興奮的聲音傳來:“都是我應該做的,千萬不要客氣,更不要放在心上。”她似乎有什麼事情要揹着夏想和連若菡說,遲疑一下,“連姐,能不能關了免提?”
連若菡衝夏想做了個鬼臉,小聲說道:“女人話題,禁止偷聽!”
大概通了十幾分鍾電話,連若菡一臉笑意,放下電話對夏想說道:“衛辛認識了一個人,名叫管新望,是個工程師,他活潑,開朗,有責任心,喜歡開玩笑,挺喜歡衛辛,好象衛辛也有點動心,特意問問我的意見。”
連若菡其實對衛辛的瞭解,遠不如夏想。夏想一聽就知道衛辛其實不是動心了,是假借連若菡之口,來試探他的反應。夏想想了想,搖頭一笑:“衛辛年紀也不小了,確實也該解決個人問題了。如果她覺得合適,找一個活潑、開朗的人相伴,也是不錯的選擇。”
連若菡點頭:“說得也是,她似乎總有一點憂鬱,我也一直希望她能幸福快樂,只不過她好象總有心結解不開。如果能戀愛成功,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說話間,燕市到了。
……
劉得花是燕市高速口收費員,作爲一名從燕市高速一建成就一直堅守在第一線的收費員來說,他深刻地體會了作爲一家將雁過拔毛的精神貫徹得最徹底的企業,高速公路收費站是國內所有收費企業收費模式的典範。因爲當初建造高速公路時用的就是財政撥款,說白了,就是通過稅收從老百姓手中以法律的名義收錢,然後用他們的錢修建了高速公路之後,再向他們收費,美其名曰收費還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