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春節放假前的一天,已經是近年廿九了。李向東那也沒去,就呆在辦公室。這是他近段日子最乖的一天。前幾天,已經有人陸陸續續打電話說要來向他彙報工作,也已經有人等在他的辦公室門外,見縫插針地?進來,他要再不乖乖地呆在辦公室,那些人就會急得去堵他家門口了。
第一個進來的是老錢,昨天就約好,今天一早來彙報處理香港大亨的事了。他說,初步和代理人接觸過,說已經把李書記的意圖轉告那代理人,代理人也回話了,說香港大亨覺得很不好意思,說春節期間本不該談這事,本不該爲難李書記,說這事還是放一放,過了春節,過了正月再談。
李向東鬆了一口氣,說:“大家輕輕鬆鬆過年吧!過了年再考慮這事!”
老錢就準備退了,他知道李向東的時間就是金錢,然而,走之前,又把那個大信封掏了出來。這次,李向東沒說什麼,還有什麼說的呢?他已經接受黃的建議,不再調整老錢分管的工作,所以,這信封拿得也安心了。
李向東沒有想到的是,老鄺竟也來向他彙報工作。他是上午臨下班的時候來的,或者說,是上午最後一個來彙報工作的。一進門,李向東就愣了一下,問,你來幹什麼?不會也是來湊那份熱鬧吧?老鄺“嘿嘿”笑着說,你就準別人彙報工作,不准我彙報工作啊!他說,我可是實實在在向你彙報工作的,不像有些人,借彙報工作爲名!
他坐在李向東面前的椅子上,說:“這幾天,我都在找你,你真不好找,一直不在辦公室。”
李向東說:“你找我還不容易嗎?隨時給我電話就是了。”
老鄺說:“是這樣的,我接管招商引資後,也出臺了一些新政策新措施,也搞了一些大動作,取得的成效你也知道,引進外資比去年同期增長百分之三十。”
他說,我來向你彙報,不是來領功,不是想要你表揚我,我是來向你訴苦的,兩大工業園區那些人,一個個都老油條了,一個個古靈精怪得很
,什麼事都敢算計,一個不留神,挖條排水溝,也敢拿回扣。
他說,人員不調整不行,制度不健全不行,所以,在招商引資的同時,我還對人員進行了調整,規範制度建設。有的人不高興了,說什麼的都有,聽說還有人寫信投訴我,紀委那邊都接到了好幾封。
他說,你沒聽到關於我的壞話嗎?當然,我行得正坐得正,光明磊落,坦蕩蕩,依然我行我素,該幹什麼還幹什麼?該得罪誰還得罪誰!我是公心,用人唯賢,用人不避親。
李向東笑着說:“你是不是多心了?我就沒聽到什麼投訴?現在幹事,說什麼話的都有,只要損害了某些人的利益,他們什麼話都敢說,但我們就是幹事了,就縮手縮腳了?紀委也不是聽之任之,見風就是雨的。”
他說,你一直是抓人事出身的,怎麼管人?怎麼用人?你有你的一套,我才懶得理你。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說,你就是要跟我說這
些嗎?你可別讓我覺得你此心無銀三百兩,像你這麼經驗豐富的人,會在乎別人說閒話,我看是心虛吧?
老鄺笑了起來,說:“到底是市委書記,一眼就把我看穿了。”
他說,我從來就不怕別人說閒話,我擔心的是市委書記對我的態度。你如果也像其他人那樣,對我有看法,我這副書記就回家耕田了。
他說,你弟弟一直在下面鎮工作,勤勤懇懇的一個人,從來不向組織提任何要求,你當了市委書記,還老老實實的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我正需要這樣的人,也沒徵求你的意見,就把他調上來了。
他說,按常理,事先應該跟你說一說,但我知道,這事不先斬後奏不行,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不近人情,本來,你當局長的時候,就有能力調他進城了,你沒調,爲什麼?不就是怕人家說閒話嗎?所以,我叫他也瞞着你,現在,把事情辦妥了,纔來向你彙報。
李向東說:“你調
他去你那幹什麼?”
老鄺說:“讓他負責工業園區的審計工作,凡是工業園區工程建設,造價多少?別人說了我不信,我要他再審覈一次。他說多少就多少!當然,我也不是單聽他的,不過,他一來,審覈的第一個工程項目,我就非常滿意,那可不是用計算機算出來的,接那工程的老闆說,是用榨汁機算出來的,一點水份也沒有。”
李向東說:“你太器重他了吧?”
老鄺說:“我這是人盡其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下面鎮是幹什麼的,他幹了二十年會計,別的不行,和數目字打交道,造個工程預算的,那是三個手指撿田螺,手到擒來,更重要的是,他這人老實!”
李向東說:“就僅僅是老實,合用?你就沒想過他是我弟弟?”
老鄺笑着說:“怎麼會沒考慮過?老實說,那次去下面鎮,見了他,我就想,他怎麼還呆在這裡,怎麼就不調回城裡?後來,我等人用,就想到他了,
如果,他不是你這市委書記的弟弟,我也不會想到他。不過,這想到歸想到,如果他幫不了我,他不是老老實實的一個人,我也不會用他!”
李向東問:“你想我怎麼樣?要我表揚你,要我感謝你?”
老鄺說:“那裡,那裡。只要你不批評我就行了。”
李向東說:“你覺得他能幫你,我也沒什麼意見,不過,你得好好看着他,那個位置,誘惑太大,別讓他有什麼行差踏錯!”
老鄺似乎鬆了一口氣,說:“當然,當然!”
他說,我不會不負責任,我把他調上來,當然希望他好,他要出什麼事,我的責任比你還大。
他說,最後不是還有我把關嗎?他那麼老實的一個人,也玩不出什麼花樣,就是要玩花樣,怎麼也不會在我眼皮底下玩吧?
李向
東問:“你把他調上來,安排他住哪裡?”
老鄺說:“我跟他談過,暫時住單位宿舍。他老婆孩子還在下面,聽說,他想在城裡買個套間,錢不夠,這幾天好像在跑銀行搞按揭。這個事可不是我管的了。這是你這當哥哥關心的事了。我不能當紅娘還包生孩子吧?”
李向東說:“買什麼房子?我在國土局宿舍樓還有個三房兩廳的套間,搬去那住不就行了。”
老鄺說:“你以爲我沒說過他啊!我叫他別急,過了年,再跟你哥提這事。他會幫你解決。一個市委書記,這點事還解決不了?解決不了你就別叫他大哥,改叫我大哥,我幫我解決。”
李向東說:“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老鄺“嘿嘿”笑,說:“我這不是看他老實嗎?老實人誰見誰欺!”
他說,你猜他說什麼?他說他不敢向你提,說怕他嫂子有意見,說自
己的事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
他說,現在這樣的人上哪去找?我看着都心痛?想我那一大家族的,有一個有他那麼通情達理,我就安心了。
李向東想起了什麼,問:“你那一大家族怎麼樣?都安頓好了吧?”
老鄺說:“都是命賤,有點事讓他們幹就行了。”
說說講講,看看早過下班時間了,老鄺便說,要說的我也說了,也該走了。他看着他面前的茶杯說,你這茶不怎麼樣吧?我喝着怎麼就只有苦澀味?一點茶香也沒有。他說,你一個市委書記怎麼能拿這種劣茶接待人。說着,他掏出一個信封大咧咧地扔在辦公桌上,說,去買點好茶葉,下次來,別讓我喝這種劣質茶。李向東笑着說,你這是變相行賄,這一大包的,我可以買幾十斤好茶了。老鄺說,過年了,你不能只是用茶接待人吧?還應該買點別的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