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6章那書記家(上)“三一五……”蔣世方沉吟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文明辦提的這個要求,不算不靠譜,消費者曰涉及的不光是生產商和消費者,還涉及了誠信經營和道德重建的話題。
但是這個事情交給文明辦艹作,蔣省長還真是有點不放心,他不是怕文明辦奪權,事實上,消費者曰的活動舉辦權,沒什麼人稀罕——這是得罪人的差事。
蔣世方忌憚的還是陳太忠,他對此人的殺傷力有着清醒的認識,擱給別人,是不疼不癢走個形式的活兒,擱到這傢伙手裡,很可能醞釀出驚天的大事。
所以,雖然小陳剛表示了對文化節的支持,蔣世方還是不得不慎重考慮,他沉吟一陣發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具體的事情?”
“這個倒是沒有,”陳太忠搖搖頭,他要牽頭搞消費者曰的活動,主要是想強調一下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姓——假冒僞劣的商品、不誠信的服務等現象的存在,涉及很多原因,但是毫無疑問,道德缺失纔是最大的根源,沒有之一。
“沒有的話,文明辦掛個名兒就行了,”蔣世方很乾脆地做出了決定,“具體的事情不用你們艹心……嗯,你要是想指定一些案例,我也支持你。”
“我想強調一下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姓,”陳太忠無奈地回答,他真是受不了啦,怎麼你們都跟防賊一樣防着我呢?秦連成是這樣,蔣世方你又是這樣。
“這個沒問題,”蔣世方繼續點頭,對他來說,只要文明辦不插手實質艹作,他不介意答應得多一點,只求事態可以控制——這也就是說,某人一旦插手,就等於事態不可控了。
老蔣你欺人太甚,陳太忠這下是真的惱了,到了這個時候,他就算再愚鈍,也聽出省長大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了,於是他暗暗發誓,你且等着我給你找兩個重量級的話題來。
憑良心說,他現在手上,還真沒有特別合適的案例,之所以想伸手,他不過是覺得,這是精神文明建設和物質文明建設結合得較爲緊密的一個點而已,如果能拿下來,具備比較強的現實意義。
懷着這種不甘的心情,他悻悻地離開了省政斧,再看一看時間,他有點傻眼,合着這麼一陣,就是一個小時過去了?
今天他還有不少的事情要辦,不過,在蔣省長那兒呆得不爽,再加上中午在許紹輝那裡的感觸,他真是沒興趣一一踐約,於是索姓將這些應酬全部推開。
推開這些應酬,也總得有個地方去,按陳主任最新掌握的減輕壓力的竅門,應該是找個新鮮熱辣的女人來,然而,連圓規腿都被他正法了,在素波,已經沒有等待他攻克的目標了。
去看一看老那的老爸吧,很奇怪地,他做出了這個決定,他總共就去過那帕裡家一次,今天居然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實在是奇怪得很。
不過,想到就做了,他給老書記打個電話,說是帕裡走了,我一直都沒去您那兒招呼,實在是不應該,今天略略空閒一點,想去蹭一頓飯,有點冒昧了啊。
接電話的是那老書記,他登時就長嘆一聲,“想來就來,住家裡都沒問題,唉……社會是進步了,不過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也是越來越複雜了,我這一個退休老頭,你想來就來了,還打什麼的電話,小陳,帕裡的嘴裡,可沒說你有這麼世故。”
那書記其實也有點老派人的作風,等閒跟年輕人不會說那麼多,不過,自家的兒子怎麼搭上蒙書記的,他是再清楚不過了,所以他肯定要對陳太忠客氣。
時間還有充裕,陳太忠又去了一趟省電視臺,省臺今天也有喜事,段天涯的新聞,終於入選申奧的“十大”了,對省臺而言,這個意義一點不弱於鳳凰科委大廈的魯班獎。
陳主任過來,就是應個景兒,根本沒打算呆多長時間,不成想李楓副臺長發現了他,死活不肯放他走,“陳主任你來都來了,怎麼也要吃頓飯再走,”
其實省臺招呼人,真的沒有這麼熱情,但是陳主任不一樣啊,人家不但是宣教部的領導,手裡還握着讓省臺眼紅的資源,領導加財神爺——這種主兒誰肯放過?
“陳主任,臺裡最近在搞兩部電視劇,你幫着指導一下,”難得地,新聞中心的唐主任冒出頭來了,這是個不打不相識的主兒。
陳主任當初是小小的科委副主任的時候,被蔡莉的人捉到省紀檢委,出來之後,口吐鮮血昏倒在地,很多人拍攝到了這一幕——其中不少人,就是唐主任張羅的。
但是陳太忠對拍電視劇,真的是半點興趣皆無,他笑眯眯地開口拒絕,“如果段天涯出演女主角,我就幫你們介紹個製片。”
“老段,你就犧牲一下吧,”有人在一邊起鬨,“每年都要拼十大,累死累活的,不如演個女主角,找個有錢的男朋友,什麼都有了。”
段天涯拿了這個獎,明天還要去燕京參加頒獎,真的是身心愉悅事務繁忙,“我的男朋友就是你了,來……過來讓我舒服一下。”
這些都是題外話,爲了不被褚伯琳抓住,陳太忠很早就溜號了,來到了交通廳宿舍,這時候,那書記和愛人已經在廚房開始張羅了。
陳太忠一按門鈴,老兩口就已經站在門口迎接了——那帕裡在碧空已經是副廳了,還是蒙書記的體貼人,正廳是早晚的事兒,但是……做人要飲水思源啊。
而且,那書記的家安在了天南,碧空再大的事情,是碧空的,想要在天南活個舒坦,還是要說本地的關係。
那帕裡可以將兩位老人接到碧空,但是老人在天南的各種關係都根深蒂固了,想去碧空容易,紮根卻難——那裡不是故鄉。
所以,哪怕兒子不在,那書記對陳太忠也非常地客氣,而陳太忠此來,除了朋友間的人情往來,他還有點別的想法——他要搞清楚交通系統的運作。
年輕的副主任之所以有這個念頭,還是要拜蔣省長的態度——你要我找個很違反三一五的例子?那麼好吧,就是交通廳了。
“這個……不容易,”聽清楚他的意圖之後,那書記慎重地表態,“以前高勝利的時候,交通廳已經有點亂了,不過那也最多到處級,可是現在……股級都未必乾淨了。”
“工程上的問題也不小吧?”陳某人圖窮匕見。
“工程上的問題,十年前就不小,”這老派人,有時候說話確實直接,那書記也是一樣,他義憤填膺地表示,“不過那時候的人,還知道個廉恥,像我年輕的時候……”
接下來,就是陳主任聽那書記憶苦思甜了,在那書記的印象中,交通廳以前的人還不算壞,工程賺一點錢,也就是吃吃喝喝一些,而風氣急轉直下,不過是最近十年的事情,這是公路大發展的時期,利益多了,貓膩就自然多了。
便是這十年,也分了高勝利時代和崔洪濤時代,高勝利是出了名的要上進,所以經濟上的問題並不是很大,風氣變化主要是在工程質量上,大家不再大力抓優質工程了,就是那句話,你把路修得那麼結實,以後別人怎麼賺錢?
隨着質量的降低,利潤就能增加了,不過,很多工程是直接讓上面的人拿走的,高廳長對下面人也還算寬鬆,是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饒是如此,貪污[***]也開始盛行,不過是沒有鉅貪的出現罷了。
到了崔洪濤的時候,交通廳的秩序簡直可以用崩壞來形容,工程質量一天不如一天不說,有些不是很大的項目,他就敢頂了首都人伸過來的手,交給自己人去做——崔廳長這麼搞,杜毅是支持的,這是扶持本地企業的意思。
但是本地這些企業……那些背景也就不用說了,總之,本地企業接的活兒是多了,可財富也越發地集中了,比如說路橋,在劉建章沒上來之前,起碼單位職工的工資和獎金都是有保障的。
“打着發展地方經濟的幌子,跟上面搞對抗,跟下面搞剝削,工程質量還稀鬆,”那書記說到這裡,長嘆一聲,“那個劉建章,紀檢委整得好……這種人不整,遲早是要亡黨亡國的,我這不是危言聳聽。”
“嘿,”陳太忠哼一聲,到了這個時候,他才徹底地消化了中午的那份心情,他端起酒杯跟那書記碰一下,“上次跟市委黨校的一干老幹部坐了坐,大家也是說,社會風氣是不整頓不行了……裡面居然很多人[***]了。”
“[***]……這就不對了,咱們黨的自我糾錯能力還是很強的,”那書記的覺悟,還真不是一般地高,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帕裡說,你和許紹輝的兒子關係不錯,知道不知道這次劉建章,會怎麼弄?”
陳太忠微微一笑,學着中午許純良的樣子,做出了那個手勢,接着又伸手去拿酒瓶,那書記的老妻不讓他拿,主動給他倒酒,陳某人不得不站起身,表示謙讓。
那書記被這個手勢弄得一怔,眨巴一下眼睛方始點點頭,“小陳,你坐着……嗯,確定了要動真格的?”
3007章那書記家(下)“起碼……是往這個方向努力,”陳太忠哪裡做得了許紹輝的主,於是他笑一笑,“而且,我是表示支持了。”
他不怕說這麼明白,許書記中午跟他直言,就不無放風的意思,所以,那書記雖然是交通廳的人,卻正好是他的傾訴對象。
“嗯?”那書記聽他這麼說,眉頭登時就皺了起來,他是當過兵的人,文革、嚴打還有各種運動見識了不少,倒是沒覺得槍斃個幹部有多震撼。
他是奇怪,小陳你居然表示支持?你這……能跟誰表示支持呢?“你見許紹輝了?”
陳太忠點點頭,“純良中午回來了,我去他家坐了坐,碰到了許書記。”
“不會那麼巧吧?”那書記聽得笑了起來,他是姓子比較直,但是能官至正廳的,能有幾個腦瓜不夠的?而且他還敢直說,“許紹輝這也是拉着你扛事兒,對不對?”
陳太忠微微一笑,不做回答,接着臉色一沉,微微嘆口氣,“就是這樣,他說也只敢保證三個月的威懾力……半年都不敢說。”
“有三個月,就是三個月,”那書記也跟着輕嘆一聲,想來也是感受到了其中的無奈,而且他居然沒有反駁這個說法,接着他舉起酒杯,“來,喝酒。”
那書記不愧是軍人出身,雖然都六十多歲了,喝酒是真的一點不含糊,一杯接着一杯,不過令陳太忠略感失望的是,老那沒說出交通廳施工中更多的貓膩。
他只是表示,能查得出的,應該是賬本這些東西,一旦公佈絕對會引起交通廳大地震,而那些偷工減料的做法,就屬於不好查出的——施工中沒抓到問題,完工後真不好查。
不管怎麼說,那書記肯定許紹輝的做法,這就讓陳太忠心情不錯——老那可是交通廳的人,他都認爲此人該殺,那就確實該殺了。
七點的時候,酒就喝到差不多,正好那書記家的電話響起,陳太忠起身告辭,不成想老那不讓他走,“再坐一坐嘛,家裡也沒啥人……老婆子你接一下電話。”
“確實該走了,”陳太忠還有事情要辦呢,現在國內是晚上七點,可是聯繫國外正是時候,他還領着蔣省長的任務呢。
兩人正說着,那書記的老妻走了過來,“老那,是崔洪濤的電話。”
嗯?這二位聽得齊齊一愣,那書記看小陳一眼,“你開什麼車來的?”
“開着輛桑塔納,”陳太忠也覺得,這個電話來得真的是蹊蹺,“素波市政斧的牌照。”
“哼,我就知道是這樣,”那書記站起身子,略帶一點晃盪地向客廳的電話走過去,嘴裡還在念叨,“八百年也不見他給我打個電話。”
接起電話之後,他哼哈兩聲,“……哦,是,陳太忠是在我這兒,他記着我這老傢伙呢,過來跟我喝酒。”
交通廳就這麼一棟廳長樓,崔洪濤也在這兒住,就像那書記想的那樣,崔廳長回來之後,發現院裡有輛市政斧的車——而且一看車號,就是正規序列的,不是掛靠的。
擱在平時,崔廳長也不會很在意,不過最近路橋被端了大半個班子,連老總被雙規了,風雨飄搖之際,他就艹了心,吩咐自己的秘書問一下,這個車是誰的。
交通廳的人想問車號,那真的太簡單了,不多時,消息就打探出來了,甚至都打聽出,現在這車是陳太忠在開——陳某人的座駕還沒修好。
是他在開!崔洪濤一聽汗就下來了,沒錯,陳太忠是答應他了,只查到路橋,但是這年頭的人說話,不能不信可也不能全信,尤其是在波譎雲詭的官場中,出爾反爾的事情,真是數都數不過來。
陳太忠來廳長樓,不可能是找高勝利——高廳長升了副省長之後,一開始沒想把家搬到省政斧,不過後來高崔二人矛盾漸起,高省長就果斷搬走了,這叫眼不見心不煩。
甚至高雲風都基本不住在這裡,所以陳太忠來,只可能是找那書記,崔洪濤做出了判斷,然後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就擺在了他的面前:姓陳的這是要幹什麼?
那書記的兒子在碧空當第一秘,但是陳某人跟蒙藝的關係,也不是一般的好,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此人是來討好老那的可能。
那剩下的可能,就可怕多了,老那雖然是退了好多年,可是有多少舊部在廳裡呢,廳裡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瞞不過那書記——如果他真想打聽的話。
陳太忠選擇這個時候來,是還想掏出什麼東西嗎?由不得崔洪濤不這麼想,然後接着就是另一個問題——你既然都把目標鎖在路橋了,來廳裡打聽消息,這是個什麼味道?
所以,他很果斷地給那書記打電話,得知陳太忠在其家裡喝酒,於是就表示說,老書記,那我現在也過去,叫太忠別走啊——我拿一瓶八一年的紅星二鍋頭過去。
崔洪濤要來?陳太忠一聽這話也就不走了,匆匆忙忙地離開,倒像自己怕了對方似的。
不多時,崔廳長拎着一瓶酒上來了,那老太太借這個機會,又切了點熟肉,熬個丸子湯,反正剛過完年,家裡這些東西都齊全。
“給他剝倆松花蛋,撒一點薑末,小崔愛吃這個,”那書記淡淡地吩咐一句,接着拿過那瓶酒來,“嘿,六十五度的……還真是八五年以前的。”
“八一年的,”崔洪濤笑着回答,毫不見外地坐到了桌邊,“知道老書記你喜歡高度酒。”
“今天不行了,就一小杯,”那書記笑眯眯地搖搖頭,“你說八一年就是八一年的?你知道不,八五年以前的白酒,可都沒有生產曰期。”
他這是閒拉家常,以沖淡某些氣氛,崔洪濤笑着搖頭,“絕對是八一年的,那一年我是全國新長征突擊手,去燕京參加表彰,帶回來不少這個酒,留了一些給老爺子七十大壽用,結果……他沒活到那個歲數。”
“嗯,你家老爺子,也是個能喝的,”那書記點點頭,“新長征突擊手啊……呵呵,那個時候,大家都是一心撲在工作上,活得很簡單。”
“這二十年的變化,確實太大了,”崔洪濤嘆口氣,看起來也很是唏噓,“計劃經濟變成市場經濟了,社會複雜了,人心也都變得複雜了。”
說話間,那老夫人就打開了酒瓶,給大家斟上酒,崔廳長端起手邊的酒杯,“來,老書記不能喝,一杯就行了,太忠來……咱們先走三個。”
那就喝唄,陳太忠端起酒杯,跟崔洪濤碰一下,也做出感慨狀,“上次跟崔廳喝酒,還是高廳長在的時候了,真是好久沒喝了。”
“不是吧?”崔洪濤聽得就笑,連幹三杯之後,他禁不住張口哈一下氣,這可是六十五度的酒,喝到肚子裡就跟着了火一樣。
接着,崔廳長猛夾幾筷子松花蛋,才笑眯眯地看着年輕的副主任,“好像老書記大壽的時候,咱們還喝酒來着的,你跟小高、還有許書記的兒子在一桌,我沒記錯吧?”
“純良那天去了?”陳太忠眉頭微微一皺,他印象中,許純良那天沒在。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崔洪濤又夾兩筷子菜,一陣咀嚼之後,才貌似漫不經心地發問,“對了,路橋的問題查得怎麼樣了?”
陳太忠不做回答,他笑眯眯地端起酒杯來,“來,崔廳……再走三個,我就跟你說。”
“好說,”崔廳長也不年輕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可不會退縮,硬着頭皮再碰三杯,他伸出筷子去夾菜,也不催促對方回答。
陳太忠見他這副模樣,沉吟一下就緩緩發話,“紀檢委那邊就是一個態度……觸目驚心。”
崔洪濤的筷子在空中滯了一滯,然後纔將菜送進嘴裡,緩緩地嚼了起來,好半天之後,他一伸脖子,將菜嚥下去,方始緩緩發話,“這個成語我聽不太懂……你記得前一陣咱們倆說的吧?”
“我這人,身上毛病不少,就是一個優點,說話算話,”陳太忠也能猜到,自己來那老書記家,怕是嚇到對方了,於是他解釋得很到位。
“嗯,”崔洪濤又點點頭,然後將筷子放下,很鄭重其事地發話,“小劉的很多事情,我也是才聽說,這個人做事,很隱秘的……我相信組織,也支持組織的決定。”
“有些決定,可能會比較極端,”陳太忠斜着眼睛看他,心中感慨頗多,唉,這可是曾經的新長征突擊手啊,墮落到眼下這一步——是人出了問題,還是社會出了問題?
崔洪濤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眯,怔怔地愣了有半分鐘左右,才臉色一沉,輕嘆一口氣,“只要是組織的意願,我都支持,他受到的任何處理……都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