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買路錢走人之後,大巴里的氣氛也挺詭異,不少人覺得,陳太忠有點過於軟弱了。
可陳太忠的女人們並不介意,她們非常清楚,自家的男人擁有何等寬廣的宰相肚量,當然就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這麼過去。
沉默一陣之後,惠特尼跟凱瑟琳輕聲嘀咕一句,大意是說,某個人其實不像男人。
凱瑟琳笑一笑,並不做回答,陳太忠也聽到了,於是笑着回答一句,“又沒幾個錢,難得出來玩一玩,何必爲這點小事掃了興?”
惠特尼來中國有一段時間了,對人民幣的購買力也比較清楚,她並不認爲五萬元是個小數目,不過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特色,也許在中國,五萬塊錢處理車禍,是很正常的。
於是她不再說了,倒是丁小寧和劉望男交換個眼神,劉大堂輕笑一聲,“太忠連‘這事兒沒完’都不說,看來這件事真是沒完了。”
陳太忠確實惱了,但他是陪着自己女人出來玩的,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而且事發路段也是交通要道,考慮到當場發作不但會影響他人,也會增加車上人身份曝光的可能姓,他就決定先退讓一步——沒辦法,太多人見不得光了。
事實上,他也有點想不明白,這明顯是混混的主兒,怎麼有膽子屢次來找大巴的麻煩,錯非不得已,混得再好的黑道人物,也不願意找外國人的麻煩——尤其是有身份的外國人。
這裡面想必是有點說法的,車到富華,大家在大廳口下車,女司機去放車,回來的時候,臉色有點不好看,她走到陳太忠旁邊,低聲發話,“停車的時候,又看到剛纔的人了。”
這欺負人還上癮了?陳區長點點頭,面無表情地問一句,“跟你說話了?”
“沒有,就是衝我呲牙笑一笑,”女司機搖搖頭,看起來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咱們錢都給了,對方還纏着不放,要不要報警?”
“他們敢纏着,就不怕報警……不用報,還不夠人笑話的,”陳太忠笑一笑,又若有所思地嘀咕一句,“看來這家富華的老闆,也有兩把刷子。”
對方敢跟進賓館來,肯定是有恃無恐,但這種情況下,還知道剋制,應該跟賓館老闆的強勢有關。
不過不管怎麼說,對方還要跟到賓館,這徹底讓陳太忠不爽了,他強壓姓子,先跟大家共進晚餐,吃喝完畢之後,衆人就來到富華的KTV蹦迪。
要說這富華莊園,檔次還真的不低,有自家的KVT、健身房、羽毛球館和游泳池,這KTV的大包間,簡直能搞小舞會。
旁人唱歌跳舞,陳區長坐了一陣之後,吩咐身邊的湯麗萍,“我眯一陣,別讓他們叫我,有個十來分鐘就好了。”
“好的,你睡吧,”湯總點點頭,她很少見陳太忠有疲憊的時候,不過想一想,近幾天晚上,他基本上龍精虎猛一夜不眠,第二天還要陪着大家遊玩逛街,鐵打的身子骨,也得休息一下才行。
陳太忠早在那些人身上留了神識,眼下發現那些神識扎堆在一起,少不得萬里閒庭加隱身術穿了過去。
這是一個酒店的大包間,兩桌坐了十幾個混混,其中一桌人男女對半,女人多半都是小姐,一看就是混得比較好的頭目,其中坐在上首的,就是下午張嘴要五萬塊的矮壯漢子。
已經七點半了,這兩桌吃喝得也差不多了,大家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有那有興致的,還拿着啤酒在喝。
三個書呆子談書,三個屠夫談豬,混混們在一起,談的也就是那點破事,有人說誰誰欠的賭債還沒還回來,但是最近市裡嚴打賭博,不好催得太狠。
還有人說,哪家公司不識相,不肯江湖救急,幾天之內,須得給他們點顏色看,矮壯漢子聽着哼一聲,“明天把那破地兒砸了,跟他們說,九哥我要起一米的胡,過來捧個場,”
地北黑話,一米的胡就是一百萬底金的賭博,要誰來捧場,那就是要人拿一百萬來玩——倒也不是說不能掙錢,但是強邀來的主,就算手氣好到逆天,也要有點眼色,搞清楚自己來是幹什麼的,最好是能先贏後輸,輸個十來八萬走人。
遇到稍微講究一點的主兒,事兒就過去了,不講究的,就要說今天你沒玩好啊,下次再來,更不講究的,就是不讓你走,你得輸完才行。
最不講究的,那就是輸完都不能走,沒錢了?不怕,我借錢給你,你說什麼,不借?這可是不給我面子——通常做到這一步的,若不是輸家賭紅了眼,就是雙方矛盾已經極深。
陳太忠聽了一會兒,覺得沒啥跟自己有關的內容,想着時間不多了,就待出手,結果這個時候有人問了,“九哥,富華的那幫女人,要不要再試一試?”
試一試?陳太忠聽到這三個字,登時就按捺下了出手的心思,合着一直都是試探,怪不得我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但是——這些傢伙想試探什麼?
“試肯定要試,”另一個傢伙發話了,卻是下午挑釁的那廝,“前兩次有點輕了,這次不要再留手了……好大一隻肥羊。”
不要留手……就憑你?陳太忠聽到這話,就又有出手的衝動了——這個房子看起來不怎麼結實,是不是可以製造一起意外?
“這個我有安排,”九哥拿起面前的啤酒喝一口,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們等信兒。”
“陳老大也真是的,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有人不以爲然地哼一聲。
你這是指着光頭罵禿驢吧?陳太忠差一點就要現身出來了,尼瑪,真當我收拾不了你們?他當然知道,這個陳老大不是指自己,但是他心裡也有類似的體會——哥們兒最近做事,真的是越來越束手束腳了。
“老大做事,輪不到你們嚼穀,”九哥冷冷地哼一聲,“看超少的意思,他不喜歡麻煩。”
“超少是什麼意思?”一個傢伙話纔出口,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尼瑪……我怎麼稀裡糊塗把這話都問出來了?
“什麼意思?”九哥扭頭冷冷地看他一眼,目光裡是相當的不滿,不過既然說了,他也就不怕說得更明白一點,“試探好了,他就可以上那些女人了,出了事是咱們背,跟他半點關係沒有,你別不服氣……誰讓人家有個好爹呢?”
合着你小子不過是個嘍囉?陳太忠聽得有點惱火,敲了自己五萬塊的主兒,纔是個小混混,上面不但有個陳老大,陳老大的背後,還有個叫超少的!
該怎麼辦呢?一時間他有點困惑,憑良心說,陳區長跟人喊打喊殺的時候不少,但基本上是直接面對正主,不管是跟高雲風,還是跟瘋狗趙晨或者吳近之的兒子吳衛東,甚或者加上郝亮明或者前一陣的高至誠,那都是直接王對王,誰狠誰就大。
但是對於這種躲在背後算計人的官二代,他還真的沒怎麼見過,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他並不知道超少是誰,可僅憑着這番對話,也知道那絕對是個官二代。
這種雲山霧罩的爭鬥,官場裡常見,但是順着脈絡或者陣營摸過去,主謀總還能猜得到,可官二代和混混結合,這樣組合,完全讓人不摸頭腦。
想到自己收拾了這幫混混,只不過是摧毀了某些人的工具,而始作俑者只是在冷眼旁觀,或者還在暗自慶幸無須暴露,陳太忠這心裡的火氣就大了去了。
他確實很恨幫兇,但他恨的是誘人爲惡的幫兇,那種把白紙上塗滿墨汁的幫兇,可有些人自己就已經很壞了,爲了滿足一己之私,不惜推出一些人來試探,來不斷地擾民,他覺得這種人更可恨——尼瑪,這是赤裸裸的欺軟怕硬,拜託了,有點官二代的擔當,行嗎?
所以眼下動手,反倒是讓元兇逍遙法外了,陳區長想一想,又艹縱着人問一句,“其實超少找人查一下富華的房,咱弟兄們省多少事呢。”
“早查過了,就是一家叫普林斯的京城公司訂的房,”九哥不以爲然地回答,“想要叫警察查富華,那得老單開口。”
老善又是誰呢?陳區長聽得有點雲山霧罩,不過,他只需要知道,這幫人對富華有顧忌,那就夠了——今天晚上陳某人的姓福生活,不會被人打擾。
至於收拾這些混混,那是一定的,但關鍵是要把那個超少揪出來,像這種縮頭縮腦的官二代,陳太忠是相當地不恥,根本一點擔當都沒有——做壞人都做得不徹底。
你自以爲是手眼通天,同時又足夠謹慎,算高智商犯罪,但是看在哥們兒眼裡,只有四個字:欺軟怕硬,欺負老百姓,算什麼好漢?
陳太忠的理由很充分,不過事實上,他還很在意一點,今天因爲種種緣故,他表現得不是很強勢,面子丟得太大了,只收拾兩個螻蟻,顯不出陳某人的本事。
一定要給地北重重一擊,才能念頭通達,所以他不動聲色地捏個法訣,徑自離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