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理由……合適嗎?王媛媛有點愕然,她據理力爭,“但是現在來北崇買麻的人,已經很少了,市場看起來有點萎縮。”
“那只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市場,至於真相是什麼,”陳太忠冷冷一笑,“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第二天,週三,陰有小雨,陳太忠冒雨在區政斧鍛鍊一陣,卻是沒在區政斧吃飯,而是去了幹部培訓中心——不管願意不願意,他必須接受這個變化。
殊不料,他在培訓中心呆了不到半個小時,才吃完早飯,就接到了電話,前屯鎮又有三戶人家,養殖的娃娃魚出現了爛皮病。
這個爛皮病,跟紅皮病、爛尾病,並稱娃娃魚三大疾病——這個三大疾病,是針對北崇娃娃魚而言的,娃娃魚在自然界中疾病太多了,但是北崇最流行的,就是這三樣。
紅皮病主要是說水體不好,娃娃魚一旦身上出現傷口,被外面的細菌感染了,就容易膚色變紅——事實上,不止膚色變紅,當時死掉的佔多數。
勤換水的話,能解決這個問題,
爛尾病的源頭,至今是個迷,如果勤換水,再加抗生素等藥物,可以有效地防治常見的水黴病的和爛嘴病,紅皮病也能得到一定的遏制。
但是爛尾病,這個真的不好防,可能的影響因素實在太多了,如果想有效防治,只能加大藥物劑量,但是如此一來,成魚就不是那麼純天然了。
這些都是其他事兒了,現在的問題是:娃娃魚是爛皮病!
爛皮病是娃娃魚養殖中最容易出現的疾病,要說防的話也好防,加大抗生素的劑量——就算有魚會死,但是大多數魚能活下來。
不過這個病能影響到陳太忠,卻是有另一番因果——此病主要是因爲不潔淨飲食造成的,也就是說,娃娃魚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陳區長趕到一家養殖戶家中,養殖中心的技術員也在場,他們向領導彙報說,經過調查,這三家娃娃魚發病,應該是吃了市場上買來的泥鰍的緣故。
北崇現在養殖泥鰍的不少,初開始是供給娃娃魚做餌料,也有往餐館賣的,因爲養殖得比較多,價格不太上得去。
但陰差陽錯的是,餐館裡的泥鰍價格低廉,深受一些打工者的喜愛——不管怎麼說,這也是肉,尤其是烤串裡的油炸泥鰍,雖然價格不低,但卻是按條賣的,勞累一天之後,整上一瓶啤酒,弄上幾個烤串,這曰子真是神仙不換。
到了現在,北崇油炸泥鰍的名聲,已經傳到外地了,跟辣鴨脖、田螺和麻辣小龍蝦並稱,都算夏夜消暑的名小吃,陽州的地攤上掃一眼,隨處可見。
所以就有不少人來北崇進貨,雖然外地也有人開始養泥鰍了,但是論養殖規模,還是要數北崇,而且北崇人實在,不用那些亂七八糟的藥物催熟。
這就是所謂的東方不亮西方亮,北崇養殖泥鰍,本來是爲娃娃魚投放餌料的,不成想,卻成就了麻辣泥鰍這一道北崇名吃,隨着盛夏的臨近,買泥鰍的人商戶越來越多。
需求一上去,泥鰍的價格登時就漲了起來,形成了人和娃娃魚搶食物的現象,養殖戶的養殖成本上升了,可是還不能不買——娃娃魚這個東西養殖不容易,餌料也是一大緣故,餵養的時候不能光喂調製好的餌料,隔三差五還得喂活物。
所以有人就挑選一些半死不活的泥鰍,賣給養殖戶——來買泥鰍的外地人不少,他們總是希望買一些最健壯的泥鰍,以免運輸途中出現死亡。
其實死亡個把條,也不是多大事,但是萬一出現什麼疾病,批量死亡就影響大了。
簡而言之,好泥鰍賣給人吃了,不好的泥鰍,就賣給娃娃魚吃了,吃出毛病來就很正常了。
陳太忠聽完解釋之後,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買回來泥鰍,養兩天不就行了?”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識,泥鰍肚子裡全是泥,買回來之後,要養兩天讓它把泥吐乾淨,纔好下手烹飪,着急的話,也可以水裡加點鹽或者小火燒一下,吐泥更快,若是要做泥鰍鑽豆腐那種活魚入菜,還要打雞蛋進水裡餵養,讓泥鰍換腸胃。
“養兩天,可能就死了啊,”那養殖戶愁眉不展地回答,“死泥鰍……那就是另一個價錢了。”
這還真是的,陳太忠皺着眉頭搖搖頭,這個難題,他也感覺有點無解,緊接着,他就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你也買過死泥鰍?”
“買過,娃娃魚也吃,別死太長時間就行,這東西的胃口其實很好,”養殖戶訕訕地回答,“關鍵是活物兒太貴了。”
看着藏在池子暗處的五條娃娃魚,陳太忠黯然地搖搖頭,經過這半年的養殖,北崇的娃娃魚普遍長到了一條**兩,再有半年的話,差不多可以達到斤半左右,這時候就可以銷售了。
娃娃魚最好賣的時候,也就是兩斤到四斤,一個是上肉快,對養殖戶划得來,一個就是市場承受力強,兩斤的娃娃魚,就算一斤八千塊,兩斤也才一萬六。
但是五斤的娃娃魚,光是買魚就得三四萬,而且這麼大的娃娃魚,也不是五六個人能吃得下的——努努力也能吃得下,可別的菜吃不吃了?
當然,要說浪費什麼的現象,確實存在,不過這種貴重玩意兒,多數人還是不願意浪費的,所以總而言之,兩斤到四斤的娃娃魚,市場上最好賣。
再有半年就能見利潤的娃娃魚,目前半死不活地在那兒趴着,身上還有大小不等的潰瘍,陳太忠看着,也替養殖戶心疼。
說不得,他丟點仙力過去,嘴裡嘆口氣,“我說老鄉,這明明是個金貴東西,你不能這樣亂養啊,等我們收魚的時候,是要檢測的,體內抗生素超標,是要降等級的。”
“它吃的比人都好了,”養殖戶愁眉苦臉地回答,“我家隔個三五天才見個葷腥兒,它隔兩頓不吃肉就不行。”
這也是北崇的現狀,在北崇的很多地方,農閒季節還是一天只吃兩頓呢,這家養得起娃娃魚,按說條件是不差的,可也是三五天才能吃頓肉,不是吃不起,是捨不得吃。
“等級定得高一點,什麼錢也掙回來了,”陳太忠擡手拍一拍養殖戶的肩頭,“養這玩意兒,利潤已經不低了,你也要學會適可而止,多餵它點好的……錢哪裡掙得完?”
“手一鬆,一條魚就能多出一個人的口糧來,”養殖戶愁眉苦臉地回答,農村的人,口糧費用也不高,自家養的和地裡長的,不過如果賣錢,就算去鎮子上賣,也不愁賣個四五百塊錢出來,“能多掙點,誰願意少掙?”
“你這個投資理念有問題,”陳太忠繼續教育他,“現在有閒錢的人搞投資,首先要考慮的是保本,能保本之餘,賺得越多才是越好……你先要考慮本錢,不能雞飛蛋打。”
“可保本的時候,我也要考慮多賺嘛,”養殖戶狡辯,“像這喂活物兒的,按說是最安全的了……半死不活的,應該是也可以吧?”
陳太忠登時就無語了,他想到瘟死的豬羊,村裡人都要細細加工之後吃掉,一時間也有點理解這種心態了——浪費是可恥的。
說來說去,還是太窮了,像盧天祥,好歹也是北崇首富了,在自己家吃飯,飯菜也簡單得很——招待陳區長的豬頭肉都是現買的。
他相信,盧總在陸海應酬的時候,手筆也不會小,但是回家關上門,該節儉的還是要節儉。
我可憐的北崇子民,什麼時候才能放下這沉重的包袱呢?陳太忠輕嘆一口氣,“我理解你急於賺錢的心態,但是這麼大的投資,娃娃魚養殖又是新生事物,咱首先還是要求穩。”
“賺得慢一點不怕,只要咱天天在賺錢,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走,就會有賺不完的錢,等你摸熟了養殖的門道,再考慮怎麼才能多賺,會更合適一點……你說呢?”
“陳區長你這是金玉良言,我知道,”養殖戶嘆口氣,往後走了兩步,將手裡的菸袋端了起來,一邊往手裡的煙鍋子裡塞菸絲,一邊發問,“陳區長你看這是啥?”
“北崇捲菸廠都搞起來了,你說我知道不知道這是啥?”陳太忠的眉頭微微一皺。
“這菸葉是我自己種的,”養殖戶慢吞吞地將菸絲塞好,把煙鍋子遞給陳太忠,“來兩口?”
“算了,這個味兒我有點受不了,”陳太忠不動聲色地摸出自己的煙,散兩根出去——陳區長不是個有潔癖的,但是……那菸嘴你不知道吧嗒了多少年了,讓我抽兩口?
“我種過菸葉,也種過苧麻,”養殖戶將陳區長散的煙往耳朵上一別,慢條斯理地點着了自己的煙鍋子,美美地抽了兩口,才緩緩發話,“也賺過點錢,所以……對該怎麼賺錢,我心裡有自己的賬。”
“政斧的政策不長久,我只能抓我眼睛看得到的,”他吐出一口濃濃的煙氣,身子往下一蹲,“如果陳區長你能在北崇呆十年,這娃娃魚,我天天喂他們活物也無所謂,我自己也能養泥鰍,因爲我信得過你的政策,但是……你能呆十年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