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事情,這個談判確實是談不下去了,第二天上午,省招商辦的大巴就離開了北崇,向陽州駛去。
劉局長得到了DV的拷貝,樸助理的傷口也很好地縫合了,他還有點輕微的腦震盪,按說應該再住院觀察兩天,但是說成什麼,他都不想再在北崇待了,寧肯忍受汽車的顛簸。
他不滿意,陳太忠更不滿意,禍害了我北崇這麼久,好吃好喝招待着,美女主任陪伴着——浪費我們這麼多人力物力,啥好處都沒留下,就這麼走了?
陳區長被人叫做“種田能手”,那是見了一根雜草都要揪走的,這麼大的韓企身上,居然沒揩下一點油水,這跟他的初衷嚴重不符。
尤其可恨的是小苗,也不知道窮大方個什麼勁兒,好歹給自己要上一兩萬精神損失費,三五萬名譽損失費啥的——他們若是不給,陳區長可以幫你協調嘛。
倒是林桓知道他的算計,就笑着告訴他,小苗這種行爲,在北崇女人中都是主流,北崇人窮歸窮,但是必要的時候,更要講一口氣順不順。
小苗爲區裡考慮,提出了要求,這就是大家佩服的——擱在別的地方,可能有人笑她傻帽,+ 不懂得爲自己謀利,但是北崇就講個抱團,也因爲重鄉情而自豪。
如果她真的提出那麼些錢款賠償,以後會傳成什麼樣,那反倒真就不好說了,苗家也不好做人了——高麗棒子給了你姑娘幾萬塊,她到底賣了點啥呢?
林桓認爲小苗的決定是正確的,沒辦法,北崇這地方,就是這種民風——你可以認爲它落後,但其實也有積極的一面,大家比較注重品德,比較注重口碑。
有這麼個解釋,陳太忠也就將那份悻悻拋到了腦後,今天是教師節,陳區長沒想着去搶譚勝利的風頭,只是又去了一趟紀守窮家。
紀老師家還是那個樣子,他的咳嗽也依舊很厲害,不過紀老師的愛人說了,建委有人過來修了一下房頂,現在下雨的時候不漏了,還說紀老師已經上了住房特困戶的名單,以後城區改造的話,絕對會優先安置。
北崇的城區改造規劃,只在陳太忠和白鳳鳴的腦子裡,別人基本上不知情,雖然有不少沸沸揚揚的傳言,但也只是傳言,其間細節,連建委的人也未必知情,大家只是隱約能確定,區裡現在錢緊,等有錢了,就會把城區徹底改造一遍。
所以對紀老師來說,建委人的話,聽一聽也就算了,不能一門心思去惦記,於是他注重於表示,我女兒的工作,麻煩陳區長你費心了,我教書育人多年,花費了畢生精力,相信不可能所有的領導都是瞎子——這世道終究是好心有好報。
紀老師說話,確實是有點不靠譜,他居然將領導的關注,歸功於“好心有好報”,不知道着重感謝領導,活該他這麼多年混得這麼慘。
可陳區長也沒糾結這個,他幫紀守窮,原本就是想讓大家知道,好心就該有好報,在這個道德滑坡、信仰缺失的年代,他必須用實際行動來表示。
事實上,陳太忠更在意的是另一點,“關於劉驊的死,我真的表示遺憾。”
“唉,怎麼說呢?”紀守窮嘆口氣,又咳嗽兩聲,才緩緩發話,“給我看,在屈刀鄉一直教下去,也沒什麼不好,他終究不是民辦教師,正式分配來的,老了以後國家會養的,但是現在的年輕人,不像我們以前,那麼耐得住寂寞了,所以他着急回區裡。”
說到這裡,紀老師沉默了,好半天之後才又嘆一口氣,“是我建議他去找你的,要說起來,真正害了他的……是我。”
“真正害了他的,是肇事司機,”陳太忠聽到這話,就是老大不滿意了,你這麼搶着背元兇的罪名,豈不是影射說,我纔是元兇?
“那孩子從小就有點死腦筋,當初他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正是……”紀老師才待講述自己的青蔥歲月,不成想被他的老伴打斷,“陳區長,聽說劉驊評烈士不容易?”
“區裡還在努力,看民政廳的意思,估計得等大會完了,”陳太忠嘆口氣,一時有點意興索然,“不過你們放心,我總要給大家一個交待的……”
教師節就這麼過去了,而譚區長的工作越發地積極了,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給陳區長交來了政府網的標書,請區裡審覈。
你是一定要趕在白鳳鳴和劉海芳回來之前招標?陳太忠心裡有點無奈,沒必要這麼着急吧?當初他收拾那個電腦,是真的生氣了,但是現在想來,也僅僅是一時之氣。
所以他翻看一陣之後,直接把廖大寶叫進來,要他給某個號碼發傳真,然後又拎起電話,撥袁望的號碼。
號碼撥到最後一位,他壓了電話,沉吟一下又撥了另一個號碼,“飛燕……你的手機也能開機,真是難得啊。”
“剛纔還跟林瑩說你呢,”董飛燕在電話那邊笑,“昨天車上遇到個色鬼,纏了我半晚上,還是坐預留車廂的,當時我就想,要是你在就好了,幫我揍他。”
“誰呀,天南的嗎?”陳太忠聽得哼一聲,他並不介意自己的女人被人欣賞,但是欣賞上升爲騷擾的話,他也很樂意出頭。
“那孫子身份證是青旺的,不過沒敢跟我報工作單位,”聽得出來,董飛燕也僅僅是想向他撒個嬌,聽到男人願意出頭,她就很開心了,“過兩天我跟林瑩去看你……打電話有事?”
“你侄女兒在遠望,幹得還開心嗎?”陳區長撥這個號碼,只是臨時起意,他記得董飛燕的侄女,是打着他的旗號進的遠望公司,不成想,董飛燕還真開機,那就說一下吧。
“還行吧,張馨剛給遠望介紹了一個正林城域網單子,就是我侄女負責協調的,”董飛燕很痛快地回答,然後她很疑惑地發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尼瑪,真的很丟人啊,陳太忠又有淚流滿面的衝動了,連張馨跟遠望談,都是一個地區城域網的單子,我卻只想談一個小小的區政府的網絡——還不是建設方面的。
不過下一刻,他就找到了理由,我的女人發展得越好,我就越該開心纔對,而不是斤斤計較自慚形穢,“我區裡想搞個網絡,可能需要個監理。”
“那給遠望就行了嘛,還說什麼監理?”董飛燕理所應當地回答,“項目經理給我侄女。”
“哪有你說得那麼容易?遠望只能是監理,”陳太忠哼一聲,心說屁大的活兒,我真的丟不起那人,“我就是看袁望有沒有忘本,他要是虧待你侄女,這個監理我都不給他。”
“再給他三個膽子,他也不敢,袁望還指着小寧的智能小區工程呢,”董飛燕不屑地哼一聲,然後放軟聲音,“太忠……我也想做生意了,她們都比我強,你不能太偏心。”
“去跟小寧拿一千萬,就說是我說的,想做什麼生意隨你,”陳太忠懶洋洋地發話,“錢不是問題,你規規矩矩做生意,誰要敢欺負你,跟我說。”
掛了電話之後,他心裡一片輕鬆,給飛燕一千萬不算什麼,關鍵是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們,目前都活得很開心,很有尊嚴,這就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所謂的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說的就是這種知道親人無恙的喜悅吧?
不過這份輕鬆,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下午的時候,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陳區長你好,我是交通局的副局長祝傑華,很冒昧打擾您了。”
“哦,是小祝,”陳區長淡淡地哼一聲,“有事嗎?”
他沒有跟祝傑華打過任何的交道,只知道這個人搞經濟還行,很有點頭腦,身後家族的勢力也比較龐大,不過此人在區裡官場最著名的,還是小趙鄉的跳票。
隋彪算是個有擔當的,在前不久實現諾言,將其提拔爲交通局副局長,但是,絕對不會有人認爲,他是隋書記的鐵桿。
“我聽說最近中石化的石油分公司可能來陽州,”祝局長在電話那邊笑一笑,“您可能已經知道了,但是我聽說,也許有點別的事情。”
“我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回事,”陳太忠很乾脆地表示,到目前爲止,他基本上已經算是掌控了北崇,所以沒有必要裝腔作勢維護尊嚴,“你有什麼想說的,儘量簡短一點。”
“據我瞭解,敬德和雲中都跟地北的新動力公司有接觸,”祝傑華聽陳區長這麼說,就直截了當地回答,“他們有意搞油頁岩加工,投入並不是很高的那種……”
“他們想搞,那就讓他們搞唄,”陳太忠聽得有點不耐煩,這個情況,他確實是第一次聽說,但是自打連曉打電話之後,他已經有了這個心理準備,並不覺得很意外。
不過再想一想,這裡面的關竅,他也不是很清楚,而祝傑華肯冒失地打這個電話,想必也是有點說法的,於是他沉吟一下,又說一句,“你要是覺得對北崇有危害的話,可以來我辦公室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