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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章風雲際會(上)
杜毅心裡真的有點亂,他接了一個電話,有點不確定裡面的味道,纔將小王叫了進來,不成想,事情果真跟他猜得差不多。
於是,杜書記就糾結了:張匯行事太過魯莽,我不保他也不是不行,但是,別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人,這個人可是有點丟不起……
這個電話來自北京,是他這一方的陣營的主兒,那邊跟他說了,說是昨天晚些時候,黃老的通信秘書周某,去一號辦公室坐了坐——就是傳說中的“X辦”。
前文早就說過,周秘書雖然只是一個秘書,還是出身通信的這種,但是京城裡有資格知道他的都清楚,此人是最能代表了黃老意願——他根本就是黃老意願的化身。
論起權威性來,就是連黃和祥都趕不上週秘書,就別說黃漢祥這些了——這話真不是吹的,黃家勢大,故舊遍佈全國,比如說吧,有些人有事求到黃家了,而這些事很可能是黃老不怎麼待見的。
這種情況下,黃老和黃老三有可能幫人,但是周秘書絕對不會摻乎,也就是說,黃和祥和黃漢祥的行爲,多數時候能代表了黃家的勢力,而周秘書的一舉一動,只~~是代表黃老個人。
周秘書去一趟一號辦公室,不算什麼,不過京城裡有的是鼻子靈的主兒,大家正琢磨,黃老和一號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今天上午,X辦就有人放出風兒來了。
天南在意識領域搞得不錯,精神文明建設也初見成效,隱合一號首長二月份在南方視察時的講話,不過……也不能驕傲自滿,要將首長的講話,一步步地落到實處
這可是相當罕見的現象,X辦有這麼一個表態,雖然還有“不過”兩字做掩飾,但是很顯然,又一個榜樣,即將被豎起來了。
只此一個理由,就值得京城的朋友給杜毅打個電話過來了,天南是杜書記的治下,而精神文明建設又主要是歸黨委口管,被X辦點名表揚,這可是很出彩、很有面子的。
然而,僅僅是這麼一個表彰的話,還不足以讓杜毅太過頭疼——雖然他已經很頭疼了,這一旦表彰,固然他有份享受榮譽,但也必然繞不過潘劍屏,繞不過馬勉
馬勉已經到了,陳太忠還會遠嗎?英國詩人雪萊都放過大預言術的。
是的,僅僅衝着這個表彰,杜毅就不能再坐視張匯繼續跟陳太忠扛膀子了,更何況,這個表彰只是表象,其深層含義,不是中樞之人,真的體會不到——那纔是更令人觳觫的
簡單一點說,首長南巡時的指示,是很正確的,但是有些同志對此認識不清,總覺得是陳詞濫調沒啥新意,先進生產力也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也罷,那都是別人說了再說的。
不過,首長做出了重要指示,下面人不管理解不理解,也要緊鑼密鼓地做出相應的宣傳,短短一個月之內,這幾句指示就響徹神州官場,變得衆所周知了。
總之吧,近來同志們對指示好評如潮,紛紛說這是指導我們工作的指南,但是也有些同志思想僵化,認爲這指示好歸好,卻不能上升成爲行動的綱要。
這是新舊思潮的碰撞,是意識領域的碰撞,而共和國的元老們,很多人的意識趨於保守,說強調這些是沒錯的,但是……這也沒太多新意吧?
這個時候,黃老的態度,就是舉足輕重了,而黃老年紀一大把了,非但沒有老糊塗,反倒是精明地不表態。
而就在昨天,周秘書去X辦了,今天X辦對天南的精神文明建設做出了肯定,並且同首長南巡時的重要精神掛鉤,京城多能人——其實,只要不是傻到不可救藥的主兒,就知道這風向有所變化了。
黃老謹慎地選擇立場了這一點,不但傳話的人知道,杜毅也知道
“陳太忠能讓黃老支持到這個地步?”杜書記不相信這一點,他絕對不相信這一點,然而不管他相信不相信,事情卻是明明白白地發生了。
“這個人,是有大運數的,”杜毅是個無神論者,但是再講唯物主義的,遇到這種情況,也沒辦法不做出如此想像,因爲……別的理由真的解釋不了。
其實,杜老闆很清楚,十有八九,黃老基本上已經看出來了,這新舊的碰撞,不過是意氣之爭,似乎關乎到一些大局的走向,實則還是派系之爭,了不得再加上點個人的虛榮心罷了——已經執了牛耳,無非就是再圖個留名。
但是,黃老既然表示支持了,一號首長必然會有所回報,而通過天南的精神文明建設工作體現出來這個信號,這陳太忠……還是他杜毅動得了的嗎?
正經是,杜老闆要好好考慮一下,張匯這個阻礙精神文明建設的典型,該怎麼處理一下才是。
他的心思亂得很,而就在這個時候,王毅單的電話打了過來,“……老闆,臧市長的電話接通了……”
就在同一時刻,黃漢祥、周秘書和陰京華坐在一起,陰總跟周秘書也相識——其實,甚至黃老都認識小陰,不過,周秘書身份特殊,不便隨便結交外人,事實上,正是因爲身份敏感,他周某人有點什麼私事兒,還得託黃二哥辦理。
“黃老是真捨得啊,支持太忠不遺餘力,”陰京華感慨不已,這裡面他身份最低,但是黃老一旦百年之後,周秘書……也就是那麼回事了,所以他並不是特別地自卑,“也就是黃二叔您有眼力,挖掘出這麼個人才來。”
“小周也很看好他的,當初鳳凰駐京辦,駐歐辦開張也去了……這名字真彆扭,”黃漢祥微笑,他混跡於市井的時間不短,也明白陰京華這偏頗的心思來自於哪裡。
黃總家學淵源,清楚小陰跟小陳的關係不一定就那麼好,就像昨天小陰看似幫着小陳擠兌自己,其實是這傢伙知道,自己喜歡小陳,該點明的時候就會點明,以免自己將來後悔了遷怒於他,嫌他當時沒有出聲。
他並不介意小陰這點小心思,於是很客觀地陳述事實,“關鍵是他運道好,老爺子纔想表個態,他這事兒……就湊上來了,要不說這做官的能力……九分在運氣呢?”
“哦,是這樣啊,”陰京華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少給我亂歪嘴啊,我知道你跟小陳慣,”黃漢祥看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警告,“老爺子原本要拖一陣呢,昨天聽說太忠被欺負了,才臨時決定提前的……是不是啊,小周?”
“是和不是,黃二哥你都說了,我還能說啥呢?”周秘書聽得就笑,他先是一攤手,接着又微微神色一整,看着陰京華髮話了,“小陰,不瞞你說,老首長對小陳,真的挺重視的……跟他好好接觸一下吧,啊?”
“那肯定了,”陰京華笑着點點頭,接着又由衷地感慨一句,“老人家的這份睿智,真的是讓人禁不住生出高山仰止的欽佩,不出面的效果,還好過出面的效果,小陳這傢伙,真的是太幸運了。”
然而,這個時候的天南文明辦裡,陳太忠正低眉順眼,他對面坐着的是宣教部常務副部長鄭澤民,鄭部長是來勸他的。
陳太忠第一次見到張匯的時候,就是在宣教部,而當時陪同張副秘書長的,便是鄭副部長,那麼此人的立場,大約也不問可知了。
然而,事實證明,鄭部長也是會一些表面工作的,像今天他來文明辦,跟馬主任聊了一陣之後,聽說陳太忠回來了,就說我過去看一看。
馬勉已經知道,陳太忠昨天下午四點多就回來,回來之後沒走,這基本上就是一個信號,這場爭鬥要塵埃落定了——不管是張匯勝出,還是小陳勝出,總之是要結束了。
所以他今天雖然來得晚點,卻是沒出去,只等小陳再來,就過去問候一下,馬部長這點擔當還是有的,陳太忠是我弄來的,我對他做的事負不了責,但是這個賬我認——其實,別人都是選邊站隊,他的立場卻是早就註定了。
不成想鄭澤民要搶着去,他自然不能跟常務副爭,他也知道鄭部長跟張匯關係近一點——等老鄭走了,我再去吧。
鄭部長官至正廳,就算心裡有定數,也不會做得太過偏頗,更別說陳太忠身後還藏了一個龐然大物,所以他過來,也沒有指責年輕的文明辦副主任,只是淡淡地表示:聽說文明辦來了個衝勁挺足的副主任,我過來看一看。
陳太忠見他這種架勢,就有點頭疼,陳某人不怕針鋒相對,就頭疼跟這種已經預設了立場的對手,綿裡藏針地溝通——他不是不會,只是不喜歡。
而且不得不說的是,他也不知道京城發生的變化,黃漢祥本來就是個爲老不尊的主兒,昨天又吃某人掛了電話,就有意不告訴他。
反正任何一個智商夠用的主兒,都知道陳太忠現在的優勢,已經大到哪怕天都能翻,船也翻不了的地步,黃總也沒必要擔心這傢伙,那麼——我老黃做事,需要說那麼多嗎?
鄭澤民見陳太忠有氣無力的樣子,就有點不高興了,“小陳,年輕人有點衝勁兒是好的,但是咱宣教部也是省委的關鍵部門,以後做事,還要多強調大局感,省裡一個冒失的決定下去,下面的同志要罵孃的。”
437章風雲際會(下)
對上這種含沙射影的批評,陳太忠能說什麼?這跟他不能力敵杜毅,是一樣的性質,他只能心裡暗暗腹誹:咱倆位置顛倒一下的話,我比你還會批評人,你不就是佔了是我領導的優勢嗎?
“抓精神文明建設,很有必要,但是步子邁得太大,容易出問題,”鄭澤民見他還是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就有點惱了,他這個常務副跟老大潘劍屏不是一路的——常務副跟正職不搭調,這情況很常見了。
在杜毅是省長的時候,鄭部長就跟杜省長有聯繫,現在關係又要近一點,所以他一旦惱火,話就能說得更重一點,“小陳,你還年輕,做事太沖動,於人於己,都沒有半點好處,話我也只能說到這裡,你……好自爲之吧。”
說着,他就站起了身,陳太忠見狀,不知道爲什麼,猛地想起這麼一句話來:領導罵你並不可怕,最怕的是,領導眼裡沒有你,看見你就跟沒看見一樣
老鄭能來找我談話,雖然立場鮮明,可話裡並沒有那麼大的敵對性,這就說明,這是一個……可以團結的同志,想到這個,他微微一笑,“澤民部長,是張匯找你說了什麼嗎?”
他這個邏輯有點奇怪,居然爲了這個理由,就不怕敞開來說話,而本來他是默不作聲,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以示抗議的。
不過細想一下,這邏輯其實也正常,鄭部長批評得含蓄,沒有鐵下心思爲某人搖旗吶喊,那就是留了餘地,他自然可以打聽一下某人的動向——老鄭要是表示出鐵桿支持張匯的意思,哥們兒也就不用跟你多說了。
“張匯?”鄭澤民有點驚訝,這傢伙居然敢直接點題,可是想一想此人的風評,也有點理解了——果然是年輕氣盛啊,他微微一笑,“關心你成長的,並不止張副秘書長。”
這句話味道很怪,似是威脅,又似是關切——總之,這就是陳太忠不喜歡這麼談話的理由,他嘆口氣,“我昨天去找他了,他沒跟您說嗎?”
“哦,他是跟我說了,”鄭澤民一聽這話,也不着急走了,點點頭之後,又伸個懶腰,似乎是坐久了之後,起來活動一下的的意思,接着又很自然地坐下來了,“他其實也是爲了文明辦好。”
鄭部長確實知道,小陳昨天去找張匯了——對他這個級別的人來說,省委又不大,也就千把號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眼睛雪亮的。
但是他也只知道這些,王毅單、張匯和杜毅,無一不是嘴緊的人物,唯一能泄露出點內容的主兒,無非就是那倆試圖阻攔陳太忠的小秘書的,但是他們能知道的,也不過是陳太忠氣呼呼地衝進了張匯辦公室。
而鄭澤民,不過勉強算得上是杜系的外圍人馬,就算能知道事情的始末,必然也是在很久之後了,所以他聽陳太忠如此說,也有意瞭解一下。
你根本啥都不知道陳太忠聽他這麼說,心裡卻是生出了一絲鄙夷,除了立場,你還知道什麼,還有什麼?
他才待組織一下語言,不成想手邊的電話響起,他看一眼來電號碼,徑自伸手去拿電話,“您稍等一下。”
這種行爲,可就是大不敬了,領導找你談話,你倒是要讓領導等一下,自己好接電話,你這算是什麼玩意兒嘛,鄭澤民心裡暗惱,於是站起身,“嗯。我去衛生間。”
他這不是避嫌,而是打了一去不回頭的主意——沒辦法,雖然他大對方兩級,又是相對對立的陣營,卻還是不想跟姓陳的徹底撕破臉,所以纔來這麼一句:等到時候我不回來,你小子也就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不過他心裡也存着一些好奇,是個什麼人的電話,能讓這傢伙這麼着緊,所以他一邊走,一邊豎着耳朵,哦,原來是個叫“那主任”的。
這是個什麼狗屁主任?鄭澤民走出房間,門口的秘書趕緊跟上來,兩人下樓之後,鄭部長走了兩步,猛地發問,“省委省政府裡,有哪個廳級以上的幹部,姓那或者姓南嗎?”
“那、南……”做秘書的沉吟半天,“好像就是團省委副書記南嬌了,其他想不起來了。”
按說,那帕裡作爲曾經的省委書記秘書,又是陳太忠的好友,應該納入秘書的思考範圍內的,不過,那處長在天南真的沒跟了蒙藝幾天,而且以前還是省政府的人,現在人也走了一年多了,誰還會想到他升沒升廳級?
“哦,”鄭澤民點點頭,不再說話……
這個電話,還真是那帕裡打過來的,他一打電話過來,就是笑眯眯地恭喜,搞得陳太忠有點迷糊,“那廳,你這……喜從何來?”
“黃大老闆出面挺你了,這不算喜的話,啥還能算喜?”那帕裡笑着回答,“你也別想那麼多,老闆也挺爲你高興的。”
“我根本就沒想那麼多,”陳太忠哭笑不得地回一句嘴,他知道蒙書記的胸襟,“關鍵是,我都不知道黃老出面挺我了……你這哪兒來的消息?”
“北京城都要傳瘋了,”那帕裡繼續笑,笑得還比較誇張,他這話有點誇大,其實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也不多——當然,是相對不多,該明白的就都明白了。
這個意義,真的比較重大,也比較深遠,所以連蒙藝都得到了消息,並且相當地重視,甚至,他還知道一點連杜毅都不知道的消息,一號會在晚些時候去看黃老。
不客氣地說,別看蒙書記是中央委員,可一號首長這個級別的行蹤,是連他都不配知道的——除非行程跟他的地盤有關,那麼,這行蹤泄露到他都知曉,裡面的意義也不言而喻了。
尤其令蒙藝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天南的文明辦居然被點名了,這就太給面子了,其實會聽的人都知道,這個文明辦雖然只是個幌子,但卻是幌子裡的重點。
蒙書記有點不確定,是不是陳太忠折騰出來的——按說不該是小陳折騰出來的,但是數遍天南宣教部……除了他,誰還有這能力?
不過,他隨便給女兒打個電話一問,就知道最近陳太忠在忙什麼了,甚至蒙勤勤很委屈地抱怨,說小陳這次,差不多要連累夏大力了。
那帕裡見太忠真不知情,少不得在電話裡將大致經過講一下,接着又很不屑地哼一聲,“張匯……他算個什麼玩意兒?我在天南省委的時候,都不希的正眼看他,就憑他,也配欺負咱兄弟?”
“嘿,你說得倒輕鬆了,”陳太忠悻悻地哼一聲,“躲在碧空說風涼話自然容易,把你換過來試一試?現在別人找我聊天……都要選……選我不在的時候來。”
“哈哈,”那帕裡在電話那邊放聲大笑,陳太忠氣得又哼一聲,眉頭一皺,“素質,那廳,注意一下素質,你爲我高興,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跟你說了,我們主任來了。”
他本來還想問一問,老懞對首長的指示上綱領,是怎麼個看法,不成想馬勉推門進來了,這話就實在問不出口了。
馬主任一推門,見他在打電話,神色似乎也不是很好,猶豫一下,笑嘻嘻走到沙發旁一坐,“太忠你這調研……告一段落了?”
“嗯,”陳太忠一邊忙乎着幫領導沖茶,心裡也是暗暗地感慨,老馬這裝糊塗打機鋒的水平,真的是爐火純青了,“能在辦公室呆幾天了。”
他知道老馬是真的欣賞自己——那隱身術不是白用的,所以他有點猶豫,該不該把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通知一下領導。
這消息肯定假不了,昨天黃二伯打招呼在先,今天那主任報消息在後——說良心話,若不是老那的解釋到位,他甚至品不出X辦裡傳出的消息,背後所蘊含的真正意義。
沉吟一下,他還是決定藏一下拙,考校一下老馬的心性,沒錯,馬主任是挺欣賞我的,但是在重重壓力之下,他是否還能堅持自己的主張?是不是還願意不遺餘力地迴護我?
當然,他做出這個選擇,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老馬,咱文明辦可是被點名了,別的不說,老馬你作爲文明辦的主要領導,肯定要有行情了,你只要做得不那麼讓我寒心,你這場富貴……我不會作梗
就這麼沉吟着,他爲老闆衝好了茶,然後坐在老闆身邊,兩隻手規規矩矩地平放在雙膝上,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家的領導,正是一副等待指示的模樣。
“在單位呆幾天……也好,”馬勉笑着點點頭,不過他的眉宇間,總有幾分抹不去的憂慮,“就算我的面子不值錢,也得顧忌一下部長的感受……對了,剛纔鄭澤民找你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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