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中華的遲疑,也就是那麼一瞬間,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陳太忠應該也知道我們的目的,這是想當衆說開,一次性解決問題?
身爲李書記曾經的大秘,巨書記很有信心私下達成一致,不過人家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會迴避——真心丟不起那人。
於是他微微一笑,“聽說北崇放開煤炭儲備了,想從北崇買點煤炭,價錢好說。”
“價錢好說?”陳太忠輕輕頷首,“你要多少?”
“太忠,價錢好說也得合理啊,”巨中華馬上笑着擺手,他摳字眼也是專家級別的,“你區裡賣是三百一噸,廠門口煤販子的收購價,最高也就是三百六……咱是友好合作縣區,不能高過這個吧?”
要說這話也是言之有物,由此可見,趙根正前兩天開價三百二、三一噸,也是尋了個參照物——我們可以比北崇人價錢高,但總不能高過煤販子。
像北崇收苧麻也是一樣,北崇價格最高,合作縣區其次,最後纔是其他地方的麻農。
“肯定比這個高,”陳太忠淡淡地回答,你根本就選了一個錯誤的參照物,“奚書記開價三百八一噸,我也最多隻考慮五萬噸。”
“三百八一噸?”巨中華淡淡地看一眼奚玉,“``敬德最近發展得很好,北郭只能羨慕了。”
“敬德比北郭差遠了,”奚書記笑眯眯地發話,心裡卻是暗哼。你消息不夠靈通,就別隨便發話,一個小毛孩,也跟我呲牙咧嘴,若是沒有李強,哪個認識你是誰?“只不過北崇現在的煤價都到三百八了,我只能按這個價錢走。”
“北崇的煤價三百八了?”巨中華眼睛一張,下意識地重複一遍,這不科學啊。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陳太忠和奚玉不做聲。白鳳鳴也不會多事。剩下的人都是北崇幹部,區里老大在場,誰有膽子亂接話?
巨中華頓了一頓,見沒人回答。瞬間就反應過來了原因。我這漫無目標地發問。有點狂妄了,於是衝王媛媛微微點頭,“王主任。北崇的煤價上漲了?”
“煤價沒有上漲,”王主任緩緩搖頭,“但是羣衆把區裡優惠價配給的煤,低價賣出,有違我們的初衷,所以下一步區裡的計劃是,不想要煤的羣衆,可獲得八十元現金補償。”
巨中華登時就無語了,原來北崇認爲這是個漏洞,要堵住了,那麼他的一番算計,就白下辛苦了——那些一噸三百五六收煤的,是鑽漏子的主兒,北崇根本不承認這個行情。
事實上,不想要煤的人能得八十元錢,跟一噸煤賣三百八,還是有點出入的,怪不得奚玉很直接地以這個價格買煤。
就算這樣的價格,在北崇周邊都是公道的,要不然敬德也不會出手買煤,想到自己剛纔還說,不能超過三百六,巨中華只覺得麪皮上有點燥熱。
他定一定神之後,才緩緩點頭,“原來你們已經調整了政策,這一點我還真是不知道,鬧笑話了。”
依舊沒有人回答他的話,這本來就是北崇自己內部的便民政策,你外面人知道不知道的,很要緊嗎?莫不成該通知你纔算對?
沉默了大約半分鐘,陳書記散一圈煙,這才緩緩發話,“三百八一噸,友情價,既然不是外人,我也不厚此薄彼,北郭也給五萬噸,但是……親兄弟明算賬,一手錢一手貨。”
“敬德也是一手錢一手貨?”巨中華訝異地看奚玉一眼,三百八一噸,五萬噸合小兩千萬呢,你敬德出得起這份錢?
“肯定的嘛,”奚書記點點頭,心裡卻是暗罵,尼瑪你這是什麼眼神?勞資窮歸窮,但是跟北崇的關係好,你嫉妒都沒用,“這是太忠不肯賣,肯賣的話,五十萬噸我也吃得下。”
五十萬噸,我也吃得下,巨中華心裡明鏡似的,目前煤炭緊俏的,無非是那麼一些地方,吃下這五十萬噸,他得消化三四個月,但是這並不要緊——煤炭還是會接着漲的。
不過這個行情,他心裡知道就可以了,說出來的話,那他一開始的報價,每噸起碼佔北崇二十塊的便宜,太不成體統了。
於是他苦笑着嘆口氣,“太忠書記,五萬噸是少了點,北郭可是比敬德多着十來萬人。”
“敬德跟北崇合作時間,可是很長了,”奚玉也火了,你瞧不起敬德,我還看不起北郭呢,“敬德的學生都在北崇返鄉創業,支持地方建設……誠意是做出來的。”
我不就是說了一句敬德沒錢,你還沒完沒了啦?巨中華埋頭抽菸,也不看奚書記,心裡卻是相當地惱火,幫陳太忠壓住我,你就能多要煤了?
殊不知,奚玉是覺得,敬德跟北崇最早展開全方位的合作,因爲當初眼光卓越,所以骨子裡就有種優越感,跟北郭都是五萬噸也就算了——起碼敬德可以分期付款,但是北郭想要超過五萬噸,他不能坐視。
這倒不是他一定要壓制北郭的數量,他只是藉此表明,北郭若是過了五萬噸,那我敬德還要爭取。
他倆隱隱地頂上,別人就不好說話了,過了一陣之後,白鳳鳴言簡意賅地發話,“老區長,五山也要五萬噸。”
白縣長一向是謀定而後動的,那倆脣槍舌劍,他根本不摻乎,就是直接跟風要五萬噸,可就這,也算間接地幫了奚玉一把——北郭你人再多,還多過我五山?我都只要五萬噸。
巨中華終於不再說話,這一刻,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他再是縣委書記,再是李書記的前秘書,可在這樣一個聯盟面前,他只是一個外人——當然,不是徹底的外人,北郭也是北崇的合作伙伴,但是他終究來得晚了,想要融入這個圈子,還要繼續努力。
倒是陳太忠有點奇怪,“你們一人要五萬噸煤炭,不怕擠爆陽州的煤炭市場?要我說,一個縣區兩萬噸就夠了,炕煙嘛,能要多少煤?”
“哪止炕煙?”白鳳鳴笑吟吟地回答,“五山用蜂窩煤的就不少,還有幾個小廠,最近煤炭供銷緊俏,一直跟我嚷嚷。”
“市面上的煤,質量差,而且供貨不能保證,”難得地,蔣君蓉笑吟吟地插話,“誰買煤找我,別說三百八,一噸三百二,五千五百大卡以上。”
“到貨價嗎?”巨中華眉頭一皺。
“怎麼可能是到貨價?”蔣君蓉不屑地看他一眼,“素波提貨價,先打錢,排隊提貨。”
“先錢後貨,”巨中華撇一撇嘴,別看他和奚玉都號稱能把煤賣出去,但那是要賺差價的,先錢後貨,這錢賺得就不舒坦了,真有這心思,隨便去哪個煤礦不行?
而且這煤炭運輸如果找不到鐵路關係,也是麻煩,超載的話,路上容易出事,不超載就成本太高——想貿然進入一個陌生行業,風險真的太大。
“煤炭現在就是這行情,”蔣君蓉揚着下巴,斜睥他一眼,“說實話,你們去跑,也就接觸煤販子,根本不可能知道煤老闆長什麼樣兒……倒是運輸上你們找太忠,能省一點。”
“蔣君蓉你已經喝多了,”陳太忠笑着一揚下巴,“摻她回去休息。”
王媛媛聞言,登時就站了起來,暢玉玲跟着站了起來,劉海芳遲疑一下,也跟着站了起來,倒是羅雅平目瞪口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管着娘子軍,也不全是壞處啊,陳太忠一時間覺得神清氣爽。
“玩笑,一個玩笑,”蔣君蓉一看,登時笑了起來,她再冷豔高貴,遇到這種事情,也不得不服軟,要不然眼前虧是吃定了——尤其那醜女人,眼中滿是怨恨,她絲毫不懷疑,這女人會在某個陰暗的角落,偷偷地給她幾下狠的。
“其實陳書記很不容易,”她清一清嗓子,“煤炭這個行業水太深,你們自己夠用,順便能做點人情就行了,一般人賺不了這個錢。”
你還是回去休息吧,黨代表才待指揮娘子軍們動粗,猛地手機響起,看到是個首都的號碼,他想也不想就接了起來,順便就站起身來,“我陳太忠,誰呀?”
“小陳啊,我賈自明,”那邊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吃了沒有?”
“正吃呢,”陳太忠撇一撇嘴,這首都人還就是喜歡問別人吃了沒有,一點都不會與時俱進,下一刻,他就愣住了,這是……賈主任?“首長有什麼指示?”
他一句首長不要緊,可是嚇壞了在場的衆人,一般而言,在大家的認識裡,只有中央委員這個級別的,才能叫首長,“中央首長”嘛,但是大家都知道,陳書記不會把省裡的任何一個領導稱爲首長——就算對馬飛鳴這局委,他都不會叫首長。
而此刻打電話來的,居然被陳書記稱爲首長,這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大人物?
甚至,連蔣君蓉都是相當的好奇,王媛媛等人見狀,暫時也不敢製造什麼響動。
“哪有什麼指示,就是隨便打個電話,”賈主任在那邊爽朗地笑一聲,“聽說北崇的苧麻文化節搞得不錯,願意不願意爲首都籌辦奧運會,做點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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