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中河道:“這次來桃花溝,我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我覺得,既然縣財政緊張,我們難道就必須要走修路這樣的路子麼?”
衆人一怔,同時把目光轉向了厲中河。
“中河,我知道你點子多,你說說,你是怎麼考慮的?”謝天成點燃一支菸道。
厲中河微微一笑,噴吐着煙霧道:“桃花溝全村人口不足四千人,我們爲了這四千人的脫貧而付出十幾億甚至幾十億的代價來修築一條路,我覺得這很不合算!”
“那麼,你認爲怎樣做纔算合算呢?”史懷英和呂青異口同聲地問道。
厲中河正色道:“我們可以採取移民政策,將桃花溝集體搬遷出去!搬到縣城周邊,或者是江石鎮政府附近!”
“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史懷英當即反駁了厲中河的觀點,道:“桃花溝的父老鄉情們世世代代都住在這裡,再往前推幾百年,桃花溝是人們躲避戰亂的地方,沒有戰火,沒有爭鬥,大家在這大山的懷抱裡安居樂業,現在,一下子讓大家離開這個祖祖輩輩生活了幾百年的地方,你覺得可能麼?”
話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包括謝天成也有些發悶。
沒錯,史懷英說得一點都沒錯,桃花溝男女老少四千多號人,真要讓他們離開生於斯長於斯的樂土,他們樂意麼?謝天成、厲中河和呂青,他們身爲雞鳴縣領導幹部,難道還要比史懷英更加了解桃花溝人對桃花溝的情感麼?
謝天成是一個思維謹慎的人,每作一件事,他都不會輕易作出決策,而厲中河提出的“移民”這項決策,屬於重大事件,他這位雞鳴縣長作不了主,雞鳴縣領導班子也作不了主,即使是海中市委市政府也作不了主,牽一髮而動全身,這需要林海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研究決定才能實行,真正實施起來,何其難也!
厲中河道:“政府的職責是什麼?是爲人民服務!怎樣爲人民服務?歸根結底還是要讓人民過上好日子!不管移民不移民,不管修路不修路,都得讓羣衆們滿意,我們是應該做出點實事來了。”
謝天成點點頭,道:“移民不移民,這是大決策,等這次回到縣城之後,我將和縣領導一起開會研究這個問題,然後層層上報,請上級部門指示!”
正說着,只聽得外面響起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鞭炮聲響徹桃花溝四面羣山。厲中河轉向窗外,只見夜幕已經降臨,除夕夜來臨了。
由於謝天成早有安排,讓其他的領導幹部們都回到自個兒房東家裡去過年,但除夕夜大家還是聚焦到了王大駝家裡來了。
桃花溝的規矩是:年夜飯必須得吃餃子!
謝天成讓曉翠給他盛了一碗餃子湯,湯裡漂着幾個潔白的餃子。
厲中河讓桑雲兒炒了幾個菜,王大駝拿出了兩瓶白酒,張德延將兩張大桌子拼到一塊,擺開酒杯,倒滿酒,大家一起舉杯,慶賀新年的到來。
雖然還沒有制定出對桃花溝的詳細扶貧規劃,但謝天成的心情依然很高興,他不會因爲一個問題而鑽入牛角尖,他舉起酒杯來,道:“今天,咱們這麼多人,有從省報來的張麗麗主任,有從海中市來的趙青和任鶯兩位記者同志,有從雞鳴縣來的葛斌局長,厲中河副主任,呂青副主任,還有尚欣妍小姐,以及江石鎮的領導幹部,呵呵,機會難得啊,我們今年的春節將會在這桃花溝度過,相信大家一定會很難忘,來,我們乾了這杯酒,我祝大家新年快樂!”
大家同時將杯中酒乾了。
謝天成放下酒杯,道:“同志們,現在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候,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啊,桃花溝的明年一定會發生新的變化,讓我們祝桃花溝的父老鄉情們春節快樂!”
史懷英和張德延、趙盡忠、徐浩洋、竇美仙等桃花溝的村幹部們趕緊舉起酒來,異口同聲地道:“我們也祝謝縣長新春快樂,身體健康!”
謝天成坦誠地道:“說句心裡話,我現在的心情很矛盾,身爲縣長,我打心眼裡想爲桃花溝的鄉情們解決一點實際問題,真心實意地想幫助大家過上好日子,可是呢,我們面臨的困難不少,這些困難,真的想要克服,需要我們付出很大的努力!如果不能爲大家做些具有實質意義的事,我這個縣長就是失職!”
厲中河一聽謝天成說話動了真情,趕緊舉起酒杯,道:“謝縣長,我們都知道您的心情,這次能夠跋山涉水來到桃花溝已經不易,您從昨晚到了桃花溝之後又馬不停蹄地爲大家做了這麼多的事,我們心裡都有數,您放心吧,我們會努力工作,努力爲桃花溝付出的!”
呂青也接口道:“厲中河說得對,身爲扶貧辦的副主任,我有責任也有義務幫助桃花溝脫貧!等這次回去之後,我要將這幾天的調研成果向扶貧辦彙報,向縣委彙報。”
葛斌也說道:“身爲雞鳴縣公安局的局長,我有義務爲桃花溝的發展提供穩定和諧的環境……”
謝天成大手一擺,打斷了葛局長的話,笑道:“我咋聽你們說話,一個個都像是檢討似的,你們表了這麼多的態,說了這麼多的話,說來說去還是空話,見不到一點點實質性的舉動,我要的是你們的行動!”
說着,謝天成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同志們,今天的晚餐,是年夜飯,我不想給大家太多的壓力,厲中河,呂青,你們兩個,將來要承擔起這些工作,我希望你們能做好!”
厲中河和呂青異口同聲地道:“放心吧,縣長,我們不會讓您失望!”
張麗麗、葛斌、汪軍洋以及汪青雲、麻金旺等領導幹部心裡咯噔一下,這謝天成表面上是給厲中河和呂青壓任務,實質上呢,這是人家謝天成同志在重用厲中河和呂青!
厲中河心裡砰砰直跳,他知道,通過這次的桃花溝之行,謝大人堅定了對桃花溝扶貧工作的信心,他要給俺老厲交任務壓擔子。
坐在厲中河身邊的史懷英,心裡反覆琢磨着一個問題:這個厲中河,還像是當初在桃花溝掛職的那位毛頭小夥子麼?他還是那位跟郝祥林、趙盡忠爭來鬥去的那位掛職幹部麼?
不知不覺之間,史懷英的心裡涌動着一股股名叫“陌生”的潮水,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感覺,她似乎覺得厲中河變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變得讓她不敢相認,眼前的這位雞鳴縣工農共建辦副主任,就是曾經那位在暗夜裡深情親吻她的那位厲中河麼?就在昨天,當她從柴秋菊的電話裡聽說“厲中河”這三個字的時候,她是多麼的激動,她的芳心,似乎立即飛上了桃花溝上空那冰冷的雲團,不顧一切寒冰冷霧,撲向了厲中河那寬闊的懷抱。
然而,當厲中河出現在桃花溝的時候,是以縣領導的身份面對她的,她現在雖然是桃花溝村支書兼村委會主任,可是,她明顯的感覺到,她自己跟厲中河之間的差距在越來越大。
就在昨天晚上,當她把張麗麗和呂青接到自己的家裡,她的心裡不多麼的不樂意,可是,張麗麗和呂青一個是省報新聞部副主任,是大記者,而呂青則是雞鳴縣扶貧辦副主任,是領導幹部,不管從公從私,她都必須得把人家招待好,陪人家聊天,給人家倒茶,幫人家打洗臉水,她不善做那種伺候人的事,可是,她卻不得不把呂青和張麗麗招待好,因爲,她是桃花溝的村支書,她必須讓張麗麗和呂青滿意,她必須爲桃花溝的未來着想。而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厲中河竟然是那要的陌生!重要的是,柴秋菊昨日打電話時對她說的那句話“昨晚厲中河跟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