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沉吟了一下:“其實我說句實話,我雖然在小說裡以鵬程鎮爲原型,也寫了鵬程起義,但這個起義的影響力不是很大,在你們安北的地方黨史上可能還能數得着,但在全黨歷史上,就不值一提了。”
“鵬程起義的規模不大,當時也就是縣中學的兩個教師聯絡了幾十名進步青年,在鵬程鎮拉起了一支游擊隊,雖然打着北方抗日救**第一師第一團的旗幟,其實滿打滿算不超過200人,三十條槍,僅此而已。”
西夷深吸了一口煙:“他們堅持了不到半年,就被日寇圍剿在民興縣的山區,只有個別人衝出重圍,去陝北投奔了主力部隊。”
“所以,個人意見,你要拿這個來做文章,很難。影響力太小,搞紅色旅遊的話,不太現實。就是搞革命紀念活動,也很難形成規模。”
西夷探手拍了拍駱志遠的肩膀:“小駱同志,我實話實說,可不是打擊你的積極性!”
駱志遠笑着,沒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情緒。他在來之前,對鵬程鎮的這段被塵封的歷史有過充分的研讀,知道西夷說的是實情。但文化搭臺說白了就是一種炒作,要的不過是一個噱頭,如果都按照“史實”來,就沒有炒作這一說了。
“劉主席,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我還是想試一試——第一步,我想過了春節,協調縣委宣傳部搞一個關於您作品的研討會,還請您邀請一些史學界和文學界的名人蔘加啊!”
駱志遠輕輕一笑:“你小說裡以鵬程鎮爲原型,在故事取材地開一次作品研討會,應該是別有紀念意義。”
西夷一怔,旋即大笑:“小駱鎮長,你這是想拿我當道具炒作啊?”
“劉主席,請您幫一次忙,算是您這個著名作家、作協領導支援我們基層經濟發展和改革開放了!”
西夷點點頭,“成,我同意。”
西夷能給駱志遠這個面子,無非還是衝着謝家和於春穎。當然,他也知道駱志遠是京城駱家的人,能跟駱志遠這樣的豪門子弟結交,對他來說也不是一件壞事。況且,駱志遠文質彬彬舉止沉穩,給他的第一印象極佳。
“行,那我們節後見,我這裡,提前給劉主席和薛大姐拜個早年了。”駱志遠起身準備告辭。
西夷一把扯住他,壓低聲音道:“小駱鎮長,其實你這事兒也不是沒搞頭。我給你說個線索,鵬程起義在全國雖然沒有什麼影響力和重大的革命價值,但參與鵬程起義的人裡面後來出了一個大人物。”
駱志遠訝然:“劉主席,還請賜教。”
“此人姓姜,是鵬程起義的帶頭人之一,當時民興縣的縣委書記,鵬程起義失敗後,他倖存下來,去陝北參加了主力部隊。後來屢立戰功,成爲八路軍中的一員猛將,55年授勳爲少將,任大軍區的副參謀長。再往後,此人青雲直上,甚至在那場浩劫中都沒有遭受影響……”
西夷嘿嘿笑着:“你可能不是很熟悉他,但謝老應該很熟,他是謝老的老部下,原總部的一位重量級首長,軍委委員,顯赫一時啊。如果你能請到他出面故地重遊,嘿嘿,那動靜小不了。甚至,鼓動你們市裡在鵬程鎮興建一座鵬程起義紀念館……”
駱志遠眼前一亮,心頭振奮起來。
西夷說的這位姓姜的首長,他一時間也想不起是誰來,但55年能被授予少將軍銜,顯然也是開國元勳,遑論後面還官至軍委委員。
而既然是謝老的老部下——駱志遠當場決定,回去求一下謝老出面,務必幫他跟這位姜首長接上頭,看看能不能邀請對方去革命生涯的起步點鵬程鎮走一遭。
“謝謝劉主席提醒,謝謝!”駱志遠緊握住西夷的手,跟對方夫妻殷切道別,匆忙離開丹桂縣府招待所,開着車在夜幕中繼續飛馳而去。
駱志遠走後,薛婉望着丈夫西夷道:“老劉,這位就是謝老的孫女婿嗎?”
“嗯,這個年輕人不錯,沒有名門子弟的傲氣,言行舉止很大氣,我看將來必成大器。”西夷輕輕笑着,“聽說他在當鎮長之前,已經創辦了一家挺有實力的企業集團,很不簡單啊。駱家和謝家這擺明了就是要聯合培養他,有這層背景在,他的前途無量啊!”
在駱志遠來之前,西夷沒有跟薛婉仔細說過駱志遠的出身背景,直說是謝家孫女謝婉婷的未婚夫。薛婉聽了西夷的話,忍不住驚訝起來:“老劉,難道他不僅是謝家的孫女婿,還是駱家的什麼人?”
西夷點點頭:“駱老的侄孫,他的父親駱破虜,是駱老的親侄子。駱家啊,一門三虎將兩烈士,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薛婉默然了下去。她馬上就醒悟過來,駱謝兩家政治聯姻早已有之,如今第三代也結親,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駱志遠連夜往京城趕,終於在凌晨時分抵達京城。他開車慢慢行駛在京城寬闊的大街上,輕車熟路地直奔父母在京城的居所。
到了樓下,他停好車,提着帶給父母的一些安北土特產年貨,躡手躡腳地上了樓,打開門卻是吃了一驚,客廳裡亮着燈,母親穆青坐在沙發上織毛衣,父親駱破虜卻在百無聊賴地翻看着一張舊報紙。
顯然,駱破虜夫妻是在熬夜等着兒子歸來的。
穆青首先聽到動靜,撂下手裡的毛線團就衝了出來。
“兒子,你可回來了,你說你有車不坐非要開車回來,這麼遠的路,又是夜裡開車,媽擔心死了!”穆青一把將駱志遠擁抱在懷裡,抱怨了起來。
駱破虜也起身笑了笑:“安全回來就好,你吃飯沒有?趕緊去洗洗,你媽給你留了飯!”
駱破虜感受到父母濃濃的關心,心頭掠過一絲暖意,也有一絲歉疚。自打駱破虜夫妻回京定居之後,他留在安北忙於事業,與父母交流的時間和機會變得極少。穆青每天都會給他打一個電話過去,但他往京城打電話的次數就很少了。
“媽,我就是在來的路上,半路去了一趟丹桂縣辦了點事,要不然不會回來這麼晚。我自己開車主要是來去方便,都這麼晚了,您和爸沒有必要等我的,我又不是小孩!”駱志遠擁抱了母親一下,這纔將手裡的兩個包放在了一邊。
“你在媽眼裡始終就是一個孩子!”穆青一邊嘟囔着,一邊去廚房給駱志遠熱飯,“趕緊去洗澡,洗完澡出來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
駱破虜卻猶豫了一下,向駱志遠囑咐了一聲:“你還是先給婉婷打一個電話過去,婉婷也一直在等着,沒有睡下。剛纔她還打電話來問——你這小子辦事不牢靠,折騰了多少人在爲你擔心啊?嗯!”
駱志遠答應下來,走到電話機跟前,撥通了謝婉婷臥房的分機電話。
謝婉婷果然還沒有睡下,一直在等着駱家這邊的消息,聽到駱志遠的聲音通過電話線傳過來,謝婉婷這才如釋重負放下心來。
兩人在電話裡扯了幾句,在臨掛電話之前,駱志遠忍不住問了一句:“婉婷,有一位姓姜的老首長,據說是你爺爺的老部下,幹過總部首長,還是軍委委員……”
謝婉婷一怔,旋即笑了起來:“志遠,你說的是姜爺爺吧,他可是當年軍中的一員猛將,號稱常勝將軍,從抗日戰場到解放戰爭再到抗美援朝,從來沒打過一次敗仗,戰功彪炳,是爺爺的好友啊。”
“你怎麼問起他來了?有啥事?”
謝婉婷追問了一句。
駱志遠笑了笑,“是有點事,但在電話裡也說不清楚,這樣吧,明天我過去見面再談!”
駱志遠吃了一碗肉絲麪,洗完澡就睡下了,一覺就到第二天上午九點。如果不是謝婉婷打電話過來催,他還賴在牀上不起。
他返京過年,必須要親自去謝家和駱家,給謝老和駱老請安問候,這是基本的禮節。起來洗漱完畢,他就自己開車先去了駱家。雖然他對京城駱家還沒有完全構建起太深的歸屬感來,但畢竟他是姓駱的,而駱老對他的提攜和關愛也不摻雜一點水分。
他趕去駱家別墅,駱老知道他要來,已經等候在書房裡。
駱志遠帶了一盒老山參過來,算是給駱老的禮物。雖然駱家和駱老不可能缺這點東西,但終歸還是晚輩的心意。
駱靖宇和費虹夫妻在家,跟駱志遠簡單寒暄了兩聲,就示意他直接去書房,駱老要跟他單獨談話。
駱志遠小心翼翼地進了駱老的書房,迎面卻見到了駱老那張陰沉的面孔。他心頭一突,暗道:老爺子似乎不怎麼高興啊,自己今天來的不是時候。
“三爺爺!”駱志遠滿臉堆笑,畢恭畢敬地鞠躬問安。
駱老沉着臉揮揮手:“坐下說話。”
駱志遠欠着半截屁股坐在那裡,不敢吭聲。
“說說你在鵬程鎮的工作吧。”駱老的聲音分明有些不滿的意味,他目光如刀,凝視着駱志遠,彷彿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看個通通透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