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鄧寧臨走了,走得這麼急,高升爲省委常委、秘書長,這是最近十年以來安北市出的最大的一個省級領導幹部了。
前前任,原市委書記、高欣慶的父親高莊實當時越過副部級的呼聲很高,傳聞也多,但最終高莊實卻沒有達成目的,在市委書記的崗位上幹滿了兩屆十年,然後退了下來。當然,高莊實也可以選擇去省一級的政協或者人大機關去過渡一下再退,但他選擇了原地退,堅決全退,不留任何職務的退。
高莊實當年的事情因爲時過境遷,已經很難再評判。而高莊實這個當事人也就此緘默不語,連女兒高欣慶都不敢多問,外人就更不得而知了。
而之後的市委書記侯森臨也有機會。但後來爆發了侯森臨貪腐大案,他被時任省紀委副書記的鄧寧臨拉下馬,半路翻盤。而因爲侯森臨案發,安北市被牽連上的官員成串,而安北市也因此在省裡臭了名聲。
直至鄧寧臨臨危受命,這幾年來,才慢慢扭轉了過來。
鄧寧臨的升遷其實在意料之中。因爲無論是資歷還是政績官聲能力,鄧寧臨在省裡的廳級幹部中都名列前茅。而當時他從省紀委常務副書記的崗位上平調任安北市委書記,本就是充當“救火隊員”的角色。
但無論如何,安北市出了大官了——這個消息震動全市,坊間議論紛紛,成爲最大的熱點新聞。
同時,鄧寧臨的心腹、原市委副秘書長安知儒調任安北區區長,市經貿委主任何縣臨改任高新區一把手,安北市的後起之秀、官場新星、民興縣鵬程鎮黨委書記駱志遠升任高新區黨工委副書記和管委會副主任,這一系列縣處級幹部的提拔、調整的消息,也在市裡傳開,引起了不小的波動。
作爲廄駱家和謝家的“委託人”和駱志遠的“監護人”,鄧寧臨在調離之前,本該將此“重任”移交給新任的市委書記勞力,但鄧寧臨卻沒有這樣做。
倒也不是鄧寧臨故意使壞,而是駱志遠本人的堅決反對。開完幹部任命大會,鄧寧臨一邊讓人收拾自己的行裝準備赴省城上任,一邊秘密找駱志遠談話。提起這茬,駱志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的態度非常誠摯和懇切,表示他留在安北工作本就是爲了歷練,沒有必要被人“護着”。出於尊重他的想法,鄧寧臨也就沒有勉強,只是暗示他今後有事要在第一時間給自己打電話,鄧寧臨雖然不在安北市了,但人在省委高位,說出來的話還是有些影響力的。
舉個例子來說,如果鄧寧臨有事給勞力打個電話過來,勞力就算是心裡不舒服、不滿意,也絕不能不給鄧寧臨面子。而反過來說,鄧寧臨如果想給勞力“使絆子”,有的是機會和手段,畢竟他在這個位置上。
這是一個不足爲道的小插曲,駱志遠這時並沒有意識到,鄧寧臨的離任對自己的影響超乎他想象中的大。
第二天也就是1993年的8月21日。
霍爾金娜的醫藥項目正式落地,俄商獨資——安北西伯利亞遠東製藥有限公司正式宣佈註冊成立,前期的手續早已跑好,只待俄方的資金注入到位和管理人員到位,新公司就可以開始運轉,而由新公司作爲醫藥項目的投資、管理主體,對外招標引進建設工程單位,大體就是這麼一個程序。
項目就是這樣,一般是投資商是發包人,而中標單位是承包人,投資與建設是分離的。況且,霍爾金娜的西伯利亞集團也不可能真正組織工程隊伍萬里迢迢來華夏搞土建和基建,只能委託安北市本地的建築工程商來幹。
項目的事情已經全部移交給市政府爲此專門設立的臨時機構——安北市政府項目辦來進行總協調總牽頭,項目辦的負責人由唐雪松兼任,直接對勞力負責。
這是勞力的安排。
很顯然,勞力成爲市委書記,唐雪松用不了幾天就要改任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而相應地,這個項目辦也就順理成章地掛靠在市委辦下面,還是由唐雪松在勞力的領導下掌控。
對於這個項目,無論是民興縣還是鵬程鎮,都插不上手。而新成立的高新區就更不用說了,勞力不會放權,駱志遠和何縣臨也就無可奈何。
何縣臨曾經想要爭取到這個項目的管理權和調度權,因爲項目建設放在高新區的範圍之內。可他的話剛出口,就被勞力一句話給頂了回去,何縣臨哪裡敢跟勞力爭辯什麼,只好將一肚子的話嚥了回去。
上午,駱志遠和何縣臨乘一輛車趕赴高新區黨政機關的辦公所在地。
有必要在這裡再次解釋一下安北市高新區的行政區劃。高新區相當於是從安北區和民興縣各自劃出了一塊地盤,組成了新的行政經濟區域,從安北區的西北一直到民興縣的東南,繞了一個橢圓形,鵬程鎮和另外兩個鄉鎮級街道辦事處完完全全都覆蓋在其中。
而原安北市化肥廠的舊廠區就是高新區黨政機關臨時的駐地。在新的辦公區建設起來之前,起碼在一年之內,高新區都在這裡辦公了。安北市化肥廠已經破產倒閉,廠區收歸國有。
辦公地點的選定,出自鄧寧臨的手筆。早在一年前高新區開始運作申報時,鄧寧臨就敲定了這個位置。因爲這裡正是未來高新區規劃中的中心點,在鄧寧臨對安北市的長遠規劃中,此處正是功能區和金融區,周邊都將是高科技企業小園區。
實事求是地講,當前高新區的基礎並不是很好,除鵬程鎮算是一個經濟強鎮之外,另外兩個街道辦事處基本都是安北區的“邊緣單位”,堪稱底子一片空白。這就是一張白紙,需要大量的招商引資上項目,才能逐步發展成型——而這,不是何縣臨和駱志遠兩個人能決定的,這直接取決於市裡的政策傾斜、支持力度。
換言之,市裡主要領導大力扶持,高新區的發展速度就會很快;而反過來說,如果市裡主要領導的態度“不冷不熱”,高新區發展的“頭三腳”很難踢開,“三年建設成國家級知名改革開放前沿的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就成爲一句空話。
站在安北市化肥廠的舊廠區門口,何縣臨躊躇滿志神色振奮地揚手指着面前的場景洋洋灑灑地說着,極盡自己的規劃思路藍圖,但與何縣臨的“豪情滿懷”相比,駱志遠的情緒卻有些低。
不是他掃何縣臨的興致,而是他心底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預感——高新區是鄧寧臨主抓推進,連高新區的黨政領導班子正副職主要人選的配置,都是鄧寧臨臨走前“突擊提拔”,而當他真正走了之後,新任的市委書記勞力會不會繼續重視高新區,其實還很難講了。
這一點,在今天早上駱志遠與唐雪松的一番通話中,就能判斷出了某種徵兆。
現在高新區的人員明確的只有何縣臨和駱志遠兩人,駱志遠是鵬程鎮黨委書記兼任,但何縣臨的經貿委主任職務卻被免了。接下來,按照昨天任命大會上鄧寧臨與勞力的表態精神,由兩人牽頭運作,市裡是要人給人,要財力給財力,會支持他們儘快將高新區的架構搭起來。
但駱志遠找上唐雪松協調車輛和人員的問題,唐雪松的態度卻跟昨天驟然間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雖然還是口口聲聲大力支持,但說的話卻很模棱兩口,針對駱志遠提出來的具體要求打起了太極拳。
駱志遠馬上就意識到,唐雪松的態度取決於勞力,而這,無疑就暗示着未來他和何縣臨推進高新區的過程將很艱難。
駱志遠心底暗暗嘆息,卻也無可奈何。
一個主要領導一個思路,鄧寧臨的想法勞力未必認同,如今勞力上任市委書記,他固然不敢直接否了高新區的決策規劃,但冷處理一下還是可以做到的。
鄧寧臨在省委事務繁忙,不會抽出專門的精力來關注安北市高新區的運作;而作爲高新區推進的主要執行者,何縣臨和駱志遠,也不至於因此就跑到省裡去“抱怨訴苦”。當然,就是去訴苦也無濟於事,勞力有的是應對之策。
再說,勞力起碼在口頭上還是會“一如既往”、“繼續支持高新區的建設”,但就是在實際行動上不見效果罷了。
熱風拂面,氣溫很高。何縣臨探手抹去了自己額頭的絲絲汗珠,回頭望着駱志遠笑道:“志遠啊,我們兩個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今後還是要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啊。”
駱志遠也笑:“何主任,那是,我會盡最大努力配合領導的工作!”
其實他在心裡也是苦笑:於今,他和何縣臨還真成了一根繩上的兩隻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有互相補臺而不能拆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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