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志遠在會上敲定了座談會的一些細節問題,並就這項工作給幾個班子成員分了分工。其實主要就是駱志遠、高欣慶和管大軍三個人的事兒,其他鎮領導不需要參與,維持鎮裡的日常工作即可。
開完會,駱志遠召集班子成員在食堂裡開了一桌飯,聚餐,算是給副鎮長唐根水接風。實事求是地講,唐根水此人謙虛謹慎,姿態放得極低,引起了班子裡大多數成員的強烈好感。
第二天上午,市委宣傳部和縣委宣傳部的聯合工作組進駐鵬程鎮,帶隊的是市委宣傳部副部長薛仁禮,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季軍也參與進來。工作組一共6人,就在鎮裡上班,開始牽頭組織座談會。
薛仁禮帶隊來的時候,駱志遠並不在鎮裡,他正好去市裡——是被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安知儒找去的,實際上是市委書記鄧寧臨召見。
鄧寧臨私下召見他的真正用意還是在於確定姜老來安北省親和拜祭戰友的日期,確定了具體時間,市裡好安排相關的行程。同時,鄧寧臨還想讓駱志遠征求一下京城姜老的意見,看看是不是向省裡領導彙報一下此事。
駱志遠就去了。
他卻不知,因爲他不在鎮裡,沒有迎接市委宣傳部工作組的到來,讓薛仁禮很不高興。
薛仁禮是市裡資深的縣處級幹部,在市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他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堂堂的市委宣傳部副部長,來到鵬程鎮這麼一個小鎮,駱志遠這個鄉鎮一把手竟敢不出面迎接,讓副書記黃坤和副鎮長高欣慶出面接待。
另有公幹?薛仁禮心裡冷笑一聲,老子這個市委宣傳部領導率工作組下來就是鵬程鎮最大的一項工作,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居然不把老子放在眼裡,真是豈有此理!
按理說,駱志遠是該推開他務留下來專門迎接薛仁禮一行。但奈何是市委書記召見,而且還是私下召見,駱志遠不能也無法拒絕,只得硬着頭皮去了。
把接待宣傳部領導的任務交給了黃坤和高欣慶
。
黃坤和高欣慶將薛仁禮、季軍一行接到了會議室裡。從現在開始直到座談會結束,宣傳部工作組就在會議室辦公。
季軍察覺到薛仁禮的神色不虞,就皺了皺眉道:“老黃,欣慶同志,駱鎮長到哪去了?他不知道今天薛部長帶工作組下來嗎?趕緊讓他回來,跟薛部長彙報一下工作!”
黃坤是官場老油條,早就看出這兩位市縣宣傳部的領導有些不高興,就尷尬地陪着笑不吭聲,側眼望着高欣慶,讓高欣慶說話。
高欣慶心裡暗罵一聲老狐狸,臉上卻是帶着微笑解釋道:“薛部長,季部長,實在是不好意思,駱鎮長臨時去市裡有點急事,一時間還趕不回來,駱鎮長臨走時特意囑咐我跟宣傳部領導解釋解釋,今天確實是特殊情況!等駱鎮長從市裡趕回來,一定會向薛部長當面彙報工作!”
季軍嘴角一挑:“事有多急?再急還能差這幾分鐘?等見了薛部長再走也不遲嘛!”
高欣慶見季軍咄咄逼人,也有些不高興,就沉默了下去,拒絕回答,給了季軍一個冷釘子。
薛仁禮勉強笑了笑,揮揮手故作大度道:“季軍同志,駱鎮長工作忙就先不管他。這樣,兩位,既然駱鎮長把事委託給了你們,那我就跟你們先談談。”
“首先要聲明的是,這一次的王家岔子起義研討會和西夷作品座談會,是市委推進的王家岔子起義系列紀念活動的一個組成部分。市委主要領導對此高度重視,宣傳部紀寧部長也作出了重要批示。我受紀寧部長委託,帶隊來鵬程鎮,主要就是具體把座談會抓好抓出成效。”
“我提兩點意見。第一,這是當前的一項重大工作,鵬程鎮其他的工作可以暫時先擱一擱,集中全鎮之力配合宣傳部工作組把活動組織好、籌備好;第二,全鎮工作人員原地待命,原則上,你們鎮裡抽調幾名同志給工作組打下手,隨時接受工作任務。”
薛仁禮端着架子擺了擺手:“等駱鎮長回來,兩位把我的意見傳達給他。季軍,你來負責跟西夷和邀請的來賓聯繫——你們把西夷的聯繫方式交給季軍,具體溝通由工作組來做。”
薛仁禮指了指高欣慶。
高欣慶柳眉輕皺,心說市委領導說得很明確,你們宣傳部的人下來是協助和配合鎮裡工作的,怎麼你們反倒喧賓奪主了?雖然高欣慶明知市縣宣傳部的人下來,尤其是薛仁禮這樣的實權副部長帶隊,肯定會很強勢,將鵬程鎮擠到一邊去,但真正到了事頭上,心裡還是不舒服
。
見高欣慶有些遲疑,薛仁禮更加不滿,沉聲道:“怎麼,小高,有難處?”
薛仁禮是奉市委常委、宣傳部長紀寧之命而來,但並不知事情的真正來龍去脈。他以爲此事是市委領導“營運”主導而來,至於鵬程鎮不過是適逢其會,因爲是王家岔子起義的具體發生地,市委纔將座談會放在了這裡。如果他知道這一系列的活動,都是駱志遠的策劃和牽線搭橋,就不會有這種心態了。
高欣慶爲難地陪着笑:“薛部長,跟西夷先生那邊聯繫,一向是駱鎮長牽頭的。西夷先生是駱鎮長的朋友,這一次來開作品座談會,也是駱鎮長邀請來的。”
薛仁禮一怔,淡淡哦了一聲:“是這樣,小駱鎮長倒是交遊廣闊。不過,雖然是他的私人邀請,但現在既然市裡出了面,那就不是個人私事了,必須要公事公辦。好吧,等駱鎮長回來,你讓他跟季軍交接一下!”
“既然是市委宣傳部和市作協作爲活動的具體主辦單位,那麼,就讓工作組出面,這是基本的工作要求。”薛仁禮又追加了一句,聲音不容拒絕。
高欣慶見他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就知道不能再拒絕,就點頭答應下來。
季軍在一旁聽着,心裡倒是吃了一驚。駱志遠竟然認識國家作協的副主席兼著名作家西夷,還有私交,也算是不小的能耐了。
駱志遠從市委鄧書記辦公室裡走出來,走進了安知儒的辦公室。安知儒見他進來笑着招呼道:“志遠,跟鄧書記談完了?”
“嗯,安叔叔,鄧書記讓我跟京城方面聯繫一下,看看確定一些事情……”駱志遠欲言又止,安知儒知道他有些話不方便說,趕緊打斷了他的話:“你抓緊按照鄧書記的指示去辦,有什麼需要我出面協調的再來找我!”
事實上,安知儒心裡很清楚,既然鄧寧臨要單獨跟駱志遠談,不讓自己參與,顯然領導上有些事是不想讓自己知情的。既然如此,他就該識趣,不能問的堅決不問,知道的越少對他越好
。
駱志遠笑笑,也就不再往下扯。因爲鄧寧臨跟他談的一些事,的確不太方便跟安知儒細說。雖然安知儒是鄧寧臨身邊的心腹下屬,但官場上等級森嚴,領導就是領導,下屬就是下屬,領導不可能百分百地信任哪一個人。
“行,安叔叔,那你忙,我先回去了。”駱志遠笑着聳了聳肩:“宣傳部的領導下去鎮裡了,我得回去接待一下。”
“去吧。宣傳部帶隊的是薛仁禮吧?這人……”安知儒笑了笑,“薛部長這人好面子,你多捧着他點沒錯。”
“好面子?”駱志遠訝然,旋即明白了安知儒的某種暗示,心說看來薛仁禮不是一個善茬啊,否則安知儒斷然不會多說這句話。當然,以安知儒的身份地位而言,如果不是跟駱志遠的關係到了、近到了一定程度,也斷然不會說這種話。
“好的,安叔叔,我明白了。”駱志遠說着就走出了安知儒的辦公室,大步而去。
他步行出了市委機關大院,他把車停在了市委大院對面的市劇院的停車場上。
他橫穿馬路小跑了過去,剛要向停車場走去,突然在扭頭的瞬間瞥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曾經讓他印象深刻的女子背影:那棵法國梧桐下,一個穿着米黃色小碎花連衣裙,一頭披肩長髮盈盈而立的秀麗背影,讓他心頭一動。
似乎是前幾天晚上他在路邊偶遇的那個奇怪的女人。如今的氣溫雖然回升,春暖花開,但絕不到穿夏裝的時節,可這面容清秀的年輕女子卻就一身清涼的打扮,顯得這般詭異。
女子慢慢回頭來望着駱志遠,這一次,駱志遠清晰地看到了她如花般嬌媚的面容。五官精緻,柳眉彎彎,薄施脂粉,清雅淡人。
駱志遠停下腳步,站在不遠處回望着這個女子,卻見女子向他嫣然一笑,笑容甜美,那剎那的風情令人迷醉。但笑容如鮮花綻放的瞬間,女子的身影似是被清風拂過,消失不見。
駱志遠愕然,使勁揉了揉眼睛,難道又是幻覺?
駱志遠站在原地皺眉定了定神,抓了抓頭,然後又搖搖頭,權當是自己看花了眼,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走去了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