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出現在正殿之中的時候,尉遲皇后正倚在秦老太君的懷中默默地流淚。
尉遲太尉緊繃着臉,雙脣緊緊地抿着,顯然是決定了某項事情,不容質疑的樣子。
只聽得睿帝一個人在自說自話的安慰幾句皇后,又勸慰幾句尉遲太尉,他的廢話說的恰倒好處,既不得罪尉遲太尉,也安慰到了皇后,反正就是兩邊和稀泥,不過很微妙的一點,就是睿帝的態度居然沒有向以往一樣,立場堅定的站在皇后那邊!
藏天在距離皇后最遠的地方,正襟危坐,低垂着眼眸,連頭都不敢擡起,一副恨不得人不在此處的尷尬模樣。
吉祥從進來就牢牢地盯着藏天,她想從藏天的臉上尋找幾分雲君筠當年的模樣。
這一看,吉祥才發現,自己真的是瞎了眼,這些年無數次見到藏天,她怎麼就沒有發現藏天的眉眼幾乎跟雲君筠一模一樣,尤其是那種淡然出塵,從容不迫的風度,簡直就是雲君筠的翻版,就連現在藏天這個故作唯唯諾諾狀,都跟當年雲君筠在秦老太君身邊時一個樣子,無害而單純的模樣!
現在吉祥幾乎不用懷疑,藏天一定是雲君筠的兒子!
想到尉遲皇后流失的三個無辜的孩子,雲君筠大難不死居然生了一個這麼出色的兒子,實在不得不感概造化弄人!吉祥無聲的嘆息着,有些擔憂的看着尉遲皇后哭腫的雙眼。
睿帝正在對着尉遲太尉勸說,“老太尉息怒!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怎麼說。這個案件是先帝親自審理的,朕爲人子,怎麼能翻先帝定案的舊事呢?”
尉遲太尉小眼睛精光一閃,慢條斯理地開口。“怎麼能說是先帝蓋棺論定的舊案?當初雲君筠死了,案子就草草了結,本來就應該是懸案。聖上此舉是爲先帝正名,名正言順,哪裡不成體統?”
秦老太君被尉遲皇后哭得心酸,也老淚縱橫地開了口,“夫君,你答應過我要惜取眼前人的,君筠已經死了。而且她的信裡不是都說她不怨了嗎?爲什麼你還是不肯放過琪兒呢?”
尉遲皇后被秦老太君的話一刺激,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情緒又心中大痛,哭聲再次大了起來。
睿帝被皇后一哭,心裡煩躁之感加重,“皇后。不要哭了,既然尉遲太尉要個說法,你就給一個說法出來,你去找太后認個錯,朕對外就說你有恙在身,需要靜休,將甘露殿封閉幾個月,這樣可好?”
尉遲皇后聽了心裡一涼,幾個月。誰知道這幾個月之後,上陽宮裡會多出幾個有孕的妃子,更別說父親居然打算將年輕的尉遲玉嬋送進宮,那不是擺明了要架空自己,更沒想到,皇上居然答應了!
想到此處。尉遲皇后顫抖地更厲害了,她沒想到,自己防了這麼久,最後面對的居然是同族的侄女兒,她可以預料到,年輕美豔、才氣出衆、出身高貴的尉遲玉嬋進了宮,會得到聖上何等的關注!
尉遲太尉居然還向皇上暗示尉遲玉嬋品貌肖似雲君筠當年,無疑是在當衆給她難堪!
尉遲琪涵怎麼也沒想到,爲了雲君筠,尉遲太尉居然恨她到如此地步!難道她就不是尉遲太尉的女兒嗎?面對親生父親的出賣,讓她情何以堪!
尉遲皇后只是不斷的哭,卻不表態,睿帝有些下不來臺了,尉遲太尉言之鑿鑿,倚老賣老,不給他面子也就罷了,爲了尉遲皇后,他這個皇帝可是好話說盡,沒想到,連皇后居然也不買他賬!
臉色一沉,睿帝耐性全無,正要無視皇后的意思,直接下旨,突然聽見一個清脆利落的聲音冷不防響起,“奴婢吉祥有事啓奏!”
睿帝極度不爽的情緒聽到這個外來的聲音,頓時有了宣泄的渠道,厲聲喝道:“朕沒下令,不準任何人進來嗎?你這個小小的奴婢,居然敢私自進來!拖下去——”
睿帝看清了吉祥的臉,知道她是皇后身邊最得力的人,對皇后的不滿更甚了幾分,居然連奴才都調教的沒大沒小沒規矩,皇后除了行事狠辣,簡直一無是處!
一個連尉遲太尉這個做父親的都這麼堅決放棄掉的女兒,睿帝實在找不出尉遲皇后對他的帝位還有什麼幫助?睿帝的眼眸更冷了幾分。
吉祥卻對着睿帝跪了下來,“奴婢是來向皇上自首的,當年想先帝指證雲尚儀的人正是奴婢本人,皇后娘娘是爲了保護奴婢,一直揹負着太尉大人的怨憤跟誤會……”
雲尚儀就是雲君筠的女官職位,她距離衆女官之首的尚宮位置就差一步!
說罷,吉祥膝行至尉遲太尉腳邊,不斷叩着頭,“太尉大人,您一直都錯怪了娘娘!皇后娘娘從來沒有害過雲尚儀,是奴婢……奴婢被先帝質問,萬般無奈才說出了雲尚儀的……奴婢以爲先帝那麼喜歡雲尚儀,一定捨不得處置她,卻沒想到,居然害的雲尚儀……”
吉祥抽泣着,後面的話含糊不清。
尉遲皇后從吉祥向皇上跪下開始,就極力掙扎着,用她哭啞了的聲音不斷喝止吉祥,“吉祥,不要說!不要說!……”
只是秦老太君練過家子的手臂,牢牢地箍住了尉遲皇后的身子,秦老太君是被吉祥的話驚到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是吉祥出賣的雲君筠。
藏天也詫異的擡起頭,眼眸中有一絲陰霾閃過,想不到,算無遺漏,居然忘記了尉遲皇后身邊居然還有這麼忠心的一個奴才!
尉遲太尉聽了吉祥的話,忍不住擡腿將吉祥踢翻在地,面目猙獰地呵斥,“大膽賤婢!你給我把事情的經過說清楚!”
吉祥重新跪好,擦乾眼淚,聲音平靜地開口,“當時先帝對武皇貴妃的死有了懷疑,秘密驗屍之後,知道武皇貴妃是被人謀害的,於是就懷疑到了當時的皇后,也就是太后娘娘!當時奴婢跟着我家娘子,就是皇后娘娘一起侍奉太后娘娘,眼睜睜看着太后被先帝冤枉地茶飯不思,整個人都憔悴下來……”
吉祥徐徐道來當年之事的經過,“奴婢作爲唯一的知情人,雖然心中不忍,但是卻心存僥倖,如此沒有破綻的計劃,肯定不會被人發現真相!卻沒料到,先帝居然會對太后娘娘身邊的人下手,當時皇后娘娘也被先帝關起來,還說要給她用刑,讓她說實話,可是當時皇后娘娘什麼都不知道,就算對她用了刑,她也說不出什麼的!於是,奴婢就搶先招了供,向先帝舉報了雲尚儀……”
從吉祥的敘述之中,在場的人都聽出了一個意思,那就是——連武皇貴妃的死都是吉祥乾的!
睿帝看着極力向阻止吉祥說話的皇后,眼神裡多一絲怪異,他明明記得當日是皇后向他說,以後武皇貴妃不會在威脅他們了,明顯是尉遲皇后做了一些事,可是如今吉祥的說辭又是一套,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尉遲太尉面色越聽越陰沉,“你這個賤婢,居然是你下毒謀害先皇寵妃!”
吉祥揚起頭,倔強地點頭,“不錯!向武皇貴妃下毒的人是我!奴婢沒有賣身尉遲府之前,是跟着一個做香料生意的人打雜,因此對西域的一些花木有些瞭解!當時武皇貴妃咄咄逼人,太后娘娘被她逼得幾乎沒有活路,而奴婢的主子也被牽連……不斷因爲一些小事被責罰……”吉祥說着,面露恨意。
“武皇貴妃活着,奴婢的主子就沒有活路,因此,她必須死!奴婢從小被人輾轉倒賣,只有跟着皇后娘娘的日子才活的像個人,爲了皇后娘娘,奴婢做什麼都願意!於是,奴婢利用雲尚儀在武皇貴妃跟前得寵,想她推薦了町海芋這種花粉,町海芋是一種具有提神醒腦功效香料,加上氣味清新,果然雲尚儀用這種香料填充的荷包,武皇貴妃非常中意……”吉祥娓娓而談,說道這裡,臉色露出似笑非笑地表情。
“町海芋本身無毒,但是此物最忌諱同食雀舌四線蘭香根,久食可使人頭暈目弦,久而久之便氣竭衰弱而死。於是,我便繼續利用雲尚儀作掩護,在武皇貴妃養顏湯裡的天麻中混入了雀舌四線蘭香根,這個東西跟天麻長得很像,不仔細分辨根本沒有區別。結果,大家都看到了,武皇貴妃果然就這麼死了!”吉祥似乎已經忘記了害怕,語氣平淡。
尉遲皇后似乎已經沒有掙扎氣力了,只是痛惜的看着吉祥,喃喃自語,“你爲什麼要說出來呢?”
這個時候,久未開口的藏天突然陰森森地插了一句,“這麼說,你在打算向武皇貴妃下毒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犧牲雲尚儀的打算了?”
吉祥擡起頭,目光沒有絲毫躲閃,毫無愧疚的看着藏天,“沒錯,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打算在最後沒有辦法的時候推雲尚儀出來當替死鬼!”
藏天被怒火燒紅了眼睛,吉祥理直氣壯的神情徹底激怒了他,他咬牙切齒的問:“爲什麼?我阿孃單純善良,與世無爭,從不與人結怨,你怎麼忍心陷害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