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也看到章氏了,忙快走幾步上前,笑道:“四弟妹,你怎麼在這兒?天怪冷的,可別凍着。”
章氏展顏一笑,迎了出來,拉着陳氏的手道:“三嫂你來了,快請進吧。”又招呼杜錦寧,“寧哥兒快進去,外邊冷。”
陳氏便有些受寵若驚。
雖說大房的人對她們小三房向來是客氣的,但顧忌着杜辰生和牛氏,蒙氏、章氏也只是暗地裡關照一二,平時在路上偶遇也只是點頭笑笑。像今天這般的禮遇,她還是平生頭一回。
進了院子,便見杜寅生和蒙氏、杜雲昌站在廊前的臺階上,陳氏見了,惶恐起來,急走幾步,對杜寅生和蒙氏行了一禮:“伯父、伯母。”
“來了,快請進吧。”杜寅生和藹地笑道,轉身先進了門。
“來,進去坐。”蒙氏挽了陳氏,也進了門。
杜雲昌卻叫住杜錦寧:“寧哥兒,你到我屋裡來,我這兒有兩本話本送給你。”
杜錦寧只得跟了杜雲昌去了東廂。
陳氏惴惴不安地進了門,在蒙氏的招呼下坐了下去,可沒等屁股捱到凳子,她又站了起來,對着杜寅生和蒙氏行禮:“伯父、伯母,如果寧哥兒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看在他早年失怙沒人教導的份上,原諒他則個。”
“哎,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蒙氏忙上前扶起她。
杜寅生也擺手:“不是這事。她沒做錯什麼。”
陳氏這才放下心來,在蒙氏的禮讓下又坐了回去。
杜寅生知道陳氏不方便在這邊呆得太久,讓牛氏發現了肯定又要被責罰,他直接開口問道:“寧哥兒寫話本的事,你知道吧?”
陳氏一驚,又想站起來。她就猜想杜寅生叫她過來是爲這個事兒,偏他剛還說不是杜錦寧做錯了事。要不是責怪杜錦寧,杜寅生又怎麼會叫她們過來?
“坐下坐下。”杜寅生手掌壓了壓,繼續道,“他寫的話本,我看了,實在是寫得好。實難想像是一個識字沒幾日的孩子寫的。”
陳氏不明白杜寅生想要說什麼,也不敢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杜寅生見陳氏神情裡仍是惴惴的,乾脆不繞彎子了,開門見山地道:“他這樣的資質,要是不念書,真是可惜了。這幾天我想來想去,覺得最好的方法還是過繼。我想讓他過繼到你雲青大哥的名下,你覺得如何?”
陳氏呆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然後就猛地搖頭:“不,這不成,這真不成。”
杜寅生眉頭一皺。
蒙氏與牛氏不合,只要涉及二房的事,她向來是不管的。可杜寅生要找陳氏談話,他雖是長輩,但一男一女在屋子裡說話總是不好,被外人看見更要生閒話,所以蒙氏才留了下來。
這會子聽得這事,她忍不住勸陳氏道:“老三家的,你不能這麼自私,你得爲寧哥兒想想。他生下來,因爲你公公和婆婆對他的偏見,受了多少罪,你是再清楚不過的了。爲着這個,你跟菲姐兒幾個也吃了不少苦。現如今他十歲了,比當初的雲誠還要聰明幾分,難道你就想讓他這樣下去,每日跟着你去田裡幹活,長大了連個媳婦都娶不上,一輩子爲那些人當牛做馬?過繼過來,他名義上雖然成了我們的孫子,但不管怎麼的他終是你肚子裡出來的,他還是你兒子。等他有了出息考上了秀才,我們就叫他把你接過來養老,菲姐兒幾個即便出了嫁,孃家兄弟有了出息,她們也算有了依靠。你不能只盯着眼前,你的目光得放長遠一些。”
杜寅生點了點頭:“我想說的也正是這些話。”
蒙氏見陳氏聽了這話,一個勁兒地低着頭不說話,不由蹙眉道:“你是個什麼想法,倒是吭聲啊。”
陳氏擡起頭,卻已是滿面淚痕。她抹了一把淚,啞聲道:“我知道你們是爲她、爲我們一家好,但我真不能把她過繼給你們。”說着,她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爬起來就衝出了門。
“哎……”蒙氏想把她叫住,卻眨眼功夫就沒了陳氏的身影,她轉頭看看杜寅生,苦笑一聲道,“這算什麼事啊。”
杜寅生長嘆一聲,沒有說話。
蒙氏怕他悶出病來,開解他道:“這也能理解,當初她拼了命掙扎着生下寧哥兒,卻失去了雲誠。雲誠膝下就寧哥兒這麼一根香火。爲着亡夫,她又怎麼肯將寧哥兒過繼過來?這事兒,我看你也別想了。寧哥兒聰明,不用學都比那些在學堂裡唸書的孩子強,往後你多借些書給她,每天晚上叫她過來講解講解,過上兩年咱們出錢讓她去參加童生試。要是考上了,就不信你那二弟還攔得住。是龍是鳳,它總是要展翅高飛的,再攔也攔不住。”
杜寅生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想了想,他起身打開書箱,從裡面翻出一本書來,揹着手出了門,去杜雲昌屋裡找到杜錦寧,把書給她:“把這本書背熟了,明日晚飯時分到我這邊來,背給我聽。如果你能理解它的意思,也試着講一講。如有不懂的,我到時候再給你說說。”
杜錦寧聽得這話,就知道過繼之事沒有談成。她放下心來,伸手接過書一看,卻是《詩》。
她答應了一聲,道:“我剛回去的時候,我娘正要叫我吃飯。我先過去了,待明晚再過來打擾伯祖父。”
“嗯,去吧。”杜寅生點點頭。
看着杜錦寧出了房門,穿過院子從大門出去了,杜雲昌問道:“爹,三嫂不肯?”
“嗯。”杜寅生悶悶地應了一聲,揹着手出去了。
章氏抱着睡眼惺忪的兒子進來,問明情況,倒是鬆了一口氣,對杜雲昌道:“你也勸勸爹,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他們不願意,那就算了。”
杜雲昌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沒有說話。
杜錦寧回了二房,直接進了臥室,準備先把《詩》和杜雲昌給她的兩本話本藏好再去吃飯,卻見陳氏一個人坐在牀上流淚。